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吾彩
“儿臣就想着,干脆把太子之位让出来给弟弟们,儿臣带着妻儿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做个闲散王爷逍遥一生也挺好。”
十一皇子冰砖一样的脸上微微出现一丝丝裂痕。刚才来的路上大哥还不是这么说的,没想到一到这,竟然整出这么一出。
第48章
十一皇子盯着自家大哥看了两眼, 偏头看向窗外。
太子态度平和,语气诚恳,任谁来看, 他所说所做,都是心中所想。
可承武帝又怎会察觉不出大儿子心中的怨气和委屈, 他起身,走到太子面前, 伸手去扶他:“老大啊,你可是在生父皇的气?”
太子咚地一声又磕了一头,就势躲开承武帝的手:“儿臣不敢。”
承武帝的手一顿。这个老大, 竟然还跟他耍起小脾气来了, 那别扭样和诺儿那小胖姑娘简直如出一辙。
不过他没有生气,反倒还挺高兴。跟他耍脾气好啊,耍脾气才是拿他当爹嘛。
这个老大一向成熟稳重,自小到大,从来没在他面前这样过, 尤其是自打当上太子之后,越来越小心谨慎,处处表现得堪称完美, 在他面前活得像个假人似的,如今这样,倒是多了许多鲜活气。
他伸手再去扶:“你起来, 咱们爷俩好好说说话。”
可太子却不起, 跪着往后退了两步:“儿子想把太子之位让出来, 恳请陛下恩准。”
承武帝看着执拗地跪在地上的太子,有些头疼。
可也知道,这是自己造下的孽, 得自己善后。
站在太子角度想想,他本忠君爱父,绝无二心,可却反遭无情贬褫,全家流放,阖家惨死路上,这样的遭遇,搁谁身上,谁都轻易过不去。
承武帝也是个勇于承认错误之人,他略一沉思,往后退了一步,拱手朝着太子深深一揖:“老大,为父做错了,对不住你们一家,为父在这里给你赔罪了。”
此话一出,跟个冰雕一样呆呆看着窗外的十一皇子转过头来,目露震惊。
太子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抬起头来,见承武帝当真对他拱手弯腰,他浑身一震,一脸地难以置信。
这么多天,他一想到母后,妻子,自家四个乖巧孝顺的孩子,长姐驸马阿颂阿凝,还有十一弟,以及那么多无辜的人,全都受他这个太子牵连而惨死,他这心里就憋着一股气。
自责、愧疚,愤怒、怨恨、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异常复杂,堵得他心口发疼。
夜深人静妻儿都睡着时,那些惨烈画面一一在他脑中闪过,他恨不得拿把刀,冲出去杀、杀、杀……
他不止一次想过,等哪天陛下知情之后,他定要狠狠向陛下控诉一番,然后跟陛下说,这破太子他不干了。
当然,这只是气头上的想法。自古以来,翻遍史书,下马太子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的。
更何况他那群野心昭昭的兄弟们虎视眈眈盯着他,一旦他从储君之位上下来,那必定被撕得渣都不剩。
他不是那等冲动之人,不会为了一时义愤,就将妻儿和亲人置于危险境地。
再者说,他做了整整十八年的太子,从大宣立国就在做了,这么多年,他兢兢业业,从不懈怠,更未行差踏错,大宣如今这番太平繁荣的局面,就算没有他的功劳,那也有他的苦劳,他凭什么为他人做嫁衣。
但是他也想好了,该说的气话还是要说的,该表达的愤怒也是要表达的,不然陛下还以为他是个怎么捏都没脾气的软柿子。
哪怕不为他自己,但为了他的妻儿,母亲,弟弟,阿姐,阿弟,他也要跟陛下闹一闹。
以前他觉得陛下处理政务,常年辛劳,着实不易,便处处体谅陛下,可换来的是什么?
他不管了,从今往后,他不会再做那个处处让陛下省心的太子了,他要做那个会哭的娃儿。
这场闹,他在心里酝酿了多时,也设想过,陛下会怎么回答他,猜到陛下大概率会随便扯个说辞,敷衍他几句,就将他打发了。
毕竟,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可他万万没想到,陛下会向他认错,会给他赔罪,还对他鞠躬作揖,且是如此诚恳的态度。
一瞬间,太子心中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委屈。
三十八岁的高大男人,突然情绪崩溃,哭着抱住皇帝大腿,哭得像个几岁的孩子:“爹啊,你为什么要那么狠心哪!”
“为晏那么上进,为清那么孝顺,慧儿那么乖巧,还有诺儿,她那么招人疼,她还那么小,跑都跑不稳,孩子们都那么喜欢你这个祖父,你说说你怎么就狠得下心呐。”
当年打仗的时候,遇到敌兵偷袭大营,他一个不留神中了敌人的箭,是陛下用身体护着他逃命的,他让陛下别管他,先走。可陛下让他闭嘴,说天底下哪有老子把儿子丢下,自己逃命的道理。
陛下对他,曾经也是那么在乎,那么疼爱的呀。
还有他小时候,陛下对他虽然不像对阿姐那样宠溺,可对他一向寄予厚望,亲自教他武艺,教他骑射,后来起兵打天下,也处处放手让他历练。
天下大定,陛下登基,他一刻都没有犹豫过,登基大典第二个月,就册封他为太子。
他们也曾父慈子孝,可后来,怎么就变成那样了呢。
太子越想越难过,一口一个爹,哭得悲伤难抑。
承武帝也忍不住老泪纵横,蹲下去将大儿子抱进怀里,拍着他的背:“爹错了,是爹错了,老大,你别哭,哭得你爹心难受。”
十一皇子自打记事起,就跟在大哥屁股后边跑。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见大哥在他面前哭过,更遑论哭得这么悲伤。
他那一直冷如冰霜的脸现出几分动容,跪到太子身后,伸手拍着太子肩膀,“大哥别难过,有十一在,绝不会让那些事发生。”
他这话是对太子说的,可泛着冷意的目光却是对着承武帝,声音里毫无温度:“若是谁敢伤害你们分毫,十一必将和他不死不休。”
承武帝抱着大儿子的头,哭得两眼昏花,听到这话,抬眼去看老十一,竟然从棺材脸儿子的眼中看到了凌厉的杀意,不禁脸色一僵。
果然,在十一心里,他这个爹,是比不上他大哥的。
可这缺心眼的孩子,他怎么就不知道委婉一点儿,就这么暴露了心中真实想法,也不怕伤了他的心?
他再怎么不对,也是他的爹啊。难道这小兔崽子为了护着他大哥,还真想把他这个爹杀了不成?
承武帝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还有些吃醋,真想照那臭小子脑袋上狠狠拍一巴掌。
可想到阿桶说的老十一的下场,心里又升起愧疚,算了,父慈子孝,父不慈,还谈何子孝。
承武帝伸出一条胳膊,一把将十一皇子揽到怀里,重重拍了两下他的后背:“十一啊,爹也对不住你,你就原谅爹可好?”
十一皇子从来没和自家老爹这么亲近过,身体僵硬,本能伸出胳膊,想将他一把掀开,可手到中途被理智喊停,胳膊就那么顿在空中,任由皇帝抱着。
等了片刻,他把胳膊搭在了自家大哥肩上,搂紧了大哥。
父子三人抱头痛哭,当然,哭的只有承武帝和太子,十一皇子虽然觉得眼睛酸涩,也用力挤了挤眼睛,却是一滴泪也没挤出来,没办法,从小到大,他好像没怎么哭过,无他,天生不会哭罢了。
太子哭声最大,车轱辘话翻来覆去一直重复:“爹啊,你怎么就那么狠心呐,我的诺儿她还那么小啊,我的慧儿她那么乖巧啊……”
承武帝老泪横流,一个劲儿道歉:“老大啊,是爹不好,爹错了,爹给你道歉啊,要不爹给你磕一个吧……”
太子:“爹啊,您这是折儿子的寿啊,爹您不想儿子活啊,你咋就那么狠心呐……”
承武帝:“儿啊,爹失言,爹错了……”
十一皇子:“……”
方才,他人生头一回,为了哭不出来而感到难受,可听着他爹和他哥在他耳边你哭一句他嚎一嗓子,他突然觉得,他这眼泪也不是非流不可。
还有陛下,哭就哭,能不能不要一下一下重重拍他。还有大哥,哭得声音要不要这么大。
他觉得耳朵要聋了,胳膊也要被拍散架了,可真想起身躲开。但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动,就那么跪在大哥身旁,陪着他。不管大哥是真哭,还是演戏,他都陪着他。
守在殿门外的康元德跟在承武帝身边风风雨雨几十年,早就练就了一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深沉城府。
可听着殿内皇上和太子冷不丁爆发出来的哭嚎声,他心中惊骇,差点儿跌坐在地上,踉跄两下扶着廊柱站稳,急忙挥手,把瞠目结舌的小太监们全都打发得远远的。
心中却犯起了嘀咕,这两日,这宫里大大小小的主子们,到底是怎么了?
殿内,父子俩抱在一起,对着哭了好一阵子,终于平静下来。
太子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给承武帝磕了个头:“父皇,儿臣御前失仪,请您恕罪。”
承武帝也抬袖拭泪:“行了,就咱们爷仨,说什么失仪不失仪的,再说了,你爹这不也失态了,咱谁也不笑话谁,都起来说话。来,扶爹一把。”
太子和十一皇子一起用力,把承武帝扶了起来,扶到椅子上坐了。
承武帝指着椅子:“你们也坐。”
兄弟二人应是,太子先坐,十一皇子挨着他坐了。
承武帝:“老大啊,你能原谅爹吗?”
太子忙起身弯腰拱手:“父皇说的这是哪里话,儿臣的命都是父皇您给的,当年在战场上,儿臣也是您救回的,您在儿臣心中,比儿臣自己的命不知道重要多少倍,儿臣怎么会怪您。”
承武帝点点头:“好。”
随即看向十一皇子:“十一你呢,你可还怪父皇?”
十一皇子摇了下头:“没什么可怪的,阿桶说了,您那时是吃多了丹药,昏了头了。”
这话听着虽然有些噎人,但承武帝知道,这个儿子一向不会藏着掖着,他说不怪,那就是真不怪了。
但他毫不怀疑,要是哪天他再次昏聩,要对老大不利时,这个老十一定会对他拔刀相向。
真到那时,那也是他应得。
至于老大嘛,都是男人,也不能沉溺于情绪,把话说开,别管内心到底过没过去,但是在面子上,这事就算翻篇了,父子俩之间的嫌隙,只能日后慢慢修复了。
承武帝喊了康元德送了热水进来,父子三人洗手净面整理仪容,随后端起茶杯喝了一盏茶,这才说起正事来。
当然,主要是承武帝和太子两个商量,十一皇子坐一旁听。
太子心中仍旧对承武帝的多疑之心心存顾虑,可这种关系到江山稳固和全家性命的大事,他还是把心中想法如实说了:“父皇,以儿臣之见,还是得把在外就藩的王爷们一一召回,调查清楚为好。”
承武帝点头:“太子说得对,是得把那群狼崽子们召回京城。”
太子:“那父皇看,是叫哪一个先回,哪一个后回,儿臣好拟个章程出来。”
承武帝摆了下手:“不必那么麻烦,这回不同与以往,干脆叫让他们一起滚回来。”
太子一愣,神色严肃:“父皇,那京防一事?”
承武帝:“无妨,朕自有主张。”
见承武帝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太子只得按下心中担忧,点头说好。
太子又问:“父皇,昨日在永和殿,各位娘娘们都知道了阿桶一事,您说会不会有人给几位藩王暗中送信,回头他们再拒绝回京?”
承武帝:“这一点你和朕想到一块去了,不光是后宫的妃子,还有老十二他们几个在京的,朕昨晚就已经叫梁泉差人盯着了,但凡有谁胆敢通风报信,严惩不贷。”
提到暗卫梁泉,太子放下心来:“那就好。”
说起梁泉,承武帝想起一件事来,“老大,你娘跟我说,只有咱们自家人能听到阿桶说话对吧?”
太子点头:“到眼下是这样的,儿子和太子妃试过多人,不管是宫女嬷嬷还是太监,全都听不到。”
“对了,那日老十四家里出事,他还把几个孩子接到魏家去待了半日,魏夫人,还有魏家几个孩子都听不见。”
承武帝又问:“那魏宗呢?”
上一篇:她们在无限世界鲨疯了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