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漠小兰
何璇眨了眨眼:“说得不错,鹤娘是青州白家的女儿。”
她慢慢喝了一口茶,“她与梁羽白是青梅竹马,少年夫妻,情深意重。梁颉是个昏君,治国无道。太子懦弱,可是性子多疑。他派人给三殿下喂了毒。”
高檀眉心一跳,见何璇放下了茶碗。
“往后的事,想来你也有所耳闻。”
梁羽白嗜杀,杀尽了梁氏王朝。
第115章 淤泥
雨水滴滴答答,灌满了石上的细竹,碧竹缓缓地,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石台。
檐下人声寂静,一时无人言语。
谢朗坐在木轮车中,目光盯着檐下的雨帘,沉默无语。
侍从跪在雨中,等了又等,最终抬起头来,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谢朗身侧立着的谢昭华脸上。
谢昭华转眼,又瞧了一眼谢朗冷硬的侧颜。
北项要求和。
这不是谢朗乐于看到的局面。
他原本要用北项之兵,拖垮高恭,拖垮顾闯。
可惜,革铎死了,革铎死得太早了。
况且,师兄……师兄他竟也回到了康安城中。
革铎一死,师兄便回到了康安。
他实在想不通,当初为何家主忽然要与师兄决裂,而师兄为何又执拗如此,不肯轻易求和。
他心里有数,革铎之死,大致与师兄脱不了干系。
家主是执棋之人,而师兄亦是执棋之人。
二人对弈多年,最是了解彼此。
谢昭华心中颇觉涩然,最终还是开口道:“今日雨仿佛不会停了,大人还是早些进屋,以免风寒入了膝,晚间又不好受了。”
谢朗扭头望来:“你欲去探望高檀?”
谢昭华心头一跳:“前日里,我确向将军府递了拜帖,可是还没见过师……见过高二公子。”
“他不会见你。”
谢昭华也明白,高檀不会见他,至少眼下不会见他。
“我晓得了。”他缓声答道。
谢朗不再看他,转而轻轻敲击着木轮车的扶手。
他沉默了须臾后,吩咐道:“派人去寻黎明敦,他的事情办砸了,这是他最后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跪在雨帘之中的仆从,如蒙大赦,立刻起身答道:“是,大人。”捉过地上的环首铁刀,转身而去。
细雨渐渐停了。
顾淼捧着竹简往藏书阁的方向行去。
“顾远。”
行到拱门外,远处传来一声轻轻的,小心翼翼的呼唤。
顾淼扭头看去,见到一个红裙宫妆的女郎。
她定睛一看,正是许久不见的高嬛。
高嬛朝她招了招手:“顾远。”说着,她提着裙子,朝顾淼快步跑来。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顾淼的衣装:“你回康安了?何时回来的?我听人说,你现在在宫里做什么读书郎。”
顾淼颔首,见高嬛身侧并未跟着旁人,疑道:“你在宫里做什么,为何没有仆从跟着你?”
高嬛唇角露出个狡黠的笑来:“那当然是因为我要出宫啦。”
“出宫?”
顾淼其实猜得到高嬛在宫里的原因,先前康安氏族的女眷都在明敏园,进宫自然也是为了选秀。
新帝眼下只册了一个贵妃,谢家的贵妃,高嬛竟无分封,甚至还要出宫?
高嬛用手指了指天:“陛下同意了,过几日宫里住着的女眷都要放出宫去了。”她压低声说,“可算熬出头了,这宫里我都住烦了,还不如回家去。”
顾淼不由地皱了皱眉,宫里只有谢贵妃,新帝就不再封妃了,这莫非是谢朗的意思?
高嬛垂首看了看她手中捧着的竹简,又问:“你真当了这个读书郎?我二哥哥呢?我二哥哥晓得你进宫了?”
“不关他的事。”
高嬛愣了愣,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她的神情:“你和二哥哥吵架了?”
顾淼不答反问道:“你过几日便出宫了,今日唤我作甚”
高嬛皱着鼻子:“我与你难道不是旧相识,我见到你,心生欢喜,故此攀谈两句,你若嫌弃,我走了便是。”
顾淼笑了笑:“倒也不是,只是宫中人多眼杂,须得小心说话。”
高嬛左右望了望,虽然四下无人,可也晓得她的意思。
她随意地拱了拱手:“那便不多说了,你好好做你的读书郎,等到你出了宫,记得来府中寻我。你我相识一场,不愿最后成了陌生人。”
高嬛走后,顾淼便去了藏书阁。
她素来不爱读书,从前在烛山泊时,顾闯也曾为她请过先生,可是她根本读不进去书。
看多了字便眼晕,还不如拉弓学箭。
这一次,新帝让她来藏书阁,名义上是“修史”,顾淼晓得这里的藏书阁有前朝的旧史,因而她便应下了这个苦差。
孰料,这门苦差,一做便是半月。
新帝还特意令人在阁前临时搭了一个靶场。
虽然顾淼查阅了不少前朝的旧史,对于鹤娘的所知,依旧知之甚少。
她整个下午的时间,大部分便是练箭。
这个时候,梁从原时常也会来藏书阁。
他常常问她北项的事情,譬如老葛木,小葛木,还有革铎。
梁从原笑问:“你真认为凭小葛木一人,便能杀得了革铎?我素来听闻,革铎心狠手辣,而小葛木性情软弱,唯覃氏马首是瞻。”
顾淼当然并非亲眼所见革铎如何死的,但是那一日他们的的确确遭到了他的围堵与追杀。
她斟酌片刻道:“我猜是小葛木受了覃氏指点,或是另有高人指点,他应该是埋伏在外,引革铎上钩。”
“请君入瓮。”梁从原笑了半声,“听上去倒是有些耳熟。”
说着,他顺手取了箭筒里的羽箭,又兀自拿了顾淼放在身侧的角弓,挽弓对准远处的靶台。
箭在弦上却未发。
他扭头望向顾淼的拇指,轻声道:“今日来得急,忘了戴扳指,将你的骨戒借予朕。”
顾淼心中觉得有些古怪,不由升起一丝不快,但他既称“朕”,她仿佛不得不从。
顾淼默然地摘下了拇指上的扳指递给了梁从原。
“多谢。”
他笑着接过,戴在了自己右手的拇指上。
羽箭离弦而去,状若白星,正中靶心。
日影缓缓西斜。
日落过后,宫中的华灯次第亮了起来。
戌时将至,仆从端着一盅汤药,轻手轻脚地进了寝殿,跪地拜道:“参见陛下,此药膳是娘娘特意为陛下熬制,奉奴端来。”
宫里只有一个贵妃娘娘。
月余以来,贵妃娘娘总会亲手为陛下熬制汤药,令人奉来。
梁从原时而喝,时而不喝。
今夜,他如同往日一般,已经早早地上了榻,然而他却并未像往常一般,令人将瓷盅留在帘外。
他起身,掀开竹帘,披头散发地立在了仆从身前。
仆从捧着瓷盅,心头大惊,只敢默不作声地垂首,又道:“奴拜见陛下。”
忽觉掌上一轻,皇帝已经端走了他手里的瓷盅。
不过小半刻,他的耳边便是嗡地一响,继而是一声怒喝:“放肆。”
瓷盅应声落地,碎了满地。
仆从大惊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他抬起眼帘,见到面前的一双赤足,脚背的青筋暴起。
他的声音沉沉,夹着暴怒:“放肆,大胆谢氏,竟然在汤中下毒,意欲毒杀朕,此等毒妇,其心可诛!”
仆从浑身发抖,接连磕头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此间必有误会,此汤乃是安神汤药,如何……如何会有毒……奴实在不知,冤枉啊……”耳畔忽如风过,他的眼前,银亮的光芒突地一闪。
他心头大骇,连忙抬起头来,方见梁从原手持一柄利剑朝他挥来,他的喉咙只觉一痛,便见自己的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他的白袍。
“梁……”
仆从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死了。
当夜,谢贵妃便因“投毒”被皇帝囚在了宫中,禁足半月,不得外出,留待查证。
隔日,谢朗便到了朝安殿,然而,一同来的,还有顾闯与高恭。
高恭并非独自前来,他与高檀一同入殿。
皇帝见到众人,笑道:“许久不见,高将军能与二公子重修旧好,实在是一桩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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