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漠小兰
他仍未清醒,只在车中一角蜷缩,披头散发。
他在睡梦中翻了一个身,头发随之散落另一侧,露出了他的后脖。
顾淼心头一惊,只见他无衣衫遮挡的后脖上起了一片黑灰的斑纹,仿佛干裂的皮肤凸起,凹凸不平,颜色黑灰,极为骇人。
顾闯毒发更重了!
顾淼心急如焚地回身,撩开他的乱发,仔细一看,发现他露在衣外的脖子已经被漆黑的斑纹渐渐覆盖。
顾淼又抬起顾闯的左臂,手背之上隐约可见几道黑斑,丹毒蔓延得极快。
她眉头紧锁,立刻想到了罗文皂。
她得尽快找到罗文皂。
天边的日头越升越高,晨霜散去。
罗文皂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脚下泥地,黑靴之上满是黄泥。
他长袖掩面,捏着鼻子,只顾埋头往前走。
周围传来的恶臭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罗文皂简直想破口大骂,可一张嘴,那刺鼻的气味便趁势窜入口腔,令人作呕。
他只好闭嘴不言。
旁边的悟一见状,哈哈大笑道:“郎中没见过这等光景么?我还以为你原先是个乡医,应该见惯了此情此景才对。”
如何见得惯!
腐烂的臭味冲天,棺中的两具尸首浑身青黑,面目难辨。
罗文皂只恨不能走得快些,离后面的抬棺人再远一些。
他是个郎中,不该干仵作的活路。
又走了半刻,他们一行人终于走到了开阔的地界,秋风终于吹散了一些萦绕周遭的恶臭。
两具尸首他先前已经验过了,应该就是丹毒。
此地距离康安唯有半日路程。村中已有人死于丹毒。若是丹毒真在康安蔓延,后果不堪设想。
坐忘,北项马客传来的丹药。
罗文皂此行搜集了数颗,不晓得能不能想出解毒之道。
有毒亦有解。
罗文皂正想得入神,抬眼却见悟一高举火把,扔向了被置于坑底的棺材。
罗文皂一愣,转念又想,烧了才好。丹毒溃烂,难说会不会传给旁人。
一念至此,他惊出了一身冷汗,目光再度投向悟一。
他就晓得,和悟一出门,定然没有好差事!
面前黑烟腾腾,滚滚直冲天际。
烈火尚为燃尽,悟一抬步便走,一眨眼,人已翻身上了马。
罗文皂急问道:“你此刻要去何处不同我们一道回去了吗”他调转马头的方向与康安城截然相反。
悟一笑了笑,答道:“自有人送你回去,我还有别的要事要办。”他挑了挑眉,“莫非罗大夫也愿意随我走一趟。”
罗文皂连忙摇头:“不必了。”
悟一的差事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差事。
他摸了摸腰带里的几枚药丸,与其跑去找些不痛快,他还是尽早回去,沉下心来研究研究“坐忘”药方,早日寻到解法方才稳妥。
日影渐上中天。
悟一一路快马来到了约定的地点。
一辆并无装饰的黑布马车停在茅屋外。
谢三郎,已在等他了。
他身着灰衣,一副寻常书生打扮。
悟一策马而至,衣上尚还沾染火光未散的余温。
他一身烟熏火燎,面色却依然从容,拱了拱手,道:“谢三,别来无恙。”
谢三郎站在不远处,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几眼面前的悟一。
他早就不像和尚了,唯一像的地方唯有身上的缁衣和腕上的珠串。
可是悟一的珠串不是慈悲的玩意,是杀人的工具。
倘若悟一真想杀他,只需翻身下马,几步之内即可杀了他。
今日独自赴约,委实鲁莽。
谢昭华心跳快了两分,还礼拱手道:“久闻大名,竟是初见。”
悟一从前虽在顺教做‘护法’,可与谢三并未当面见过。
当然,他从前在榔榆旧宅,暗中见过谢昭华,只是谢昭华没见过他。
悟一翻身下马,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淡淡回道:“多礼了。”
谢三郎随即抬手比了个“请”的姿势:“既是要事,还请里面说。”
二人入得屋中,门一关,气氛顿时凝重了好几分。
悟一开门见山:“谢三公子眼巴巴地将丹毒的消息悄悄传于我,让我去查是否是丹毒死因,为何不自己查?”他语带讥讽,“怎么?是谢家不愿趟这趟浑水?”
谢昭华不答反问道:“罗文皂与你同去么?真是丹毒么?”
悟一既然来了,便晓得自己身上的差事,他无须隐瞒,点头道:“罗郎中虽不敢全然肯定,可除此丹毒,他也一时半会儿确实想不出别的缘由。”
谢昭华心中愈发沉重,神情一滞。
悟一追问道:“以你所见,此坐忘药方与谁有关?”
是谁在暗中搅弄风云?
是何人所为?
谢昭华已经反反复复想过‘坐忘’,辗转反侧,几乎夜不成眠。
谢氏家训,志圣,读书,安命,救济。
谢昭华沉默数息,缓缓答道:“革铎领兵不力,纵容手下人胡作非为,自是其一;其二,北项往来马客不加管束,为谋金银,方才致使今日波及南地。”
悟一耸了耸肩,双臂交握,疑道:“罪祸之根难道不是顺教,不是先生?”
谢昭华心头一沉,耳边听他追问道:“若非先生,此等毒方为何会流传于世?‘坐忘’本是青州白家的‘毒’,祸根便在此处。梁白鹤下毒顾闯,无意加害旁人,可那毒方被谢朗解去了。先有白氏秘方,谢朗稍加改良,方才有了坐忘,难道不是吗?”
悟一说得一派轻松,并不咄咄逼人。
可是谢昭华如坐针毡,如鲠在喉。
因为他晓得悟一猜得不错。
他暗中寻访半月,‘坐忘’确实源于顺教,源于北项的‘顺教’,既是革铎,也是谢朗。
革铎如何御人,起初与‘坐忘’脱不了干系。
谢三郎抿紧嘴唇,目光闪烁不定,却终究无言。
悟一等了一阵,不由冷笑一声,抱紧双臂倚靠墙壁,语气更为讥讽:“谢三郎,你今日叫我来,莫不是要演一出谢氏的孝子贤孙与我看。如今局势失控,是不是已有些晚了。你求你师兄,你师兄应了你,我不过是个中间人,了了这门差事,你要是没有旁的事情,我便先走了,后会有期。”说罢,悟一抬脚便要走。
谢三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想见一见罗文皂。”他顿了半刻,“我也想见一见师兄。”
第131章 解法
罗文皂甫一回到府中,便开始着力研究‘坐忘’的解法。
他将自己关在药房中一连数日,直到第七日,家中忽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正是赵若虚。
他是被肖旗领来的。
罗文皂微感惊讶,他与赵若虚见过数面,在烛山泊的时候,顾淼眼瞎的时候。
一时半会,他有点想不明白,为何肖旗会领着赵若虚来见他。
印象中,赵若虚是顾家的人。
但很快,他就知道答案了。
顾闯中了丹毒,快不行了。
赵若虚特意来找他,是来求解药。
罗文皂据实以答:“恐怕眼下没有解法。”
赵若虚心道不妙,转念一想,果然如此。
前几日,顾淼忽然让他去急寻罗文皂,因为顾闯丹毒发作,不仅神志不清,身上更是开始溃烂。
罗文皂是个名医,他倒是晓得,不过他是高檀的名医。
赵若虚不晓得罗文皂与顾淼究竟还有何渊源。但是,既派了他来,说明顾淼还在用他,并不像她说得那般绝情。
肖旗见人已带到,便不再多留,与罗文皂告了别。
赵若虚暗暗吃了一惊,没想到肖旗真走了。
他是武人,罗文皂可不是。
高檀似乎并不防着他,也不怕他‘强抢’了罗文皂。
罗文皂细细问了他顾闯的毒症,越是细听,脸色越是凝重,大有无力回天之势。
赵若虚说罢,罗文皂长叹一声,斟酌道:“顾大将军不宜再远行,顾小将军不肯回来么?”
“康安如何回得来?”
罗文皂就算再不闻窗外事,也晓得顾将军‘谋逆’,是杀头的大罪。
就算顾氏想回来,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上一篇:被白切黑男配反攻略了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