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羡泽打了个哈欠:“做梦了。”
江连星沉默着将水放在水盆架上,洗了洗软巾。
羡泽笑了一下:“做噩梦了。”
他手一抖,叠起洗净的软巾,走过来两手递到她面前来:“什么样的噩梦?是吓醒了吗?”
啊他看起来还很冷静,可头顶的进度条又紧张的增加了1%。
这么害怕被发现吗?
羡泽目光从他手指尖向上抬到他脸上,也看了看他嘴唇,江连星明显有些惊慌地抿起嘴唇。她心里有点想笑,但很快笑道:“一开始梦里还好,梦到了很多年轻时候的事,跟初恋情人之间的事。”
江连星垂下眼睛不说话。
羡泽用软巾擦了擦脸,也无意的蹭过嘴角:“梦太深了,好像是根本醒不过来那样。只不过后面急转直下。”
“急转直下?”江连星拿起热茶,给她倒了一杯递过去。
羡泽接过茶杯:“嗯。梦到最信赖的情人背叛了自己。这些年这件事一直困扰着我,一直让我耿耿于怀。”
江连星愣住:最信赖的情人……背叛了……
难不成说的也是华粼的事情?
江连星垂头看着羡泽的鼻梁,以及她吹着热茶的嘴唇。梦里她确实像是越来越喜欢华粼,从一开始只是把他当作解闷的情人,当作青睐的伙伴,直至当成了她最纵容最喜欢共处的角色。
那记忆中的细节实在是温情详实,甚至是太鼓动他的心,江连星在昨夜的梦中,几乎模糊了自己和华粼的界限。
他夜里醒来时,望着对面的华粼。
梦中他顶着的壳子,就在一臂的距离处,那种巨大的不甘和怅然若失,几乎是在安静中吞没了他。
江连星甚至都不知道,他本来就是个偷窥回忆的人,怎么能有这样强烈的想要占据正主的冲动……
在昏暗的房间里,他实在是无法忍耐,只想见到羡泽的脸,于是悄悄走过去,跪在床边掀开了那薄薄床帐。
看着在梦中会对他笑,会对他胡闹,也会对他露出缱绻情意的脸。
等他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靠近上去。
和梦中一样的触感。
只是羡泽不可能环抱着他的肩膀,不可能会被亲吻之后还露出不自主的笑容,更不可能撒着娇要看他的脸、要再亲一次、要彼此再练练亲吻——
偷的。始终是偷的。
羡泽抬起脸看向他,热茶氤氲,她挑眉笑了一下:“你今天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也没睡好?”
江连星愣了一下有些慌神。他掩饰的功夫从来比不上她,羡泽反而因为他更演技拙劣而冷静下来。
江连星挽着袖子露出来骨节分明的手腕,不自然的动了动:“啊、嗯。没睡好。”
羡泽:“你也做梦了?”
江连星摇了摇头,又点点头。
羡泽:“梦到什么了啊,这么心神不宁的。”
江连星别过身去,拿起另一块软巾也蹲在地上,给华粼擦了擦手与脸,半晌才撒谎道:“梦到……小时候的事情了。所以也没睡好。”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羡泽越想越觉得江连星亲她事小,大不了她踹他几脚,给个嘴巴。可问题是她明明醒了却装傻这件事如果暴露了,真的没法找理由!
羡泽喝着喝着茶,在沉默的房间里一个人心乱如麻。
江连星反倒是安心了几分。
他一开始虽然因为羡泽有点奇怪而慌张,但怎么想都觉得,如果他做过的事暴露了,羡泽绝对不可能是现在这个反应——
她肯定是不知道的。
这种不知情让他心里又羞愧又难受,他多想站起来忽然喊一句“师母是我逾越了你罚我吧,你把我打个半死我也心意不会改变”,可这种话只是在脑子里想一想。
江连星自己也说不上来所谓的“心意”是什么。
他的心意,难道是跟宣衡那种混蛋是一样的吗?
不是的!
他希望羡泽幸福,他希望羡泽快乐,一瞬间的不甘他必然能够忍住,只要像现在这样跟着她看着她,他就绝对满足了……
他希望天底下没人能伤害她,他希望还能有师父那样的人爱着羡泽——
……师父。
他一夜没睡,师父这两个字就始终像一把剑悬在他头顶。
他到底做了什么!
如果师父在天之灵见到他的所作所为,不知道会不会想一剑刺死他这个逆徒!
“今日我打算去内城周边看看,也观察一下那些忌使是如何行动的。”三层小楼的正厅桌旁,大家齐聚用餐,羡泽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看向旁边魂不守舍的江连星。
这家伙一脸想死,演技也太差了吧,如果不是她在装傻,这怎么可能瞒得过去!
“那要不就江连星和你一组,我跟刀竹桃一组,曲秀岚和禹笃一组?其他人就暂且守在这里不要出去。”钟霄道。
她也察觉到了江连星的走神,拍了拍江连星面前的桌子:“可以吗?”
江连星猛地抬起头:“啊。好!”
羡泽:“……”他这眼睛发直的样子,搞得跟是她为长不尊夜里强吻了他似的!
钟霄道:“不过我看到江连星的直刀都已经锈蚀的不行了,还是最好能有件趁手的武器吧。”
羡泽想了想,从芥子中拿出了霁威剑,朝江连星的方向推过去:“你要不先用这把剑。”
江连星本来已经够坐立难安,还看到羡泽将师父的剑朝他递过来,几乎是要弹起来:“不、不行,这是师父的剑。”
羡泽不太在意,正好她也有些事情想要借着这把剑试探江连星,道:“人已经不在了,剑总不能被弃置,你拿着用吧,也算是借着他的力量帮到我。”
江连星面上显露出几分挣扎神色,半晌才将手搭在剑身上,只是头垂得更低了。
不过到二人单独出去行动的时候,因为周围随时可能有危险,江连星恢复了平日的警惕与贴心。羡泽也想暗自观察他,意识到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羡泽也是在这样观察下才意识到,江连星有许多她从未知晓到的习惯。
她第一次意识到,他的目光除了警惕四周之外,几乎不会离开她身上,不论是羡泽在沉思在谋划,他总习惯从她身后半步的角度偷偷看她的脸。
特别是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羡泽讲了什么好笑的话时,他总是隐隐笑起来然后悄悄看她面上的表情。
如果她也笑了,他脸上的笑容才会像是回声一般扩大。
她在照泽城外混杂的小摊上买些色香味全无的零食,他总是第一时间先从摊贩手里接过来,观察确认一下才会递给她。
而一旦人多起来,他便会紧紧靠着她,不是前胸贴后背,而是她的手臂正好在他腰侧的位置,他可以第一时间抓住她的臂弯,第一时间拔刀横在她身前。
可这些又没有超过那条界限……吧。
羡泽也不明白。
可又是仿佛隐隐嗅到一丝过界的气息,就在他们二人过于熟知彼此的氛围之中回荡。
她看到江连星从怀中取出那枚不值钱的水蓝色络子,默默的系在了霁威剑嶙峋的剑柄上。
她看到二人在酒楼盯梢忌使时,都不由自主地在喝了一口酒后,将目光落在彼此嘴唇上。
那天夜里是个意外吧,恐怕他也是一时被梦中幻觉蛊惑,只要继续装傻这件事肯定就这么过去了。
他也不会再做出这样的事了……吧。
第135章
“羡泽不睡吗?距离上次入睡已经过去了四十多个时辰, 您也该累了吧。”
江连星穿着深蓝色的单衣将灯烛放在她床头,看向赤脚抱着膝盖发呆的羡泽。
因为魔域没有日夜之分,对于钟霄那些修仙者来说, 在魔域中行走是相当耗费灵力体力的, 所以他们基本十个时辰左右就需要停下来小憩。
但对于羡泽、江连星这样对魔气如空气的人而言,他们就跟凡间的修仙者一般,四五日不睡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这几日羡泽就让其他人老老实实在小楼里待着, 只有他们二人出门查探照泽外城区。可她始终没找到进入内城的方法, 反而遭遇了太多的混乱。
他们看到了忌使在外城泥泞的街道上飞身抓人, 带走的都是修为不低的精怪或魔妖;也见到了大批用锁链、铁笼囚禁的魔修甚至是凡间修仙者, 被鱼贯带入内城。
内城的水从外城的沟渠中漫溢出来, 污水四处流淌,空气潮湿甚至涌动起层层白雾。
羡泽发现外城的居民对于这些混乱, 既惊恐又麻木, 恐怕这样的恶化与不安定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与水雾一同弥漫的还有汹涌的魔气。
对她而言, 周围氛围令她汗毛直立, 堪比魔主在她头顶呵了一口气。而对于周围的魔修们而言,就是流淌的蜜和奶, 他们密密麻麻靠着内城城墙,发痴迷醉的吸入这些魔气。
怪不得那么多人会赶来照泽……
羡泽还想进一步打探的时候, 照泽外城下起了大雨, 二人不得不先返回暂时居住的三层小楼。
然后他们就发现,钟霄在二人都不在的时候,又来给华粼压制记忆,地上还有着阵法的痕迹——
……太贴心了吧钟宗主!不用这么贴心也可以的啊!你一下子就把这个房间变成了那种不亲嘴不能出去的小房间了啊!
房间已经因为外头昏天暗地的雨水而如入夜般,氛围也一下子变到了日与夜的边界。
羡泽抱着膝盖:“雨好大。”
这些冥油包裹泥沙的雨水,夹杂了大量的水汽, 有些像是凡间浑浊的泥雨,剧烈的落下,恐怕要造成照泽外城的混乱与死亡。
江连星:“是啊。”他正跪坐在华粼的床垫边,给华粼翻了翻身,敲按后背、活动手臂。
羡泽托腮坐在床上看着他,心里感慨真是孩子大了撑起整个家。
……当然不止是这个方面的孩子大了。
羡泽看向床头,江连星用的都是最普通的黄烛,因为灵力点灯容易引来妖物魔修,魔油做灯又容易干扰修仙者夜间的调息。但就因为这平实的灯烛和黄铜烛架边冒着热气的茶杯,让棉布帷帐和木架床框的屋内有种民间过日子的意味。
房间里的空气随着二人的沉默,以及外头的大雨而愈发凝固。
羡泽脑子里都快是胡思乱想,要不干脆扮演寂寞女人,说什么夜里果然还是要前夫陪,然后去找已经跟张师兄一个屋的宣衡挤一挤。
如果没眼力劲的张师兄大嘴叭叭的要问,她就说她跟宣衡在床上探讨高深乐理。
正这么想着,江连星站起身,朝她床头走过来:“睡吧,我把窗户关上了,下雨的声音就不会那么响了。”
……好像已经很难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