作者:藤鹿山
盈时坐下后,捧着嬷嬷给她递过来的水,笑着回答说:“都好,什么都能吃下一些,最开始头两个月闻不得油味,如今倒是好了许多。”
韦夫人听了开心,也问她:“每顿能吃多少?”
盈时回说:“有时候吃一碗,有时能吃两碗。”
她一直以来胃口都不小,重生后尤其贪恋口腹之欲,从来没委屈自己,如今怀孕了,满府上更是什么山珍海味都往她院子里送过来。
正是年轻的时候,盈时并没有发胖的烦恼,饶是吃的多,也不见脸上身上长半点肉。
女眷们纷纷羡慕她的好胃口,连萧琼玉都忍不住夸赞说:“你气色瞧着好,白里透粉的。胃口比我当时怀元儿时好太多了,想来你肚子里定是个又高又壮的皮实孩子。”
韦夫人听了笑的眼角都出了褶子,想来她是将‘又高又壮’与男孩儿划上了等号。
老夫人这些时日有女儿陪着,脸上笑意是多了不少。少见这么些人围在她身边说话,纵使精力不济也强撑着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后吩咐人在外间摆了一张圆桌,一家子一同用早膳。
用完膳后,老夫人都叫众人回去,却是独独留下盈时。
盈时心中惴惴不安。
可仔细想来,她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最怕的是叫人知晓自己与梁昀这段时日夜夜藕断丝连的关系……
她也知晓如今应当远远避着他,可他却时常过来。
起先自己有些厌烦他,冷脸好几回,后来见他总是受伤,伤口迟迟好不了,这才屡次动了恻隐之心。
每晚帮他上药,替他穿衣,偶尔也替他擦澡。
她也知晓自己错了,可自己心软控制不了,还能怎么办了?
总不能将人用完就丢,孩子还没出世就把孩子的亲生父亲给得罪死了?到时候叫他仇恨自己帮着弟弟对付自己吧?
再说——他对自己究竟如何……她也不是感受不到。
可她不敢多问,更不敢多想,她觉得她会陷进去,她觉得承受不起。
跟他走的太近了,等梁冀回来,岂不是害了他声名不保?他那般的人,必是会在其中挣扎痛苦。
还不如就这般,隔着一层窗户纸,她也觉得挺暖和,还能伸能缩能进能退,一点都不危险。
可没有不透风的墙,果不其然,一切都在往最不妙之处发展。
盈时一跟进去,就见到里头站着的一位妈妈——那位自打她怀孕就开始伺候她饮食起居的李妈妈。
李妈妈深深垂着头,似乎不敢回看盈时。
盈时心里登时凉飕飕的。
老夫人面上看不出有多气愤来,只是叫盈时坐下,然后又问盈时:“你别怕,祖母只是问两句。”
盈时紧绷着脸,心道这还叫自己别怕?
“你与昀儿这些时日可有避开?”
盈时见到李妈妈都在一旁站着呢,哪儿还敢说假话?她艰难的点点头,“我不想见他的,可是他偶尔晚上会过来,我没法子……”
她立刻将所有的责任推到梁昀身上。
“你们晚上还睡一个床榻上?没有避开?”
盈时咽了咽口水,迅速的流下了眼泪,抹着泪不吭声。
她知晓现如今怎么说都是自己的错,是以不说话,只是哭,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果不其然,老夫人如今可不敢叫她哭,因为她现在肚子里还怀着一个金疙瘩。
老夫人饶是被孙子胡闹气的半死,也只能通情达理地转过头来安慰她说:“这事儿你别哭,祖母知晓怪不得你,是那个孽障胡闹!”
“今晚等他下朝,我会骂他!”
最后一句,老夫人忍不住的提高了声量。而后便又是挥手叫盈时回去。
盈时哪里还敢久留?赶紧起身往外走。
临走前老夫人却又叫住她,格外叮嘱盈时一句:“咳……你要懂事,晚上别纵着男人胡闹,伤的是你自己的身子。”
盈时赤红的脸能烙饼,她连连摇头,想说没有的事,他没碰过自己,可想起许多事儿,羞愧的连吭声都不敢继续吭声了,极快的提裙走了。
待人一走,老夫人便捂着胸口,一副气闷的样子。
陈嬷嬷赶紧给老夫人顺气,唯恐她气伤了身子,跟着劝:“公爷与三少夫人许只是想着孩子,避着人过去瞧瞧也是常理儿。”
老夫人才不信:“才几个月?动都还不会动,能瞧出什么名堂来?”
倒不是说叫他日日避着,便是偶尔白日里去一趟,快点出来就是了。如今这像是什么样?天天晚上避着人过去?
若是给韦氏知晓了,只怕是要闹了!
她说完便去骂一旁脸色煞白的李妈妈。
“你连主子是谁都忘了?我叫你过去本就是为盯紧他们的,你倒是好!句句糊弄,一问三不知!如今她都承认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李妈妈见到老夫人这般,赶紧跪下来求情:“老夫人恕罪!都是公爷叮嘱的……”
老夫人闭了闭眼睛,似乎还有些不信邪,不死心:“什么时候开始的?”
“有几回公爷来,三少夫人都避着不见,后来那几日府上发卖下人,三少夫人被吓到了,公爷晚上过来陪着说说话,晚上奴婢都仔细听着,您放心,公爷自来知晓分寸,定不会胡闹的。”
老夫人脑子都被这句话震得嗡嗡发晕。
这听起来,全是自己孙子剃头挑子一头热啊!
第72章
天将将黑, 梁府灯火通明。
梁昀踩着夜色下来马车。陈嬷嬷迎上去,朝才下朝回来的梁昀便道:“老夫人喊公爷过去。”
梁昀平直的眸光朝陈嬷嬷看了过去,陈嬷嬷知晓老夫人今日被气的厉害, 也是为了自己主子身体着想, 她忍不住便朝着梁昀偷偷泄露一句:“老夫人上午寻了三少夫人问了些话,如今有些生气……”
梁昀如此心性,听了这番提醒怎还有不明白的?
他眉心微微蹙起, 朝着昼锦园的方向若有若无看了一眼, 脚步未曾停顿,垂眸间便往容寿堂踏去。
梁昀甫一入室,便是掀袍朝上首老夫人跪了下来, 一声不吭。
老夫人等了梁昀许久,如今见这个孙子一来便是朝着自己下跪, 心火也被拱起。
可不是么?他这样光明敞亮的态度,反倒叫自己的话没法子脱口而出了。
老夫人是这几年身子老迈,不管事儿,性子才和蔼起来。
年轻时却是个极为严厉的性子,尤其是对日后要承担家业的梁昀更是严厉,便是心里偏疼他几分,表面却所有孙子都是一视同仁。
好在家中三个孙儿,虽各有各的顽劣,却都非碌碌无为之辈。尤其是这个长孙, 自幼聪颖, 品性高洁。饶是自己再如何严厉, 要求高,对这个孙子也是再满意不过。
梁昀自小,哪儿哪儿都挑不出一丝错。
可……可如今呢?
老夫人看着跪在地上, 腰脊直挺的梁昀,竟有些看不懂起来。
她面色凝重,嘴唇微动:“昀儿,祖母并非不通情理之人,你没有什么想与祖母解释的?”
她仍是不信,不信她这个孙子,如今居然糊涂至此。
会不会是旁的原因?
梁昀却直接朝着她重重叩首,夜风从敞开的门扉朝他后背刮了进来,将他鬓上乌黑的发丝吹的轻轻拂起,他幽深的眼神中没有一丝回避。
“你是不是……舍不得那个孩子了?”她倒是宁愿他对还没出世的孩子生出了感情,不忍割舍的亲情。
“祖母,错皆在孙儿。”梁昀却这般道。
这显然是老夫人最不愿意见到的猜想。老夫人嘴唇蠕动半晌,忍不住咳嗽起来。
梁昀见到这般老迈的祖母,眼中隐隐有忧心闪过。
“孙儿愧对列祖列宗,愧对祖母。”
老夫人看着他直白的眼神,他的道歉毫无作假,可却是背脊挺得笔直,一双眼从头到尾毫无躲闪、不安。
她闭上浑浊的老眼,胸口愈发的闷。
事到如今,她已经知晓许多事情不想多说,多说无用。
“你是不是与袁家那个丫头说了什么?她回去过后镇国公府已经替她重新相看人家了。”
梁昀默认。
“少年少女,你们对彼此生出感情,这本也是预料之内的事,祖母既是起先劝你兼祧,今日便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也算是……早有预料。可祖母仔细替你挑选的袁姑娘,有容人之量,心思也不坏。你便是娶了她,日后也碍不着你与阿阮什么事……”
“祖母,孙儿说过,孙儿不会娶妻,更不会有两个妻子……”梁昀脸庞紧绷,眼中闪着痛苦。
老夫人忍不住发闷:“你与她间本是兼祧!何为兼祧?她不是你的正头妻子,你纵然每夜与她同床共枕,也不是她的正经丈夫。她的孩子都是三房的,与你没有关系!你这是糊涂了吗?”
梁昀垂下的眼眸中,掠过一丝难以言明的复杂之色。
可看着老夫人病弱的模样,梁昀也是心中难受。他知晓自己如今说什么都是错,梁昀终究只沉默着垂头不语。
老夫人的面色很是疲惫,“我这一生算来都在为了你们梁家付出。你祖父在世时梁家有多风光?可他走的太早,梁家忽然间就塌了,你父亲才九岁,你叔叔与你姑姑更是小。那些族人先前多欺负我们家孤儿寡母。你祖父走后的那些日子里我几乎夜夜以泪洗面,可白日里我还要擦干眼泪努力维持着主母的尊严,教养着子女,照顾着一大家子。那些年我有多累?我不愿将你祖父一应荣光拱手让予外人,我更想要在妯娌面前争口气,我努力养着你的父亲叔叔们,叫他们上进,教导他们日后要重新光耀门楣。结果落得一个你姑母怨恨我,怨我为梁家将她嫁去那么远的地方。你父亲也怨我,怨我从小事事逼他,宁愿常年守着河东也不愿见我……我这些年为了梁家殚思极虑,费尽心思,如今却落得里外不是,连你也这般不听话了?”
“你告诉我,是不是等我走了,这偌大的梁府,是不是又要成了一盘散沙?”
梁昀神情平静,他宽慰眼前的这位头发早已银白的老者,朝她保证:“祖母放心,必然不会有那一天。孙子心里明白您的苦心,叔父也更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二弟想来日后也会稳重,有我盯着,家族中都出不了大错。”
老夫人却道:“那三房呢?你母亲呢?我也不要你如何,我活不了多久,太长远的事我瞧不到。只两桩事我要你对着祖宗起誓。”
她叹息一声,道:“其一你日后不可胡作非为,不可再进一步,她所有孩子的父亲永远都是老三。她肚子里这个孩子无论男女,一生下来都抱去给你母亲养,也算是替你弥补你母亲!此事你不可插手。其二你终生不得以父亲自居,可能做到?”
老夫人对这个孙子实在太清楚,以往觉得他的性子都是再好不过,从未怀疑过他会有自己的私心。
可如今却不敢确认了。
情思是这世上最叫人丧失理智的东西,对清醒的人而言,就是毒药,是以她忍不住试探一句。
梁昀袖下指节攥的发白,避重就轻道 :“我能一辈子不会以父亲自居,可刚出生的孩子如何能离开母亲?不妨等大些了再说。”
等大一些再说?
老夫人忍不住苍凉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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