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漠小兰
可惜,许是年岁久远,烛山泊的器械陈旧,连同曾经的靶场亦破败不堪。
他领着悟一一行人,不过半日便取下了烛山泊。
高檀缓缓地眨了眨眼。
荒唐又可笑,顾闯早已忘了本。
一阵风雨卷来,高檀手中烛台上的火光倏地一摇,他抬手掩住火苗,惊觉手腕刺痛。
白纱缠住的手臂又渗出了斑驳血迹。
此时此刻,对于顾淼而言,是否有此摇曳微光,分毫无别。
高檀索性轻轻一挥,火焰骤然熄灭。
周遭陷入了更为深沉的昏暗,唯有眼下一盏白灯笼尚在随风飘摇。
他轻轻推开了眼前的门扉。
风雨早已撞开了她的窗棂,可是顾淼喝过药,依旧安稳地躺在木榻之上。
高檀放下烛盏,抬手合上了格子窗,缓缓走到榻前。
顾淼的眼前还遮盖着那一条细长的白纱。
她的呼吸又轻又浅,柔软的胸腔起起伏伏。
高檀的眼睛已经全然适应了屋中的昏暗,檐下那一点莹白的微光投照进来。
他垂眉而望,俯身细致地端详她的面容。
他情不自禁地抬手轻轻地碰了碰她眼前的白纱。
顾淼服下的药剂足以令其昏睡,她依旧纹丝不动地安睡着。
顺着冰凉的纹路,他的指腹落到了她温热的颊边。
顾淼盲了,自是棘手的病症。
可是他却觉不尽然是件坏事,若非遇到小葛木,若非顾淼忽而盲了。
她不会留在此地。
她肯北上来见他,兴许是肖旗说了什么,可是顾淼哪怕见了他,也必不会久留。
从一开始,她就下定了决心,与他再无瓜葛。
她善用弓,她的人亦如一张弓,直来直去,冲动随性,可一旦下了决心,便难以转圜。
他的指腹停留在她的颊边,轻轻一颤。
高檀兀自低笑了一声。
可惜,你不能如愿了。
*
旭日东升之时,微雨停歇。
湿漉漉的清晨,山间弥漫雾气。
顾淼一觉醒来,闻到的尽是熟悉的气味,她的脑中恍然昏昏,一时分不清今夕是何日。
她眨了眨眼,眼前黑暗一片,她抬手摸到了冰凉的白纱。
对了,她回到了烛山泊。
昨天她头脑昏沉,眼前昏暗如梦一般。
今日她的头脑清明了些,眼前的黑暗似乎才愈发真实。
她真的盲了,不是一场噩梦。
顾淼垂头摸了摸身上的衣袍,是棉布,面料光滑,不是她先前穿的黑袍,况且她当时的黑袍肯定染上了血迹,可身上的衣袍干燥,分明是换过了。
她伸手刚摸到身侧的榻沿,便听不远处传来一声门响。
“你醒了?”是高檀的声音。
顾淼没来由地紧张了一瞬,五指牢牢地攀住了榻沿。
她朝音源处望去,耳边听见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你的头还疼么?”他的声音近在咫尺。
顾淼闻到了他身上的草药气息。
黑暗似乎使她的其余感觉更为敏锐。
“不算疼了,比昨日好了一些。”她低声答道。
一只手摸到了她的手背。
顾淼下意识要躲,却被高檀按住。
“你看不见,我引你去梳洗。”
顾淼急道:“这里没有旁的人么?女郎有么?”
高檀笑了一声:“都是儿郎,除却我之外,你打过交道的人,只有悟一。”
她和悟一和尚只算见过数面,何谈交情。
顾淼闻言,掀开身上的锦被,摸索着将双脚落到了地上。
“我自己去就行,你只许告诉往何处去。”她甩开了高檀的手,兀自站了起来,朝前行了数步。
高檀似乎叹了一口气,声音落在她的背后:“你前面是一张方桌,左侧走过六步,便是一面竹屏,竹屏后摆了木架,架上有一盆清水与澡豆。”
她身上尚算清爽,今日不用沐浴。
顾淼心中微微一松,依言朝前摸索,果然摸到了方桌,她便朝左侧又行六步,抬手摸到了光滑的竹屏。
她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她就住在原本烛山泊上自己的闺房之中。
眼前虽然漆黑一片,既然是熟识的地方,她不由地也安心了些许。
顾淼缓步绕过屏风,虽然动作不快,可是她依旧独自梳洗罢。
她复又绑好发上的丝带,方从竹屏后转了出来。
高檀虽未再言语,可是她晓得,他并没有离去。
顾淼开口问道“郎中还在么?罗文皂何时能来?”
“用过早膳后,郎中便会来瞧你。罗文皂自康安来,即便日夜兼程,亦要大半月光景,况且,他尚需避人耳目。”
说话间,顾淼又听耳边一声门响,是送膳的人来了。
高檀似乎接过了食盒,门扉再度合上。
“这一段时日,你且安心在此养伤,待到你双目痊愈,再做打算。”
顾淼听到了杯盘的数声轻响,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这里的厨子是本地人,做的早膳都是邺城本地菜,你且来尝尝。”
顾淼昏睡了一天一夜,直到此刻,方觉饥肠辘辘。
她徐徐走到桌边,身旁忽有风动,高檀将矮凳移到了她的脚边。
他却避开了她,并未如同先前一般扶住她的手,反而任由她自己摸索。
顾淼心中一动,低声道了一声谢。
“我自己用膳便可,你不必一直看顾我。想来,你也有要事要忙。”顾淼憋住一句没问,那便是高檀究竟要在烛山泊呆到何时?
悟一和尚既然依旧跟着他,那么顺教众人,必然也有人追随他。
肖旗虽说谢氏对他穷追不舍,他似乎是与谢朗决裂,可顺教中人倘若还跟着他,高檀未必不能与之抗衡。
他不必在烛山泊偏安一隅,无端消磨时光。
高檀却答:“无妨,等郎中来瞧过你了,我再走不迟。”
顾淼因而不再言语,只专心用膳。
不能视物,她的动作不得不放慢。
好在,桌上的食物并非滚烫,她骤然摸到杯盏边缘亦不会被烫伤。
足以可见,备膳的人,送膳的人,都用了心思。
高檀,若非为高檀所救,倘若她真落在小葛木的手中,双眼瞎了,处境定然不堪设想。
顾淼一面胡思乱想,一面用膳。
却听门外传来另一道男音:“公子。”
她分辨得出,是悟一的声音。
“进来吧。”
令她意外的是,高檀似乎没有打算避开她。
悟一一进门,便见高檀端坐桌畔,他的右手臂依旧包裹着一层厚厚的白纱,他的脸色略显苍白,可精神却比前几日仿佛好了许多。
而他的身侧坐着那个人,顾远,不,是顾家小姐。
她身上虽穿了素白的襕衫,乌发挽在脑后,全无雕饰,可那模样,一看便知,她是女人。
悟一在马堡乍然见到她时,自然万分惊讶,他实在想不通,原本好端端的,舞刀弄剑的顾远小公子,怎地忽然变成了女郎?
他少时出家,而后还俗,心中倒也不是全不通风花雪月。他将先后事宜相连,细细一想,自然觉察出了其中关窍。
公子恐怕早就晓得顾远非顾远,她是一个女郎,她是顾闯的女儿。
眼下,她瞎了。
悟一扫过一眼她面上遮盖的白纱,转头对高檀道:“小葛木跑了,他往北去了,北面还有几处藏身处,倘若他的人知道了我们的行踪,只怕还会折返报仇,公子要派人去追么?”
第79章 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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