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投你一木瓜
感同身受是一个很虚伪的词汇,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够感同身受,就算是血脉相传的孩子也不行。
而且他们虽然显露在桑迟面前还是孩子的外形,但按她听到的窃窃私语算,其实都已经成年很久了,对等到真实世界的现在,或许都早已经是一抔黄土。
明明都已经死去,现在却还要哀哀叫着妈妈,不希望出生被剥夺,想叫得桑迟心软。
她不可以心软,小金鱼正靠在她肩上说不要呢。
那些孩子注意到桑迟的神情变化,忽然从身后扒拉出一个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哭的瘦弱女孩,叫呐道:“别的孩子你不要,小丫你也不要吗!”
妇人颤抖的身体停了停。
麻木的脸转向他们的方向看去,勉强从混乱的思绪中剥出小丫这个名字代表的是谁。
她最小的女儿。
还活着的时候,一直被哥姐推着承担给疯子妈喂食喂药的任务。
有一次她茫茫然问起喝的药是什么,总是默默无言的女孩憋了半天,憋出其中一味中药名是当归。
当归,应当归去。
这名词刺激到她,她又发了一场疯,打碎了碗,抄起手边东西扔出去,砸伤了女孩的额头。
额头流下来的血污了女孩与她轮廓相似的眼睛,她以为眼前的小丫是年轻时候的自己,忽然往地上跪,嘶声求道:“不要被骗,会回不去家的!”
小丫抹了一把眼睛上的血,问:“妈妈,你想见你的妈妈是吗?”
她没有回应,又翻来覆去念疯话。
女孩说了一声“我知道了”,收拾干净房间里的狼藉。
小丫准备了一个月,等爸爸和爷爷奶奶都出门去山里另一个村吃三天的流水席,用偷来的钥匙解开了妇人的锁链。
将将一米四的个子强行负担起妇人的重量,背着她出门、出村,硬是带她来到了镇上。
可惜女孩的年纪太小,妇人又已经疯傻了,都说不上要回的家在哪里。
虽然镇上有好心人照顾她们,但被镇上认识她们的村民发现了,通知去吃流水席的家中长辈把她们又带了回去。
妇人被重新锁起来、关起来,小丫小小年纪被许去一户人家送走了。
后来……后来小丫是怎么死的?
好像是孩子没生下来,一起去了。
妇人看着孩童模样的小女儿,没再说“不要”,只是静静看。
“别看了。”小丫恹恹地掀起眼皮,扫过周围指望她挽回母亲的哥姐,说,“你多不容易遇到真正能回家的机会,还停在这里干什么?”
他们是错误的果实,要扼杀罪恶的花朵盛开,不会结果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女孩迎回妇人呆愣的视线,表情柔和了一点:“我忘记你不总是能说出话了,正好,这和我的命运相关,由我来做决定吧。”
她果断向光带旁边的虚空跳下去。
其他哥姐作为同样意味着“孩子”的阻碍,被她带着一个个都掉下去,消失了。
桑迟不知道她们母女之间的故事,也不太理解怎么在她决定之前阻碍就自己消失了。
她望向已经空出来的光带,向妇人问:“我们继续走吧?“
妇人好像恢复了一点神智,虚虚应和道:“走……继续走。”
然后,桑迟看到了一台老式的电视机放在光带正中间。
电视机屏幕上时不时还闪烁着一部分雪花点,仔细看,是在讲一则社会新闻。
说的是有一名女性轻装去某某地方旅行,因为不够谨慎,向不怀好意的拐子泄漏了个人信息。
这一伙套知她姓名的拐子便扮作她家里人,死缠烂打她不放开,要强行带她走。
她身在异乡,努力向路人求援,那伙拐子却很凶地恐吓路人,不许管他们的家务事。
极度绝望之下,她哭着叫喊着“妈妈,救我”,竟然真的有一个坐在附近石墩子上的疯狂老女人连动手带动牙地去和那伙拐子厮打。
以不要命的打法,强行把她从他们手里撕了回来,便抱她在怀里安慰。
呼救声叫来救她的疯女人当然不是她的妈妈,但是另外一个失踪女孩的妈妈。
社会新闻的最后,提醒了观众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提防拐子的骗局,也连带播报了那个失踪女孩的信息。
说虽然她已经失踪了很多年,但是她的妈妈依然在等她回家,爸爸依然在外奔波寻找她,如果观众有相关信息可以联系电视台找回女孩。
其中有一张放大后不太清晰的女孩照片,如果是见过女孩的人,能认出她来。
“我认出她来了。”
头发全白的老猎户在桑迟专心看电视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儿走了出来。
他苦涩地说:“我弄丢了她给我留的纸条,离开村子之后,没能联系上她的父母。后头回村子几回,她已经疯傻到不能正常对话了。
于是我听信村长的话,不想她的孩子吃没妈的苦,也觉得她疯傻能有孩子照顾,总归比漫无目的地找她自己的家要好,就没再想着帮助她回家。“
电视上一遍遍循环播放着社会新闻,老猎户叹气说:“直到我看到这则新闻,认出失踪女孩是她,才突然意识到她一直说的是想回家,她的家缺失了她也破碎得不成样,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她的父母都还是殷切希望她回去的。”
因此老猎户翻来覆去一晚,在良心的谴责下,联系电视台找到她的父母,说了她的事和村子的位置。
她被打折脚和总是被锁的事,他也隐晦地透露了一点,让通话的对面有个心理准备。
她的父母知道了她的下落,连母亲的疯症都好了一半。
哭泣之后,他们欢天喜地地谢过他,便要去找回女儿。
“最后我被通知说,一把大火把整个村给点着了,逃出来的人寥寥无几。”老猎户把冤孽债的最后结果告诉了桑迟。
原来在社会新闻播出前的几个月,妇人就死了。
急匆匆收拾体面去接女儿的那对父母来到山村,只看到了一座低低小小的坟茔。
那家买下他们女儿、囚禁他们女儿、折磨他们女儿的人,竟然有脸来套近乎叫亲家公、亲家母,支使着几个年龄没相差多少的孩子来叫外公外婆。
多年寻觅女儿的夫妇并没有因为陌生的外孙和外孙女高兴,希望覆灭的结果是彻底的疯狂。
他们离开山村,又回到山村,在他们女儿曾经出逃的相似时间,于山村四处泼洒火油,点燃,焚尽了永远困住他们女儿的牢笼。
然后陪着他们的女儿一起留在了那里。
“如果你能送她回家,就可以改变这场彻头彻尾的悲剧了。”老猎户抽了口烟,悲观地说,“不过估计也不会有疯女人救被拐女的社会新闻了,说不定会产生另一个悲剧。”
“为什么要这么想?”桑迟疑惑地问,“改变不一定是向坏的方向吧,说不定社会新闻会变成一家三口救被拐女呢。”
老猎户静了一瞬,丢掉烟,身影和电视机一起变透明:“你说得对,你更正了她无法逃离的错误,带来的应该是好的改变,快送她回家吧。”
光带可以看到尽头了,桑迟快步走去,发现那是虹彩构造的一扇门。
桑迟感觉到那不是自己该推开的门,因为门后世界是过去小金鱼的家。
于是她放下怀中恢复年少模样的少女,说:“好啦,你可以开门了。”
少女握上门把,不属于更正时间线上的痛苦尽数被从她脑海擦除。
她不会记得自己渡河失败后的一切,这一路被桑迟带着行走在虚空的记忆也会模糊如色块。
当她推开门时,她只隐约记得一对柔软白嫩的下垂兔耳。
不过,她的逃亡结束,终于回到家了。
第62章
桑迟进入了新世界。
进入的方式猝不及防、莫名其妙,一张敞开的嘴忽然出现,一口把她罩住,瞬间把她给带走了。
在场的谁都没反应过来。
哪怕丹近在咫尺,辰亦的注意力一直锁定在她身上,却也来不及阻止。
甚至连该完全掌握剧情小世界的系统都只堪堪截留来袭者的部分数据,不能立刻追上来。
至于桑迟是如何分辨出罩住自己的是一张嘴,是因为她被吞之后,就被潮软的舌头重重舔了一下,舔得半张脸湿漉漉的。
她左眼被迫合起,睁开的右眼却捕捉到那些如星辰般森然闪烁冷光的东西,是生物没能藏好的锐齿。
天哪,她难道要被吃进这怪异生物的肚子里了吗?
然而想不到的是,她一直往下掉,却迟迟没有触底,反而是从另外一张嘴里掉出去,落在了一张柔软的床上。
床上放置的床褥、被子和枕头皆是雪白,简单环顾整个房间,没有发现其他颜色,像是一间病房。
跪坐在床上的小美人收回视线,看向自己。
她发现自己身上不再是上个世界易于在山林间行动的长袖长裤,而是换上了一身白色的连衣裙,那对多出来的垂耳也消失不见了。
不过裙子似乎小了一号。
腰部收得很紧,嵌有一圈蕾丝的裙摆只将将及大腿,行走时受限不能动作太大,否则就有可能弄破布料很薄的连衣裙。
桑迟不太习惯地捏着短短的裙摆蕾丝边,尝试性呼唤系统。
然而她离开上个小世界、进入这个小世界的方式异常,都没有回到个人空间结算,联系不上系统。
丹和辰亦同样没有跟随她来到这个新世界。
小美人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有些心慌。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她决定还是先下床,仔细看看身处的房间。
然而白色过膝袜包裹的小脚向下探时,没能踩到房间的地板,而是踩到了男人手臂又硬又烫的鼓胀肌肉上。
她动作僵硬地垂目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侧卧在她床边地板上静静闭目休憩的男人。
桑迟本以为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没想到近在咫尺竟然还有一人,脑袋里嗡的一声。
男人的皮肤是太妃糖般的黑棕色,白色短发修剪如狼尾,末端天然带了点儿卷,不太服帖地翘起。
他的五官线条硬朗深刻,眼窝深邃,是桑迟不曾遇见过的异域感的英俊,类似的应该只有锋利刻刀雕塑出的石像,几乎算得上是艺术品了。
然而在陌生环境中,她没有慢慢观察欣赏的心情。
她慌慌张张地要缩回不慎踩到他的脚,却在半途被男人的手牢牢圈握住脚踝,没能收回去。
他睁开眼,坐起身,结束了休憩。
明明男人坐在地上,视角要比坐在床上的小美人低一截,需要仰视她,可他周身深沉的气势犹如随时可以破笼而出的野兽,任谁也不敢小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