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五月季
阮英吓了一跳,爬过去摁亮一看,消息来自蔡缘君:
【别忘了明天叫你家长过来一趟,上下午都可以,我一直在办公室。】
阮英:“……”
她忧愁地回了个【好的老师】,又装死片刻,终于咬咬牙,播出了那个被主人下了隐形禁止符的号码。
号码拨通,这次对面很快便接通,小吴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阮小姐?”
“啊,是我,”阮英没想到对方还记得她的号码,呆了下,才问:“吴先生晚上好,请问我大哥在您身边吗?”
“老板在开会,暂时可能接不了您的电话,”小吴很体贴地问,“您有什么事可以先跟我说,老板会议结束后,我帮您转告。”
阮英犹豫了下,觉得被叫家长这种事,说出来有点丢人。
她强装镇定,“不、不用麻烦了!那个……您可以告诉我他大概什么时候结束吗?我可以到时候再打来。“
对面安静片刻,应该是小吴在确认,很快,他告诉阮英,“大概一小时后。”
“好的,”阮英抬头看了眼时间,“谢谢您,我到时候再打来。”
“好的,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您随时叫我。”
阮英挂掉电话,忐忑地等了一个小时,并自动将时间推后十分钟,以免对方会议没结束,又被她再次打扰。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雨来,噼里啪啦砸在窗户上。阮英坐在卧室里,只在床头开了盏阅读灯,雨越下越大,她看了眼时间,穿着睡衣起床关窗。
刚拉下窗框,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响了。
阮英连忙走过去拿起来,屏幕上果然闪烁着一组她熟悉的号码。
阮英接通,放到耳边。
男人应当是在车里,背景里带着沉闷的雨声,男人的声音在雨声里带着几分疲倦,“找我有事?”
第10章
“嗯……”阮英乖乖应了声,为数不多的情商提醒她这会儿应该跟对方说两句好话,她绞尽脑汁想了想,干巴巴地说:“大哥你刚刚下班吗?累、累不累?”
许是她的语气太不自然,男人沉默了下,随即嗤笑了声,声音比刚刚轻松了点儿,“有什么话直说,你不适合打太极。”
阮英被戳破,挠挠耳朵,轻咳了声问:“没打太极……大哥,你明天有空吗?“
对面没立刻回答,阮英又连忙补充,“上午下午都行,半个小时就可以。”
“明天?”沈京鹤反问,“什么事?”
阮英轻咳一声,“我们老师想见你。”
沈京鹤本来正靠着椅背假寐,听到这睁开眼,单薄锐利的眼皮微微一脸,了然道:“阮英,你被叫家长了啊?”
阮英没想到他说的这么直白,不好意思,“嗯!”
“……”
她视死如归这一声听在别人眼里理直气壮的,沈京鹤气笑了,他叼起根烟,习惯性摁开车窗,摁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外面在下雨,男人顿了下重新关上窗,用中指和无名指夹出嘴里的烟,没点。
“说吧,犯什么事儿了?”
阮英尽可能详尽地给他叙述了事情的始末,并且反复强调“是因为题目很简单”,以及“真的是我自己考的”,“我可以随时重考证明”,和“这次真的不是我找麻烦是我们老师一定要见家长”。
说到这,她顿了顿,声音弱了点,“那个,我问我……妈妈了,她没时间,所以才给你……”
“知道了,”沈京鹤打断她,声音很和蔼,没有阮英想象中的不耐烦,“明天下午五点钟,我会空出半小时的时间,去跟你班主任见一面。”
“……嗯?哦,哦!好的!”阮英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地就答应下来,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激动地说:“多谢大哥,我明天会随身携带手机的,大哥可以随时联系我。”
“啧,”沈京鹤哼笑一声,“跟谁学的这么说话,小小年纪像个学究。”
阮英闭上嘴不说话了。
电话那头骤然安静了,沈京鹤等了两秒,正准备挂断电话,突然听到电话里低低传来很疑惑一声:
“真的吗?”
沈京鹤动作一顿:?
过了两秒,没等他出声,对面又自顾自地回复自己,声音听起来有点虚,“没有吧。”
沈京鹤有点好笑,他勾起嘴角,丢出三个字,转手挂了电话。
第二天早上。
阮英揣好手机,到学校后先去跟蔡缘君说了声今天她家长下午五点会过来,蔡缘君应了声,目光复杂地打发她先回教室上课了。
这一天,阮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二十一世纪高中生上课摸鱼大法,隔几分钟就要低头偷偷摸摸从桌洞里掏出手机,看看沈京鹤有没有联系她。
期间因为动作不熟练,挡在桌子上的书倒下来好几回,一次被夏延眼疾手快接住了,一次直接砸到她鼻梁上了,疼的她眼泪汪汪捂了半节课。
好容易熬到最后一节课下课,距离五点还有十分钟时,沈京鹤终于给她来了电话。
阮英心头一松,连忙接起,对面小吴的声音火急火燎响起:
“阮小姐?抱歉,沈总突然有个紧急的会议,没办法走开,他特意嘱咐我跟你说一声,他要迟些才能到。“
阮英愣了愣,心口一点点静下来。她眨了眨眼,缓缓说:“啊,好的。”
“好的,”小吴听起来也很忙,“到时候我联系您。”
“嗯,好的。”阮英应了声,犹豫了下,还是在电话挂断前忍不住问了句:“那个,小吴先生,我大哥今天,会来的吧?”
小吴顿了顿,然后说:“老板会尽力赶来的。”
那就是不确定了。
阮英垂了垂眼,说:“好的,我知道了,辛苦小吴先生。”
“分内事,阮小姐客气了。我这边还有事,您先忙,我晚上联系您。”
挂了电话,阮英又在原地站了会儿,刚好夏延出来,碰见她一个人,索性和她搭伙一起去食堂吃晚饭。
京北附中晚自习从下午五点半开始,一直到晚上九点,一般留给学生自己写作业,老师们会留在办公室答疑。
阮英怕错过消息,一直把手机放在书桌上,中间蔡缘君来问了她两次家长什么时候来,阮英支支吾吾给不出确切答案,蔡缘君摇着头走了。
蔡缘君第二次离开,阮英抬头看了眼时间。
八点半。
她吐出一口长气,低头强迫自己看题,半响,心烦意乱地把桌子上的英语卷子换成物理的。
这是她的老习惯,做物理题会让她冷静下来,百试百灵。
今天也不例外。
阮英这一天第一次丢掉满脑子的乱心思,神思清明,专心致志解题,写完两道,桌上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
阮英握笔的手一顿,抿抿唇,心情沉重地接起电话——这个时间了,小吴打来通知她沈京鹤今天来不了的可能性很大。
电话接通,放在耳边,男人疲倦但沉着的声音卷着风声响起:
“是我。”
“我在你们教学楼门口,你们老师办公室在几层?”
“?!”
阮英一跃而起,顾不上身边被她吓了一跳的同学,“我下来接你!”
这天晚上很晴朗。
月明星稀,风卷着桂花味飘荡。
阮英沿着步梯一路跑下来,白色板鞋踩在大理石上发出“吱哑”声,风从转角处打开的窗户吹进来,迎面兜了她满袖。
她跑到门口,小喘着找人,几乎一眼看见花坛处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男人。
这会儿已经临近放学,有不老实的学生已经提前背着书包往外走了,周围尽是穿着运动校服、满脸青涩的高中生,熙熙攘攘的少年人中,沈京鹤侧脸线条硬朗锋利,肩宽腿长,穿着套做工精良的定制黑西装,站在学校教学楼的花坛前,几乎像灰色背影里的电影特写镜头一般抓眼。
阮英刚刚跑了一路,这会儿心脏跳的有点快,她顾不上平复,举起一只手扬声喊道:“大哥!”
沈京鹤的视线隔着交错的校服背影看向她。
很快,迈开长腿走了过来。
两辈子第一次被叫家长,阮英难免有点紧张,下意识立正站好,目光笔直。
沈京鹤走近,目光落在她单薄的短袖校服上,顿了顿移开目光,道:“抱歉,临时有会,来晚了。”
阮英闻言瞥瞥他眉间明显的疲色,连忙摇了摇头,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说:“不晚不晚,我们老师还在,那个……不好意思啊,又给你添麻烦了,大哥。”
沈京鹤连轴转了一天,大半夜还要来给家里的小孩开家长会,本来累得没什么力气说话。这会儿听到阮英这么乖乖叫了声,不由得挑起眉,目光重新扫到她身上,还是问了句,“不冷?”
“……”
阮英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不冷,教室里很暖和。”
“嗯。”沈京鹤没有再多问,“走吧。”
阮英在前面带路,沈京鹤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他外貌气质太过显眼,偶然路过几个提前溜走的学生,都会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但又因为这人气质太盛,不太敢盯,大家看他一眼便赶紧收回目光、并好奇地把目光转向跟他站在一处的阮英身上。
阮英:“……”
她闷头加快脚步。
一路无话,快到三楼时,阮英后知后觉地想起问身后的人,“大哥,你想好一会儿怎么跟我们老师解释了吗?”
沈京鹤看她一眼,淡淡道:“没有。”
他今天连轴转了一整天,忙到现在连口饭都没吃上,实在没抽出时间给家里的叛逆儿童想借口。
“没有?那……”阮英还要再问,转脚已经到了蔡缘君办公室门口。她把沈京鹤堵在门口,压低声音紧张问道:“那怎么办?一会儿我们老师问起来……”
“没事,”沈京鹤微一扬下巴,示意阮英,“敲门。”
阮英瞥他两眼,深吸一口气,心情沉重地敲了敲门。里面很快传来一声“进来”,阮英犹犹豫豫推开门,先不太体面地探了个脑袋进去。
“蔡老师,我家长来了。”
蔡缘君正在备课,闻言抬起头,金丝眼镜顺着鼻梁滑下来,露出一点疲态来。她一手把眼镜推上去,一手合上摊开的教材,搓了搓脸让自己精神了点儿,然后说:“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