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漠小兰
她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
顾淼为何知晓,从何知晓?
对了,一定是孔聚!肯定是孔聚!
可是,孔聚已经死了啊。
顾淼只见他的面容刹那惨白。
她早该如此说了。
“阿爹,还是回去吧。”
久不见天日的过往,仿若陈尸,早已枯朽,却被人硬生生扯了出来,在日光下暴晒。
顾闯避过她的眼神,语调艰涩道:“他也晓得?”
这个‘他’是高檀,是碧阿奴的孩子。
顾淼点了点头:“知道。”
顾闯双肩落下,牙关紧咬,双颊肌肉微微发颤。
以德报怨,他想,可笑的高檀居然真是在以德报怨。
而顾淼……
他闭了闭眼,压下心中惊涛骇浪,转而问道:“今日你是故意引我来?”
“是也不是。”顾淼答道,“我其实并没想到阿爹会痊愈得如此快。”
顾闯握了握拳,开口问道:“我打算回康安,你呢?”
顾淼蹙了蹙眉,话到嘴边,本欲相劝,可最终只摇了摇头:“我不回康安。”
此时此刻,顾闯终于明白顾淼的意思。
她救他,她还认他是阿爹。
可是她再不肯任他摆布了。
不,从很早开始,顾淼便不肯由他摆布了。
顾闯颓丧地转过了身,一路走到了马旁,他回身再看,顾淼已不见了踪影。
耀日缓缓攀上了中天。
顾淼轻手轻脚地上了二层。
高檀早已醒了,正坐在桌旁以手触摸桌上的竹牌。
这是一种特制的竹牌,上面刻有不同的纹样代表不同的文字,地点与事项。
高檀眼盲过后,特意刻了竹牌,悟一和肖旗等人一直用竹牌与他传信,既省时亦可保密,可惜竹牌也只能表达精简的意思,大多时候,他也需要有人为他读信。
顾淼见状,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醒了,是谢三又来信了么?”
高檀朝她望来:“顾大将军来时,我便醒了。”
顾淼神色一僵,虽知肯定瞒不过他,却没料到他竟能如此轻飘飘地说出口。
她沉默一瞬,听他又问:“怎么?你先前将你爹气走了,心中还是不痛快?因而在楼下盘桓抹泪?”
“胡说!”顾淼下意识地抹了抹眼,转念又想道他根本瞧不见,于是硬声道,“你想太多了,我现在早已是铁石心肠。”
铁石心肠,高檀倒希望她是铁石心肠。
高檀抿了抿唇,朝她扬了扬手边的书信:“谢三确是来了信,你来帮我念一念。”
顾淼顺势坐下,接过他递来的书信,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
谢昭华还在修新律,时常托人寄信来,问询高檀的意见。
今日的书信里,他问高檀,是否要前往珑郡。
珑郡是高氏的封地。
刘蝉如今留在康安的将军府,高氏族人有一些已经动身去了珑郡。
谢三不晓得高檀盲了。
去了珑郡,倘若高氏诸人不服高檀,便如从前在湖阳无异。
可是顾淼晓得,眼下‘顺教’虽然不复存焉,可是高檀手下,悟一,肖旗领兵的便是从前的‘顺教’。
顺教者众,从前最高时足有十五万余。
顾淼料想,‘坐忘’过后,虽有折损,可高檀在北项亦有收兵,若真去了珑郡也不会吃亏。
更何况,据谢三所知,高宴尚未承袭高恭的爵位。
高氏子女虽多,能够名正言顺袭爵的却不多。
顾淼念完信,便拿一双眼望着高檀。
他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无甚变化。
他要回信,自有书童研磨,代笔。
他并非不能书信,只是字迹不若从前,怕被谢三瞧出端倪,节外生枝。
顾淼正欲开口,却被他抢了先:“你真不打算回康安?哪怕你爹执意要回去,你也不去?”
“不去。”顾淼答得干脆,“我在康安从来都不快活。有的时候,我做噩梦都能梦见康安雨夜,雨打芭蕉的声音。”
高檀轻声而笑,将信纸丢入了一侧的香炉。
顾淼原以为此事就此打住,耳边却听他问道:“那珑郡呢?你可曾去过珑郡?”
顾淼心中一跳,旋即皱起了眉头:“我不会跟你走的。”
高檀手中尚还捏着一方竹牌,他垂下眼,指腹轻轻摩挲过牌上痕迹。
“倘若我跟你走呢?”
跟我走?
顾淼心跳快了两分。
她要回邺城去,她早就想好了,天高皇帝远,像从前一样自由自在。
高檀面上含笑,说得似真似假。
顾淼不知如何答。
“邺城临近北项,是军机要地,你便是回了邺城,也无法自由自在。”高檀转过眼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映着她的脸庞,“如若康安势微,邺城更是是非之地,唯有守住邺城,方能守住北项。”他低笑了一声,“我随你去,亦非全然随你。”
顾淼顿觉脸上犹如火烧。
他总是如此。
高檀总是如此,总有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由等着她。
她负气地问:“如果我说珑郡好呢?如果我要去珑郡呢?”
第144章 尾声,正文完结
高檀眉目含笑:“珑郡确也是个好去处,既是富庶之地,又临康安,倘若要去康安救人,一日亦可来回。高氏虽不大中用,可亦是望族。”
顾淼气得笑了:“如此说来,珑郡是个好去处,更何况高宴想来往后也会迁居珑郡,倘若阿爹真在康安,总能照应一二。”
高檀慢慢敛了笑意。
“你信他?”
这个‘他’是高宴。
他的眉目凌厉了些:“你知道他本不该在此。”
顾淼听懂了他的意思。
高宴本该死了,如同前世一般,可他没有死。
“我当然信他。”用人不疑,疑人勿用。
高檀扔下了手中的竹牌,落到桌上,发出“啪”一声轻响。
他唤过白熊,起身往下走去。
顾淼在原地坐了小半刻,虽逞了一时口舌之快,但心中也不大痛快。
高檀耳聪目不明,腿脚也不会太快。
她索性也站了起来,往楼下去。
高檀并未出马堡,只与白熊嬉戏。
他做了一颗竹球,扔远了去,白熊便兴高采烈地捡了回来,头颅挤到高檀膝前,用力地拱了拱他的小腿。
高檀便又掷一球。
一人一犬,掷了数十球。
顾淼便立在檐下,看他们掷了数十球。
日光渐渐淡去。
顾淼原本要走,可一想到今日与顾闯说了重话,待会儿又要相见,便觉浑身不自在。
她犹犹豫豫之时,日落月已升。
夜中之时,林中缓缓腾起了浓雾,天边的月华被阴云遮蔽。
夜空落下雨来。
腐木的霉味混着马粪气息隐隐萦绕鼻端,顾闯将绊马索打上最后一个活结。
他特意选了马堡东南角,借着林地的阴影,这里既能远眺马堡,亦能整兵行军。
他到底放心不下,他要会一会高檀。
戌时三刻。
轻缓的马蹄声混着车轮吱呀声碾碎了雨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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