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帘风 第94章

作者:漠小兰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女扮男装 轻松 穿越重生

  悟一立刻调开了眼神,心道一声,非礼勿看,非礼勿听。

  可惜,他的五感敏锐,他的耳畔还是听到了高檀的叹息声:“我不会杀他,从前不会,往后也不会。”

第85章 康安瘦月

  秋意愈浓,康安今年出奇地冷。树木纷纷落尽枝叶,庭院里的大树都只余下空落落的枯枝躯干。

  新帝暂居明敏园,月余之前,特意将靠近明敏园的一处旧宅,赐名耦园,将其赐给了谢朗,如今的谢朗,已是帝师,新帝亦称其为谢先生。

  谢氏四娘,谢宝华一直居于明敏园,高氏,陶氏,李氏,王氏的内眷们在明敏园中小住的不少,个个来了又去,如同雁过无痕,可是,唯有谢宝华一人一直居于园中。

  谢氏为后,几乎成了康安城中板上钉钉的事。

  可惜,新帝却依旧毫无表示,前日夜中,反而将顾将军召进了园中,“把酒言欢”了大半日,并且特意派人询问了顾氏小姐的下落。

  顾闯的独女据说自北往南,已经在来康安的路上。

  新帝似乎属意顾氏。

  滴答滴答滴答。

  窗外传来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谢昭华的思绪回转,朝窗外望去,天际的瘦月不知何时,早已被阴云遮蔽。

  他调转视线,目光再度落回了眼前的棋盘之上。

  铜盏的烛火跳跃,映照出方格上的黑白两色,缠斗其上,难分胜负。

  谢昭华斗胆抬眼,定睛又瞧了瞧对面半躺着的谢朗,只见他低垂着眉眼,眼神亦并非注视棋盘之上。

  一双睫毛似染白霜,沉沉地压下,在眼下微微凹陷的双颊处落下两片晦暗的阴影。

  师傅瘦得厉害,这几日阴雨连绵,也令他的双腿大不好受。

  他连坐在木轮车中之时,都苦不堪言。

  谢昭华心头暗暗叹息,康安此局,比师傅先前预料得更为复杂难辨。

  新帝看似处处有人掣肘,实则亦处处掣肘他人。

  他不肯轻易受人摆布,他要用顾闯,作为一柄利刃,摆脱谢氏,摆脱高氏。

  顾闯冲动鲁莽,难以预料,却也真为一柄利刃。

  倘若师兄还在,便好了。

  “你分心了。”

  谢昭华忽然听见谢朗道。

  他于是立刻垂低眼,道:“弟子错了。”

  “你在想什么?”

  谢朗放下了手中的白子,一双眼朝他望来。

  谢昭华只得如实以告:“弟子先前是在想顾氏,也在想师兄。”

  谢朗的目光不移分毫,铜盏的烛光跳跃在他的瞳仁之中。

  他的表情仿佛丝毫未变,可是谢昭华依旧在他的眉眼之间察觉出了几分凌厉。

  “你为何想他?”

  谢昭华心头一跳,答道:“顾将军半月来一直称病不出,对外说是发了头疾,可新帝又将他召进了园中,顾将军的行事似乎有变,不似以往,反倒真有些毕恭毕敬,谨慎了几分。”

  谢朗抿了抿唇,嘴角的沟壑愈发明显,他的音调不高不低,却又问了一遍:“你方才因何想他?”

  这个“他”,无疑,是指高檀。

  谢昭华原本想用顾闯搪塞以答,可是谢朗却不打算就此揭过。

  谢昭华垂下了头,原本跪坐之姿,他转而朝前倾身,深深一拜道:“师傅慧眼,弟子确实一直未曾想明白,师兄为何会突然不告而别,离开了康安?他将新帝救出汨都,又捉回了孔聚,本是大功一件,为何忽然就离开了康安?师傅又为何再不提起师兄?”

  他问罢,房中默然了片刻。

  谢昭华耳边只听到了风吹烛摇的轻响。

  他等了片刻,正欲抬头之时,耳边却闻风声。

  一枚白棋重重地擦过他的脸颊,落到了地上,丁然作响。

  他不由一惊,抬眼只见谢朗面色铁青,怒道:“你休要再提‘师兄’二字,我与高檀早已并非师徒,他以血肉还我,旧日之情,早已酬清。”

  谢昭华心头狠狠一落,此话当真?

  师兄这是何意?

  是谢朗的意思,还是高檀的意思?

  血肉还他?

  师兄受伤了?莫非,莫非是师傅晓得了四娘之事。

  不,不会,若是晓得了四娘先前之事,他肯定早就将她送回了道郡。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师傅才会如此厌恶师兄?

  谢昭华一头雾水,可此时此刻,面对谢朗的目光,他却不敢追问。

  但见谢朗的胸腔起伏了几下,沉声却道:“你这几日,便去顾将军府探一探将军的病情,倘若将军需要,府中的大夫尽可差遣。”

  谢昭华心头一凛,拱手称“是”。

  夜雨下个不停。

  风声呼啸而过,顺着窗缝灌进了屋中,落在耳朵里,犹如鬼嚎。

  顾闯又从噩梦中惊醒,满头大汗。

  他是真的病了。

  这一段时日以来,顾闯整夜整夜地做噩梦,梦境醒来以后,大多是记不清了,犹记得的唯有梦中的恐惧与焦躁,如影随形。

  顾闯的头疼再度发作。

  他唤了仆从,将白日里熬好的安神汤药端了进来。

  他仰头一饮而尽。

  脑袋的疼痛却没有缓解,后脑勺处宛如一根绷紧的细弦,无时无刻不在拉扯着他的脑袋。

  孔聚居然还没有死。

  他被齐良,被谢朗,被康安的人藏了起来。

  顾闯头疼欲裂地躺回了榻上。

  他必须要找到孔聚。

  早日了结了他,只有杀了孔聚,他的头疾才能好。

  隔天,顾闯起了个大早,到了校场,操练过后,便听人来报,说谢氏三郎求见。

  他听后,冷笑一声,吩咐仆从道:“请谢公子进来。”

  谢昭华一进房中,便闻到了满室药香。

  顾闯似乎是真的病了。

  他在卧房里见客。

  榻前摆着一面竹屏,顾闯的声音响在屏风之后:“难为谢小郎君挂记某。”

  谢昭华拱手而拜:“将军抱恙,在下本该早些来探望,是在下不是。”

  顾闯笑了一声:“谢小郎君自有要事在身,今日能来,某自是大喜。”

  谢昭华顺着顾闯的话,问了问他的病情。

  顾闯便如外面所言,说自是是染了风疾,一吹风便头疼,是以不常出面,见人。

  谢昭华蹙眉,面露焦虑道:“听闻府中,有一罗神医,不知将军是否已请他瞧过?”

  罗文皂。

  顾闯晓得这个人。

  他医过不少人,也替顾淼瞧过病。

  可是罗文皂不在这里。

  前些时日,他派人去请罗文皂的时候,便已听说罗文皂出了城,大概是往康安以西,做游医去了。

  “谢小郎君竟也晓得罗神医?”

  “某曾在顾公子身旁见过他,因而有几分印象。”谢昭华答道。

  顾闯一听,脑中忽地升起了一个念头。

  顾淼跑了,罗文皂是她寻来的人,会不会也去找她了?

  顾淼难找,可罗文皂就不一定了。

  一想到这里,顾闯显然有些坐不住了。

  他匆忙地想送客:“谢小郎君的心意,我心领了,身体抱恙,招待不周,改日再登门道谢去。”

  谢昭华拱了拱手,不慌不忙道:“不瞒将军,今日在下前来,还有一事相告。”

  顾闯语调隐有几分不耐:“哦?何事?”

  谢昭华想起了谢朗昨夜对他说的话,一字一句地重复道:“顺教之中,隐有传言,说将军当日在城楼射杀流民,是为不义,因而打算替天行道,向将军讨个公道。”说着,谢昭华笑了笑,“当然,顺教教徒不过乌合之众,将军之躯,他们自然遥不可及,可凡事唯恐万一,在下因而有些挂怀,特来相告。”

  顾闯蹙了蹙眉,顺教,人数不少,可到底是三教九流。

  “谢小郎君有心了,某记在心上了。”

  谢昭华话已带到,便要告辞,耳边只听顾闯忽而问道:“谢小郎君近日来,可曾见过潼南孔大将军?”

  孔聚。

  谢昭华摇头,道:“孔大将军,由陛下着人看管,外人皆难得见,在下亦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