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羡泽紧张应激之下,只记得杀人一定要补刀的道理,抬起掌心捏诀,无数金光刺入江中,将那半透的江水照射的如同灯下琉璃似的,肉眼可见无数金线光芒在江水中穿梭。
隐约可见的游鱼还没来得及逃脱,便被刺穿打烂,江中血雾绽放。
可再也寻不见那道黑影了。
她喘着几口粗气,风中再也没有那只蛟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他逃掉了。
羡泽也知道自己刚刚被吓到了。
羡泽心里后怕,第一反应居然是:千万不能让华粼和葛朔知道,否则就要挨骂了。
第一次偷跑出来就遇到这种事,也不知道那个装模作样骗她的男人是不是蛟?若是葛朔在,会不会大骂她是木头脑袋?
羡泽悻悻后怕起来,全然忘了自己刚刚占尽了上风,只在江风中心虚的夹起尾巴。她回去到枣树上找小变色龙,叫了半天却也没听到回应,恐怕是早就被吓跑了。
她只好化作拇指粗细的小金龙,嗖一声飞入半空中,玩了命往家的方向飞。
天亮时,她才回到群山深处熟悉的宫室,她身形恢复正常,龙鳞蹭过树冠,引来了许多神鸟惊起靠拢。
她刚一落地,姑获和青鸟追上来哇哇大叫:“葛朔前两天回来,发现你没有到家,吓得魂都没了,跑出去找你!华粼知道这件事之后,因为在闭关之中好像没法挪动,急得差点吐了血!你怎么这么不乖!”
羡泽本想说自己早就能罩着所有的神鸟,不是她们眼里那个吃饭都会被烫到嘴的小金龙了。但面对她们担忧生气的神色,只好讷讷道:“对不起,我就沿着河道回家呢,路上耽误了。”
青鸟叹气:“幸好是华粼跟群妖比较熟悉,散出去好多妖找您呢。”
羡泽一服软,姑获气也消了大半,道:“倒也不怪你。你以前不也在这周遭玩闹不归嘛。也不知道葛朔脑子里想到什么,我们一说你还没回来,他整个都跟站不住了似的,踉跄几步就飞出去找你了。”
啊。难不成他误会了,以为她被拒绝之后想不开了?
羡泽道:“我跟葛朔说一声,说我到家了。”
她掏出窄镜来,只瞧见上头有了不少葛朔发来的文字,一条又接着一条,全都是在问她去了哪里。葛朔一直写字很丑,上头更是歪七扭八有许多错字。
她本来是扫一眼,回他一句便想去找华粼,可多看了几条,她步子顿住了。
在那些问她在何处,是否遭遇了囹圄的急切问句中,掺杂了些……胡话。
“我不该拒绝你的,你且先回来再说。那些话只是一时上头,我都收回。”
“我一直都很喜欢羡泽,很喜欢。你之前午睡睡得跟死了似的,我画过好多你,只是不敢拿给你看,怕你打我。”
“羡泽。羡泽。”
“打从小时候你依偎我,紧紧贴着我,我就没觉得咱们会分开的。”
“别做傻事,也别生我的气。我答应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只要你不赶我走,我绝对不会离开你。你身边有谁我都可以不在乎。”
她愣愣的看着上头的字,她没见过这样郑重的葛朔。
因为太喜欢所以不敢答应,也因为怕她生气不回家而答应她。
她抿着嘴唇,只觉得自己是亲昵又快乐的蹭蹭他,他却挖出了湿淋淋沉甸甸的心,放在了她只会拈花饮酒的双掌上。
羡泽心里又慌又乱,眼底发酸,这才明白所谓忠贞不是嘴上说说,他是真的能做到。
她当真后悔,早知如此她就不该亲吻他。她也怪他,明明知道她的性子,还非要跟她如此亲近,把两个人都搅乱了。
羡泽望着窄镜半天,心一横手一抹,将上头文字全都隐去不见,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向他那边写道:“我到家了。你也快回来吧。”
她再也不看窄镜,推开宫室的门往华粼住的屋子而去。
空气中还飘荡着丝缕灵力的痕迹,外屋瞧不见他。羡泽进了里门,才看见内屋小榻的角落里,华粼金发蒙身,蜷成一团,露出的手臂上满是冷汗。四周墙上遍布抓痕,榻席桌架被挠的不成样子。
鸾鸟竟也有这样锋利的爪子吗?他是出了什么事吗?
羡泽连忙上前去:“华粼!”
华粼似乎已经疲惫至极,她又唤了一声,担心的爬上榻去握着他肩膀,他呆了片刻才仓皇转过脸来。
他脸上已经被汗湿透,睫毛低垂,嘴唇被咬的全是血痕。
羡泽心揪起来,连忙搂住他脖子,想将他抱起来几分:“华粼你是病了么?怎么这个脸色?我、我回来了,我以后再也不吓跑了,你别急火攻心气出毛病来。”
华粼另一只眼睛遍布血丝,本就红瞳更看起来吓人,可他脸色却跟得了救似的,在她脸上停留半晌,才挤出一丝笑:“羡泽……”
羡泽惊惶:“我在、我在。”
他看到她被吓坏的样子,笑了笑:“原来不止你能吓到我,我若是出了事,也能吓到你呀。”
羡泽岂止被吓到,她都想哭了。这几日发生的事交叠在一起,引来她无名的恐惧,她将脸埋在华粼身上,抱着他不肯撒手。
华粼以为她又是撒娇,伸手搂着她道:“无事,我只是修炼一门功法,之前突破不了关隘,好不容易练成了罢了。”
羡泽脑袋埋着:“华粼需要练什么功法?你不知晓,我其实厉害得很,不需要你们护着我,我能护着所有人!”
华粼心里知道。他这些年来一直想彻底切割,至少能确保画麟不要钻到他身体里来,偷窥着关于她的一切——
特别是前几次,她缠着他亲吻,他欢喜的忘记了闭眼睛,他也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仿佛那画麟也在望着她,也想占着他身体感受描摹。
华粼那时对于分割本体的术法已经有了把握,只是想找到机会一刀两断——而与羡泽的愈发亲密让他等不及了,在她外出时就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切割到底。
却没想到另一边,画麟也因为那几个吻再也等不得,蠢蠢欲动的跟上了她。
他也在本体和分身断个干净的最后一瞬,看到站在江畔的羡泽周身爆发的雷霆般的灵力,只将自认为在魔域手眼通天的画麟,打的如同筛子一般狼狈。
她没有说谎话,她确实已经很厉害了。
虽说画麟如今魔气过重,在凡界受到许多限制,可他吃了一条病弱幼龙,吞噬无数妖魔,竟然还不是羡泽的对手。
画麟窥见了蛟与龙之间抹不平的差距,会如何作想?
而华粼为了和本体切割,也耗费了太多灵力,如今的他实力不及之前的一半,或许之后也不可能跟葛朔相比,但只要是能隔开那双眼睛,华粼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思索着,却听到几声哽咽,他吓了一跳连忙捧起她的脸。
她眼眶里水光打转,蓄在金瞳边,华粼看见她泛红的眼眶,只觉得天要塌了似的,挣扎起身拥着她:“是出了什么事?!你被弄伤了吗?葛朔为什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羡泽心虚,不想让他知道她跟一条怪异的蛟打起来了,也不好意思说被拒绝的事情。
她也解释不出那瞬间的感觉,那既是跟葛朔写的那些文字有关,也是因华粼“生病”的样子害怕,其中还夹杂着见到身份莫名且危险的蛟之后的隐隐后怕。她有种莫名的窥见“成长”天光的惶恐,总感觉有什么变化了,有什么失去了,又有什么能被她切切实实握在手中了。
羡泽摇摇头:“没事。我就是看华粼没有精神,吓到我了。”
华粼太了解她了,望了羡泽好半天还是没有问,抹了抹她眼睛,道:“我已经好了,闭关结束了。我洗个澡就能恢复精神了。”
羡泽主动问:“我帮你吗?”
华粼脸慢慢红起来:“不用。”
羡泽眯着眼,脸上恢复了一些笑意:“我是说帮你蓄水,你想什么呢?”
他拢了拢头发起身,回过头才发现羡泽一脸纨绔样子的歪在榻上看着她,她忽然道:“我想搬到主宫去住,那边本来不就是给我的住所吗?只是我当时恋旧,喜欢旧宫就没搬过去。”
之前他们共枕的旧宫其实是葛朔的住处,最早是因为葛朔当时出远门好几年,她眷恋他的气息,夜里跑过去窝在他的床铺上,后来陪她的人干脆也都住了进去。
她这话的意思,是要搬出来不再跟葛朔一起住了吗?
华粼当时听说葛朔一个人回来,就察觉到了些不对劲,可他半天也从羡泽脸上看不出端倪。
他点点头:“好,明日我帮你搬东西吧。”
羡泽当真帮他化出温水,他本体毕竟是蛟,受不了太热的水温,之前往往喜欢在溪流沐浴,这宫室之中的浴房却不怎么用过。
他呆坐在圆形松石浴池的半热温水中,这处鱼池面朝宫室后侧,能看见秋色浓重的丛林。这还是出自羡泽的设计,她一直没有去住的主宫还有更大的浴池。
华粼看着白皙的手指泡在水中。
幸好羡泽是在他完成切割之后回来的,他隐约感觉到自己极其痛苦的时候,化出了乌色的爪子。
他都已经不适应自己的原身,数百年的伪装已经让鸾鸟这层皮长在他身上,他不住地想,分身从本体切割之后,会不会是一只比本体更丑陋残疾的蛟,会不会尾巴都只有半截?
忽然,华粼听到了浴房门被拉开的声音。他以为她需要帮忙,回头道:“羡泽?怎么了吗?啊我马上就出去,你等我一下。”
雾气缭绕,他听到脚步声在走入浴房后顿了顿,而后忽然快跑几步冲到他身边来。
华粼愣了一下,呆呆的抬起头看着她的身影。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柔薄的绸缎衣裙,勾勒出她的丰腴,羡泽赤脚踩在水池边,金瞳望着他道:“华粼。我帮你洗吧。”
华粼:“……啊?”他后知后觉的连忙往水中躲了躲:“不用!”
水色清澈透明,他不得不在水面下搂住自己。
她却不在乎他说什么,自顾自褪掉薄衫,迈入水中,她打了个寒颤:“我天,你就用这么凉的水呀。”
蛟虽然是冷血动物,但龙可不是。
她发丝也落入水中,水面不过及腰,羡泽毫不掩饰,渡水而来,立在距离他一臂远的位置,在水面下她的脚和他的脚尖碰在一起。
这些年来,他也有在她洗澡的时候,帮她浣洗头发,清洁尾巴,那时候还大多是她不好意思的将半个脑袋埋在水中,但眼下好像不是这样的意味。
华粼喉结滚动,微微仰头看着她。他努力不想去看她身前垂下的长发遮掩不住的曲线,咬住嘴唇:“……羡泽,我很快就洗好了、我只是多发了会儿呆,马上就出去……”
羡泽的尾巴在水下游动,卷住了他的脚腕,直接道:“华粼,你不是说我做坏事你会为我打掩护,我有什么需要你也会满足吗?”
华粼呼吸一窒,半晌道:“嗯。”
她笑起来,两只手撑在华粼身侧的池边,突兀的低头望着他:“那就好。”
华粼目光看过去,又慌不迭的别开脸,上次见她毫无遮掩的赤身,还是在她第一次化形的时候,她似乎比之前更舒展更挺拔了——
他隐约意识到她话语背后的“坏事”是什么,他心在狂喜的跳动,却又有种这些不该属于他的自我怀疑。
她双眼清明,却低下头,嘴唇凑到他脸边,轻声道:“华粼,我好像是发情期到了。”
第159章
华粼心在狂跳, 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很清醒,却说出这样的话。喝醉的的人强说自己没醉,永远比不上没醉的人扮醉贴近更暧昧。
但华粼觉得她应该知道真相, 缓缓道:“不, 羡泽,其实你并不是真的——”
羡泽却眉头皱起来,眉宇间展现出一点点真龙天生的乖戾, 她尾巴尖蹭着他的腿窝, 尾脊上尖刺竖立, 像是威胁也像是调情般轻轻压在他皮肤上。她皮笑了一下:“其实什么?难道华粼也其实不喜欢我, 只是因为真龙的身份陪着我?你也要拒绝我吗?”
华粼瞳孔微微放大。
也。有人拒绝她了。
他一下子明白了为何她和葛朔没有同时回来。
也明白了为何她的情绪不对劲。
华粼心里缓缓升起一丝恼火:为什么?葛朔不是也喜欢她吗?他是想要彰显自己不一样吗?还是为了给她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