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羡泽怔愣在原地,她当时脑子里第一想法是:可千万别哭。
但是她心底的恐惧、庆幸和担忧,还有未能完全成熟的依赖,还是映照进了葛朔眼里。
葛朔他下意识的先咧嘴笑起来,闭上眼睛道:“嘿,谁的眼睛瞪得像俩金灯似的,把我都给晒黑烤干了。”
他说完有点后悔。什么屁话,羡泽再见到他肯定要听的是解释而不是这些。
可他总是面上在逃避她的一切直击门面的情绪。
葛朔想要开口再说什么,可他喉咙处的伤实在是严重,他咽了一口血腥味的唾沫,说不上来话。
羡泽看出了他的不适,一边将灵力汇入他体内,一边起身道:“先别动,我给你拿些温水。”
葛朔看着她身影走出去。她乌发披肩,将手撑在桌边,半天都没有倒水,似乎想平复一下。
而葛朔偏过头,看到了她放在床旁桌上的几支发簪。
羡泽正要倒水,忽然察觉到不对劲,骤然回过身去。
就看到刚刚被他治愈部分伤势的葛朔,拿起桌案上的发簪,毫不犹豫的刺向自己的喉咙!
她只听到自己嗓子眼里发出一声短嗬声,灵力骤然朝葛朔撞过去!
他手中发簪落地甩出去,紧接着羡泽的淡金色灵力化作大手,将葛朔一下子按在墙壁上,窗户也骤然紧闭。
葛朔挣扎片刻,瞬间意识到没了金丹之后的自己不可能是羡泽的对手,眼睛紧闭,偏过头去不愿面对她。
被她的灵力巨手捏痛伤口,才微微皱起眉头。
羡泽的肩膀还在发抖。她忽然快步走过去,一只手拽住被按在墙上的葛朔的衣领,另一只手甩出去,却在空中顿了又顿,只是不轻不重的打在他面颊上。
葛朔脸偏过去,垂下的两只手攥紧了。
不疼。只是他感觉到了她掌心比之前多了一层薄茧。
这件事本身更让他心疼。
羡泽压低声音,几乎是不可置信到轻笑出声:“……葛朔,我好不容易救出你来,你却想死在我面前是吗?想血溅我一身是吗?”
他不说话。
“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骚话最多了吗?聊一个下午能说三百个歇后语,现在作什么深沉模样?”
羡泽转身时撞开了桌子,几个水杯在落在地上前,被灵力托住,缓缓飘起来。
而杯子中的温水升起,她随意的操控水流,挤向葛朔干裂的嘴唇,他眉头紧皱,没有张口。
那道水流轻柔的蹭着他嘴唇,好似曾经二人亲密时的某种挑逗,葛朔一向是受不了她早历练出的小手段,此刻或许也是下意识想到了他们之前的相处,他启唇呼出一口气。
温水挤入他口中,逼着他咽了下去。
葛朔嗓子或许舒服了一些,他疲惫的垂着头,低声道:“你不知道、那个魔主太了解你我了。他……他其实是……甚至连江连星、小华粼到我们身边,都是他有意无意的操纵!”
葛朔痛苦的皱紧脸,他已经知道了当年的华粼其实是魔主不受控的分身,但他怕羡泽知道真相后难受,便也说不出口。
却听到羡泽淡淡道:“我知道。”
葛朔猛地睁开眼。
羡泽:“江连星和小鸾鸟的事情,我也都知道了。画鳞给我看了他的记忆,他痴心妄想的把自己当做我的养父,我的情人,以为我会不舍得杀它。”
葛朔急切道:“那他现在逃了吗?你不能再给他任何机会,这家伙几乎是知道过去的一切!杀了我,他就必死无疑,这是最快最万无一失的办法!”
他说得太急,甚至剧烈咳嗽起来,伤口又要裂开,连口中都浮现血色。
羡泽微微松开了灵力巨手,道:“蓬莱已经现世,它被我囚禁起来了。”
葛朔愣住,仍有些不可置信:“它只要是没死,就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回想着反扑……羡泽,只要我死……”
“只要你死,我就真是彻底告别过去了!”羡泽怒道。
他偏过头,却没没听到羡泽继续愤怒的责问,反而是一声吸鼻子的声音。
葛朔猛地睁开眼,头皮发麻,看向羡泽抿紧嘴唇,眼眶泛红的模样。
他嘴唇动了动,被她骂了几百年“笨死了”的脑袋里,真的想不出一句俏皮话能让她破涕为笑。
羡泽眼里对他既有怨恼,也有悲伤,但更多的是如今还能说话的庆幸。
“葛朔,如果你的计划成功了,我恢复记忆却再也见不到你了,我真的……”她想说什么,但只是咧嘴很艰难的笑了一下。
她真的会崩溃的。
她强大的背后,也藏着这么久以来面对困境从未彻底表露的崩溃,之前俩人在东海屠魔之后第一次相遇,她忍住了。
但这一回,她真的要忍不住了。
羡泽灵力幻化的手彻底消失,葛朔落下来,靠着墙倾斜着身子,勉强站稳,看着羡泽泛红的眼睛。
羡泽垂眼:“你是伴驾真龙的神鸟,我要你陪我,你就不能死。我就要醒来看得到你。”
她话说得像命令,但又隐隐像请求。
从来不求人的羡泽的请求。
葛朔只感觉自己整个人也像是要挤出酸咸眼泪那般,连喉咙都莫名的要哽住烧起来,他感觉好自己眼眶也烫软了。
葛朔缓缓起身,朝她伸出手臂。
羡泽逐渐软下身子来,两只手从他身后圈上来,抱住葛朔的脊背。只是脸颊就像是像靠着花枝那般,轻轻地不敢用力的碰在他肩膀上。
葛朔听到自己笑的声音有点夸张有点破音:“遵命遵命,死了都把我掘出来,腿骨当鼓槌。”说这话的同时,他感觉脸上有点热湿。
他用羽毛焐热的跟筷子那么粗的小金龙,他在泗水的竹屋中挤在一张床上安抚噩梦惊醒的羡泽。
他最舍不得的羡泽。
他脸颊在她发上蹭了蹭,嘿嘿笑道:“那你最好每天晚点醒,给我时间先去盥洗梳头,摆出完美的姿势让你一睁眼就看得见。刮胡子就算了,这是为了叫醒你——”
羡泽可能察觉到了他的鼻音,但没有抬脸追看他面上的泪痕,只是也埋头在颈窝里。
或许是因为她也哭了?
葛朔不愿意这么想。
她为他哭多不值当。
……
此刻,四个人坐在枫树下的桌边,氛围陷入了微妙的尴尬,特别是江连星似诚实似顶嘴的一句话。
葛朔刚刚就意识到,羡泽对江连星的信赖与关心,比之前可多了不少。
难不成是因为她知道,江连星跟华粼之间的关系?
葛朔也知道羡泽在众多神鸟和妖类相伴的时候,也经常跟他们玩闹在一处,随心所欲惯了。
他虽然不适应羡泽这种观念,但也知道大部分的人都入不了她的心,她的眼。
或许江连星对她来说是几分与众不同的。
但……江连星毕竟是黑蛟,葛朔对他绝没有什么信任可言。
江连星也有些后悔。他不该顶嘴。
因为羡泽临走之前跟他传音入密了几句,让他看住葛朔,最好寸步不离,因为她怕葛朔会求死……
华粼忽然开口:“我从小就不这么叫,但你是突然改口的吧,很怪。以前你不是最孝敬她吗?现在是觉得自己也是能伴驾的蛟,就不孝敬了?”
华粼一套乱拳打死小黑蛟,江连星被他几句“孝敬”噎的说不上话来。
葛朔没忍住笑起来,把放果子的托盘往自己身边拽了拽:“两个徒弟都不动手,那我这个师父只能自己孝敬自己了。这儿到底住的是谁的地方?明心宗听起来有点耳熟——”
正说着,辟鸣先叫起来:“有人过来了。”
江连星有些戒备:“谁?”
辟鸣的鼻子嗅了嗅,认出来了:“一个被羡泽搞过的男人。”
葛朔:“……你还能闻得出这个?”
辟鸣半直起身子:“另一个好像也是被羡泽搞过的男人。”
第183章
葛朔满脑袋问号:“你真的能嗅出来?”
辟鸣:“怎么不能。你们俩搞过之后, 我一闻就知道了——”
葛朔惊悚,当时他还想着避开“孩子们”,所以是跟羡泽一起出去时才……
葛朔憋了半天道:“……你能不能别说的羡泽跟一条狗似的, 她是在我身上留味儿了还是怎么着?”
华粼竟然一边吃鸡翅一边问:“啊?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怎么就算搞过?”
葛朔脑门上青筋一跳, 劈手夺过:“你一只鸟还吃鸡翅,你有没有心!别吃了!”
江连星抬脸,却看到辟鸣以一种好奇疑惑的眼神望着他, 仿佛在判断江连星和羡泽到底是一个搞过还是没搞过的关系。
江连星悚然, 将目光瞪回去。
但或许是他瞪辟鸣的动作太显眼, 葛朔也有些疑惑的望过来。
江连星心虚的转过脸。
很快, 他听见身后传来宣衡的声音。
宣衡双瞳灰暗, 只能靠着灵识缓步走过来,换了一身衣衫。他鬓发丝毫未乱, 发顶簪玉, 刀裁浓眉微微蹙着, 又恢复了当年严肃古板模样。
江连星看到那块熟悉的玉佩, 又再度出现在他腰间。
宣衡察觉到几人的气息在院落中,轻声开口:“羡泽?”
江连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 难不成他以为在魔域的时候陪了羡泽一阵子,就能旧情复燃了?相比于这家伙, 江连星宁愿天天看师母和师父秀恩爱。
华粼不认识他, 歪头望着宣衡。
江连星却看到葛朔脸色一沉,特别是在望见那玉佩之后。
宣衡又往里走了几步,察觉到院中几人都不是羡泽,宣衡偏过头:“江连星。你师母呢?”
江连星:“……她不在,钟霄宗主有事找她。”
宣衡:“那我进屋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