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时夏
“赏金令一般都要什么啊?”
“捉拿罪犯。”
“比如呢?像九方城那样的采花贼?”
“还有江洋大盗,或是杀人凶手。”
“所以你们就是在惩恶扬善做好事咯?”
正坐在桌边,打开药包一点一点分拣药材的裴寂顿了顿,才道:“算是吧。”
安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裴寂闲聊,聊着聊着就觉得没意思了,这人也不知怎么了,今天话特别少,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
安玖之前隐约有点感觉,但又不能确定,裴寂总戴着那么一张面具似的脸,谁也看不出他心里所想。
他似乎在配药,安玖闻见空气里浮动的药草气息,微微的发苦。耳边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微响,是他手指分拣药材,药材落在铜盘里的动静。
今天的裴寂有些不对劲,安玖的直觉告诉她。
她躺在床上,开始分析哪里出了问题。
好感度好不容易刷到了0,也就是说,现在裴寂对她的感官终于达到了陌生人的层次,没有好感也没有恶感。
不过安玖发现,好感越来越难升。
之前在马车里,她和他相处的时候话痨一点,偶尔无意中撩拨几下,几天下来也能刷个十几点。
那时候他对她还有恶感,消除恶感不难,做一些让他满意或者高兴的事就可以。
可要让裴寂这个人喜欢她,就不能再用这种温吞法子了,得来点刺激的东西。
安玖皱了皱鼻子,忽然出声问:“裴寂,你的医术是跟你父亲学的吗?我听周玉礼上次叫你少谷主,你好像还蛮有身份的哦?”
白衣公子手中动作停了停,安玖没看见。
她继续叽叽喳喳:“我之前看你只会医术,还以为你不是江湖人呢,没想到名气还不小!你既然是少谷主,那你父亲就是谷主了?是什么谷主啊?你父亲是不是很厉害,我看周玉礼见你都要低头行礼呢!”
说了一大堆,她才发现好像没人回话。
“裴寂?裴寂?裴神医?喂,瘸子?!你不止瘸你还聋啦?”
得不到回应,大小姐语气逐渐暴躁。
她又不敢转头,生怕动一下银针就会掉下来,或者扎进更深的肉里。
耳边传来轮子滚动的咕噜声,一抹白影逐渐靠近。
一张清隽秀美的脸庞映入眼帘,白衣墨发的公子推着轮椅来到床边,他端详着安玖,神色柔和,眼尾含着清浅笑意。
“似乎还要加几针。”
裴寂干脆利落地捻起几根银针,刷刷刷落下,安玖还没反应过来,那几根针便扎在了她脖颈上。
一股奇异的感觉从脖子上蔓延开来,犹如细小的虫子在身上爬动,一阵阵发麻发痒。
安玖:“!!!”
“呜!我不说了,裴寂你把它拔掉,我呜~好痒,好难受……”
安玖整个人都不好了,裴寂不是从不发火的老好人人设吗?今天怎么崩了?
她还以为他会一直装到底,没想到才几天就暴露了真面目。这是不是也证明,刚才她说的话,的确踩在了他的痛点上?
那股仿佛从骨子里钻出来的痒太折磨人,安玖眼圈一下子红了,泪珠控制不住一颗颗滚落,沿着眼角滑到鬓边,枕头都被打湿了一小片。
裴寂就坐在一旁,面带微笑看着她。
大小姐受不住这委屈,抬手就想自己把银针都拔下来,却被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摁住。
“别乱碰,这些针若拔得不对,你命就没了。”裴寂语调温柔,仿佛大人在柔声告诫小孩不要碰危险的东西。
少女哭得鼻头红红,睁着一双泪眼望着他,又惧又怕道:“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我以后再也不骂你瘸子了。”
两人四目相对,男人黑眸看似氤氲笑意,眼底却一片平静无波。
他静静看她良久,见少女眼底惧色愈浓,再继续下去恐怕会吓跑了她,这才缓缓伸手,一根一根将少女身上的银针拔除。
拔针的过程中,他还一边慢条斯理回答少女的问题:“我的医术自然是承袭我父亲的,我父亲乃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药王,医术出神入化,相传能活死人肉白骨。”
少女睁着一双兔子似的红眼睛,抽抽搭搭地问:“活死人肉白骨?真的吗?”
才刚刚吃过教训的少女,转眼间就像是忘却了方才的难受,注意力瞬间转移到裴寂话中来。
忘性如此之大,裴寂都忍不住侧目。
见他沉默,少女连忙催促:“你还没说完呢,快讲呀!”
裴寂默然一瞬,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怕?”
“怕什么?”少女眨巴着泪眼,一脸茫然,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顿时脸色一变,警惕地看着他说:“我不是答应不叫你瘸子了吗,你以后也不许随便动手欺负我!”
说完又两眼亮晶晶地看着裴寂,好奇地追问:“然后呢,你爹那么厉害,他真的能活死人肉白骨吗?”
裴寂:“……”
不知为何,心底一直盘桓的沉郁莫名减轻了许多。
裴寂原本不打算提自己的父亲,可被少女亮晶晶的泪眼期盼地望着,他竟不知不觉开了口。
“我也不知。我父亲,他在我八岁那年去世了。”
此言一出,少女眼底顿时流露出怜悯的神情,半点也藏不住。
裴寂眼帘微垂,嘴角仍向上勾起习以为常的弧度,淡淡地说:“不过我仍然记得,当年来向我父亲求医问药的人很多,他们跪在药王谷外,为了得到父亲的救治,不惜跪到双腿糜烂。江湖人称父亲为药王,许多原本重病不治的人来到药王谷,经过父亲的救治,基本都能活下来。”
“哇!”少女发出一声惊呼,“那你父亲真的很厉害啊。”
裴寂默了默,突然说:“如今向我求医的人也不少。”
这倒是,之前在九方城,就常有人上林府求见裴寂。这回他们才刚到平澜城,华山派就第一时间找来了,显然裴寂的能耐不比他父亲差多少。
不过,他这样向她解释,真的很像在邀功诶。
安玖意外地望着他,白衣公子像是蓦然意识到自己离题,微微偏开脸,避开少女的视线,继续道:“至于我的医术……父亲并未教我什么东西,他离开得太早了,我都是看谷中医书自学。”
银针终于拔完,安玖从床上坐起身,试探着捏了下自己的指尖。
痛觉还有,但比之前极度敏感好不少,也就是比常人稍微敏感一点罢了。
“我好了,裴寂,你医术真不错!没人教还能学得这么好,你比你爹强!”
安玖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裴寂目光落在她奇怪的手势上:“这是何意?”
“就是夸你厉害的意思。”
安玖穿好外衣,就准备离开。
她身上衣裳破破烂烂,昨晚还出了一身汗,这会特别想洗澡。
“我走了,这次……算我欠你一次。”少女看一眼白衣公子,别别扭扭丢下这句话,转身便跑出了房门。
毫不留恋,用完就丢。
江湖上其他人为他出手一次争得头破血流,只有安玖,一点也不将他放在眼里。
即便是夸赞,也一副不走心的样子。
裴寂看着大开的房间门,好一阵才上前将其关闭。他原本想让巫盛夜里来给她解毒,可如今看来……就这样给她留个教训也好。
昨夜,裴寂从巫盛口中得知一个消息。
他那传闻中死去多年的父亲裴舟,或许还活在人世。
裴寂没说,裴舟不教他医术并非离开太早,而是他不想教。
从记事时开始,裴寂便明白一件事,他的父亲恨他。
裴舟关心天下人,却恨他这个亲生儿子。只因他的存在害死了母亲,害死了裴舟深爱之人。
他是不被父母期待的祸害。
第28章 028
◎她这是不是在古代谈网恋啊?◎
药王谷位于蜀郡里一个隐蔽在山林里的谷底, 蜀地常年阴雨,不见阳光,谷中更是湿润寒凉。
冬日里的药王谷冷得出奇, 湿冷犹如跗骨之蛆, 黏着在皮肤上,钻进血肉里,让两条麻木僵直的腿红肿溃烂。
小小的孩童穿着单薄的衣裳,趴在墙根下向外张望,一张干瘦枯黄的小脸上,两只漆黑的大眼睛好奇地望向外面的天地。
这座院子荒僻,墙边种了一棵柳树, 掉光了叶子,剩下光秃秃犹如细绳一样的枝条在寒风中飞舞。
小孩便是在柳树脚下的野草丛里发现了这个墙根处的洞口。
从小孩有记忆以来, 他就住在这方小院里, 照料他的人只有一位老仆,从不与他说话,沉默地像个树桩。
老仆每日三餐送来饭食, 等小孩吃完再拿走空盘。
无人教他说话,小孩长到三岁, 一句话也不会说。他饿了渴了, 便向着老仆啊啊喊几声, 老仆便沉默地给他拿来食物和水。
每个月的同一天, 小孩都会发病。他不懂是为什么, 只知道到了那一天,他就会无比痛苦。
他痛地在地上打滚, 抱着头往墙上撞, 恨不得死去, 那老仆就在一旁看着,见他撞头会把他拉住,不让他真的死掉。
每次痛完第二天,老仆会端来一碗苦苦的水,让他喝完。
喝完了,那痛苦会稍稍好转一些,却并没有太大的改善。到了下个月,痛苦会再次如期而至,犹如甩不脱的梦魇。
三岁的小孩不曾见过世界,他从出生到长大的记忆,全部都被这小小的院子占满。
他以为,这院子就是一切了。他以为,那痛苦是每个人都必经之路。
后来有一天,他听见院子外传来人声。
有人住进了不远处的另一间院子,他们发出奇怪的声响,小孩不知那声音是在说话,他只是被吸引了,然后趁着老仆离去的时候钻进墙洞,想要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老仆从不允许他离开小院,每次出门,都会将院门从外面锁上。
只有这个时候,小孩才能获得自由。
他趴在地上透着洞口,看见三三两两几个人在远处廊下说笑,他们嘴巴里发出的声音很有节律,脸上都是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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