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漠小兰
高檀挣扎欲起身,可他的身体似乎因为高烧,变得绵软无力。
顾淼只得用右掌虚扶了他的背心,高檀接过她递去的清水,道了一声谢。
他眉睫低垂,眼下隐约有些青黑。
细看之下,他的脸颊仿佛瘦削了不少。
顾淼顿了片刻,又道:“我先前又去马车落处寻了一遍,并未见到有何疗伤,去热的丹药,眼下你只能先以凉水降温,倘若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再往山里寻一寻,看是否有可用的草药。”
高檀放下了手中的陶片,抬眼凝神望来:“李姑娘,真与某从前从不相识,当真只是萍水相逢?”
顾淼一愣,点头道:“自是如此。你为何如此问?”
高檀嘴角微扬,似乎自嘲地一笑:“是某多心了,某自不比姑娘侠义心肠,倘若真是非亲非故,跌落崖底,到此境地,某若自顾不暇,断然不会如姑娘一般。”说话间,他的视线落到了她的左肩上。
顾淼皱起了眉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几眼。
他说得如此坦坦荡荡,反倒令她不由心生几分恼怒。
“你我如今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助你也是助己,光凭我一个,要想从这崖底走出去,实在太难。等你过几日将养好了,我们便要开始寻找出路,待到出了山崖,便各自珍重了。”
高檀闻言不恼,低笑了一声:“李姑娘所言极是,某受教了。”
顾淼索性不再看他,转而出了门。
直到日影西移。高檀额头的热度才缓缓降了下来。
二人客套而生疏地共处一室,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三日。
顾淼的左肩已经不大疼了,而高檀的腿也能落地而行了。
顾淼的搜索范围,以茅屋为中心,又再向外延伸了数里。
她因此终于摘到了一些可食用的浆果,蓝黑色的梅子,入口微甜。
她用布巾包裹住梅子,捧了回去,碰巧遇到高檀自浅溪畔捉了一条黑鱼回来。
他虽然失忆了,可是功夫底子还在,用铁箭捕鱼倒不算什么难事。
他瞧了瞧她手中捧着的浆果。
顾淼转开了眼,先将半捧浆果倒入了盛满溪水的半个陶罐之后,才将手中剩下的浆果朝高檀面前一递。
高檀顿了顿,将手中的黑鱼放下后,方才接过几颗浆果,客客气气道:“多谢。”
可是,他捏着浆果一时却没立即送入口中。
顾淼皱起了眉头:“你怕它们有毒?”
高檀笑了笑,摇头道:“李姑娘误会了,我是在想如何引一些飞禽走兽来。”
自然是守株待兔。
高檀将几颗浆果放在了一方碎陶之下,距离茅屋,约有数丈之距。
他们静静立在屋中,等了半刻。引来的却不是兔子,而是一两只灰羽麻雀。
顾淼眼疾手快地拔出了腰间的短箭,这两日她磨了一张简陋的木弓,寻到了屋中的一捆旧鱼线,勉强可以放弦射箭。
她凝神放箭,可弓弦简陋,她的第一箭射偏了,打中了碎陶,发出“叮”一声轻响,惊走了灰雀。
她将叹了一口气,却见远处的灌木丛动了动,一只灰兔子忽而窜了出来。
顾淼暗暗吸了一口气,再度举起弓弦,身侧的高檀突然抬手扶住了木弓的尾端。
如此一来,木弓方能承受铁箭的重量,离弦而去的铁箭不偏不倚地射中了兔子。
箭离弦后,顾淼立刻松开了木弓,嗫嚅了一声谢后,便去取兔子。
高檀并没有说些什么。
隔日,高檀在附近的山洞中寻到了火石与枯枝。
屋中的火堆烧得更旺了一些。
顾淼找到了更多的茅草,加固了屋顶。
落日过后,外面下起了雨,雨滴溅落到破碎的陶罐之中,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
好在,茅屋顶与篝火使得如今的居所并非难以忍受。
树枝穿起的鱼肉在火上翻滚,爆出噼啪几声响。
高檀沉默地烤着鱼,火光照耀着他的面容。
他看上去平静而安闲。
“你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么?”顾淼不禁问道。
高檀停住了手中的动作,侧目望来,似乎思考了一阵过后,最终摇了摇头:“确实什么也想不来,不过我猜,我大概是会些功夫。”
顾淼“嗯”了一声。
屋中复又归于静谧,唯有外面的雨声滴滴又答答。
山中的这一场雨断断续续下了数日,顾淼的左肩慢慢好了起来。
她的心思因而也渐渐活络了起来。
沿着浅溪而往上行,她已经沿途标记了几处可能会有出路的山崖。
此处山崖,她虽然从前并未来过,可是北项的地形舆图,当年北征时,她也见过不少。她还大致记得河流与山谷交错的地形。
只要找到东南方向,就有走出崖底的可能。
高檀的脚伤如今也好得七七八八了,他们应该花费更多的功夫找寻出路。
再说,天气愈发暖和,最冷的冬日已经过去了。
第101章 大吉
耀日当空,山麓的积雪在悄然融化。
悟一停于潺潺溪水畔饮马,约莫过了半刻,身后便出现了另一道脚步声。
悟一摸了摸手腕上缠绕的佛珠,回头看去,似笑非笑道:“怎么,跟了我这么久,如今舍得出来了?”
来人一袭黑衣,正是多日不见的黎明敦,如今顺教,名义上的“教首”。
黎明敦面上倒不惊讶,只微拱了拱手:“悟一兄弟,别来无恙。”
悟一撇了撇嘴,并不答话,只拿一双眼冷冰冰地凝视着他。
黎明敦笑道:“先生还在等你回去,悟一。”
这个“先生”自然指的是谢朗。
悟一冷笑道:“谢先生贵人多忘事,岂会惦记一个和尚。”
黎明敦道:“悟一不必自谦,你乃教中栋梁,先生素来都记挂你。”
悟一冷哼了一声,耳边听他又问道:“你为何独自一人在此盘桓,为何不入城,公子呢?”
他也在找高檀。谢朗派黎明敦来北项寻高檀,故技重施。
悟一心中冷笑一声,反问道:“你不晓得公子的下落?”
黎明敦叹了一口气:“公子下落不明,委实不是一桩好事。”
悟一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顺教眼下成了逆教,而梁越传得沸沸扬扬,高檀为其教首,欲行刺新帝,因此人人得而诛之。
悟一笑了一声,摘下手腕上的佛珠,缠到了颈上,冷声问道:“哦?你们欲杀高氏的二公子,高恭将军晓得么?他可不是个泥捏的性子。再说,如今高家大公子不是跑了么,高恭在北地取城,不正是倚靠二公子,谢朗说杀就能杀得了么?”
黎明敦不答反问道:“二公子再如何足智多谋,不也将你撇下了么,不若然,你为何独自一人在这北项荒原游荡,肖旗呢,高檀依旧将他带在身边不是么?就连那个赵若虚,也还留在他身边。我听说,你先前与他生了嫌隙,二公子险些杀了你。”
悟一脸色一变:“你派人监视我?”
黎明敦又道:“悟一,先生真的依旧惦记你,教中尚缺护法,你肯回来,你便还是护法。”
悟一冷笑道:“逆教护法,谁还敢当。”
“今日是逆教,明日如何,还看陛下之意。”黎明敦不疾不徐道。
“天底下竟还有如此好事。”悟一皮笑肉不笑道,“所以,谢朗请我回去之前,是要我替你们找到高檀,杀了高檀?”
他的话音低沉,几乎被身畔的流水声遮盖了去。
哗啦啦的溪流,越往上行,溪流下行越急。
顾淼用短刀在溪畔的树干上刻下了一道标记。
她扭头去看,高檀亦在道旁的另一棵树干上划下了另一道标记。
这几日下来,他们沿着溪流往上,一路往东南方向寻找出路。
高檀与她的配合也越发默契。
他的伤势好了不少,可是毕竟仍未痊愈,脚程有限。
但他什么都不记得,反而时常露出鲜有的坦然模样。
他不记得从前的她。
这几日的“相依为命”,令二人“亲近”了不少。
正如此时此刻,他的目光朝她望来,唇角露出一丝浅笑:“李姑娘,要停留此处,稍作歇息么?”
日头高照,他们也已经走了许久的路了。
顾淼于是点了点头。
高檀蹲身,往水囊里灌满了溪水,递给了她。
顾淼接过,道了一声谢。高檀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顾淼便问:“怎么了?”
“李姑娘可知我是哪里人士?”
顾淼摇头道:“并不知晓,不过你倒是没有特别的口音,想来不会是北地人,邺城周边口音极重,等到出了崖底,回到梁越以后,你大概也需往南去寻,说不定就能找到原先的处所。”最好是走得越远越好,离开北项,离开邺城。
高檀听罢,表情未变,嘴角依旧挂着温和笑意:“原来如此,多谢李姑娘指点。”
顾淼应了一声,仰头去看一眼望不到顶的山峰。
飞鸟展翅而过,发出几声清脆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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