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麻辣香橙
江南道自古繁华富庶之处,这几年被昭王、安王之乱弄的民不聊生,物价飞涨,官盐竟要卖到两百文一斤了。
有暴利就有人铤而走险,江南自古出商贾,商户胆大的多得是,徐三泰通过与当地商户联手的方式,每一处州城联手一两个在当地有实力的商家,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各赚各的钱。
六月中,暑热难当的天气里,徐三泰从江南回来,整个人黑瘦了一些,却越发精神干练,见了谢让和叶云岫兴奋地连忙见礼,两只眼睛都放光。
他们这一趟,就给山寨带回来一万多两银子,这一趟还只是试探,没敢铺太多货。
徐三泰笑道:“属下就按大当家教的,挑的商户都是那些在当地有势力的,底子就不是那么干净,本身也做着私底下的生意,有的商户背后的主家其实就是当地官员,这些人赚钱不怕事,咱们稍一试探,他们就求之不得了,你但凡有盐给他们。”
谢让赞许颔首,嘱咐道:“你们自己也多注意些,若是遇上难走的关卡,宁舍财,也要先保住人。”
“属下省得。”徐三泰笑道,“山匪流寇那些子咱们还真不带怕的,也不看看咱们自己是干什么的,剪径劫道那都是咱们玩剩下的,几个蟊贼也敢班门弄斧。”
他这么满满一副自得的口气,谢让不禁失笑道:“山匪流寇我其实不太担心,遇到你们算他们倒霉。官府的层层关卡盘查你们要多想想法子。”
徐三泰笑道:“大当家不必担心,一路上也还顺利。咱们明里说押的粮镖,若遇上官府盘查较真的,非得把货品都打开来看,反正咱们是镖局,只说是人家货主托的镖,官盐私盐咱们又不清楚,叫他们自己找货主去。其实真遇上较真盘查的,这年头他看咱们人多也没那么好惹,不敢硬来的,顶多是折了几袋盐给他。”
叶云岫坐在那里说道:“反正人手足够,你每次就多带些人,叫对方自己知道收敛。”
“对,”谢让笑道,“赚了钱,吃喝住用都不要亏待了兄弟们,走镖辛苦,咱们赚钱无非也是为了养活自己。”
徐三泰连声说明白,江南道这一路蹚出来,他们也就熟悉了,心里有数,吃住投宿摸熟了便都叫人记了下来,往后就定在那些熟悉靠谱的客栈饭铺,绝不会在吃住上亏待自己人。
并且他们回来的时候也没空车,还接了一趟物镖,是一家商号托的运往瀛洲的一批绸缎布匹,加上几个零散的信镖,便是这些赚的钱,都够他们一路的盘缠吃用了。
说完正事,谢让勉励几句,便叫他赶紧回去好好休息。徐三泰临走却又笑道:“属下还给大当家和寨主捎带了些江南特产,主要是布匹和白米,已经叫人送过来了。”
叶云岫还想说这小子千里迢迢带什么米,有钱哪里买不到。等晚上吃饭,端起碗来才发现今天的白粥有些不一样,碗里的米粥汤色淡绿,清香四溢,口感格外的好。
“好香,今天的米好吃!”
“这就是镖局带回来米。”谢让笑道,提醒她道,“这可能就是你们宣州一带的米。”
“你怎么知道?”叶云岫问,谢让对两人的身份一直有心保密,山寨里无人知道她的出身来历,便是徐三泰和神威营,应当也不知道她是宣州叶家的人。
“猜的,那一带出好米,恰好咱们上个月刚在宣州开了分局,徐三泰他们便是从宣州返程的。”谢让笑道,“你忘了,我也在宣州住过,四五岁的时候才走,便是回到京城后,谢家大约已经吃惯了,每年也要叫人买些宣州的米来吃。”
叶云岫吃着饭不禁好奇,这家伙以前在尚书府锦衣玉食,到底吃了多少好东西,她眼中的各种美食就少有他稀奇的。
于是两人边吃边闲聊,话题就从这碗里的米聊了起来。
叶云岫问他:“你吃过哪里的米最好吃,以后镖路铺开了,叫他们都买来尝尝。”
谢让笑着调侃道:“说了你又要失望,最好的米市面上恐怕买不到,江南的湖田碧粳米,关中的御田胭脂米,这都是贡品,只有那一小块地方才正宗,隔着一条田垄就不是那个味儿了,因此圈起来做了御田,一年也出产不了多少,都送进皇宫了。”
“连你也没吃过?”叶云岫问。
谢让道:“碧粳米我吃过,以前祖父得势时,年节皇帝赏赐的,御赐之物,府中众人都得谢了恩才能品尝,那米汤色碧绿,入口香浓,煮出粥饭油润弹牙,的确是米中珍品。”
叶云岫果然失望了,光听他描述这不馋人吗,她嫌弃的轻嗤道:“皇帝那么没用还要吃米,浪费粮食!”
谢让没憋住笑得呛了一下,赶紧喝口茶顺顺,笑道:“那时候还是先皇,上一个皇帝。其实大梁也出过几个守成之君,先皇虽然平庸,早年间也还能纳谏,晚年便穷凶极奢,越发糊涂了,嫡长的太子又是个立不起来的,诸子夺嫡,才让当今这个上了位。”
叶云岫不解,都说当今皇帝残暴昏庸,这种废物是怎么夺嫡上位的?
谢让便跟她说起了世家之祸。那些大世家不光把持朝政,甚至左右皇帝的废立。世家手中掌控着巨大的权势和财富,世家联手足以动摇国之根本,加上开国皇帝光是亲王就一口气封了几十个,且世袭罔替,如今历朝积累下来,大梁光是亲王、郡王就有一百四十多个。
世家和皇族高高在上,等于趴在百姓身上敲骨吸髓,这便是国乱民祸的根源了。
这阵子两人都忙,难得这样坐下来慢悠悠吃饭闲聊的时光,暑热难当,饭后两人便一起出门纳凉,就在住处附近的山道上散步消食。
消散了会儿回来。谢让去院里点艾草熏蚊子,叶云岫便去翻看徐三泰叫人送来的东西。
徐三泰送来的江南特产除了白米、茶叶,还有就是绸缎布匹和绣品。这些夯货穷人乍富,有钱得瑟,恰好他们返程时接的是一批绸缎布匹的镖,便一口气买了二三十匹,装了两大箱子送来。
叶云岫打开一口箱子看了看,倒没忘了他们大当家,男子衣料也有,只是粉嫩鲜亮的女子衣料居多。她挑了几匹出来放在一边,打算送给谢凤宁。凤宁在陵州可没忘记她,经常叫人给她捎带各种东西来。
这也太多了,看了看,又挑了三匹,打算送给范氏。
经历了上回范氏那个堂弟来柳河当钦差的事情,时至今日,范家和朝廷倒也没有别的动静,看来谢让说中了,范氏清醒自保,并不曾泄露给她那个堂弟。
这些世家大族的子女也真是不容易了,心眼子少一少都不知道怎么死。
谢让熏完蚊子进来,听叶云岫一说,便频频点头赞同,说等明日徐三泰他们回陵州,就叫他带去,专门派个人送去范氏府上。
神威营把第一批银子赚了回来,谢让转头便把这笔银子又投入了进去,令徐三泰具体落实,在江南道、河东道各处重要州城逐步开设分号。
神威镖局很快打开局面,建立了稳定的私盐贩卖渠道。
徐三泰一走就是两三个月,无忧子掌管总部,许久都不曾回山寨来,有日子没见了。这老道确实是江湖老道了,神威镖局的镖走到哪里,他的情报网也就随之铺展到哪里,甚至提前延伸到了北疆一带。
之前无忧子曾断言翼王半年内必反,眼看着半年多过去,翼王那边却还毫无动静,谢让之前还思量了一番,难不成,他和无忧子关于翼王和匈奴勾结的判断有误?
然而很快,无忧子一手建立的情报网就给他送来了答案,原来匈奴王病重,大王子和四王子都是王位的有力争夺者,各大部落纷纷卷入,匈奴自己内部乱作一团了,哪还有心思管别的事,悄然退了兵。
朝廷似乎又盼来了喘息之机,半死不活地吊着。
眼下这局面,对谢让和叶云岫来说却也是好事。两人自从上了玉峰岭,似乎就被时局外力一步步推着走,如今新的山寨和各营刚刚像个样子,他们也需要时间缓口气,发展壮大自己。
六月末,热死人的天气,叶云岫便把每日练兵的时间往前提了半个时辰,寅时正开始,辰时末结束,等毒辣的日头上来,各营还可以处理一下杂务,自主安排一些其他的活动。
这日练兵结束后,叶云岫正坐在树荫下看着木兰营的女兵们练习射箭,山下匆匆有人来报,说有一个老道士指名道姓要见她。
“什么样的老道士,因何要见我?”
“他自称出尘子,只说是寨主请他来的。”
叶云岫顿住,一晃两三个月,她早把无忧子请他师叔锻刀的事忘到脑后了。想了想,似乎是这么个名字。
叶云岫还以为是她的刀送来了呢,忙叫人请上山来。
来人是一个六七十岁上的老道,须发斑白,胡子拉碴,头上乱糟糟的盘着混元髻。
叶云岫刚想说话,那老道皱着眉头,一脸官司地瞪着她问:“你就是无忧子说的那个小丫头?”
叶云岫:??
“我是叶云岫。”她颔首道,“道长有礼了。”
“你这小丫头是这山寨的寨主?”那老道骂道,“无忧子那小儿八成哄我,你这小丫头看起来连刀都拿不动,他胆敢戏弄我。”
叶云岫:“……”
她细细的眉梢微微皱起,见他两手空空,索性也挑衅地问道:“你这老道又是哪个?”
出尘子皱眉打量她一番,鼻子里哼了一声骂道:“无忧子说你刀法当世无双,三招之内必取人首级,至今未逢敌手。他央我给你锻一把刀,我今日亲自找上门来了。我的兵器没有白打的,你若能三招赢了我,我就给你锻刀,你若赢不了我,那就认输,我的刀不是什么人都能给的。”
……好吧,果然是无忧子会干出来的事,这老道不愧是他师叔,师叔侄两个一样风格。
叶云岫这会儿都不指望他能帮她锻刀了,但是眼前这口气却不能忍。
夏日的阳光正当强烈,叶云岫微微眯了眼,往旁边一伸手,孟姚立刻抽出自己的腰刀递了上来。
叶云岫拎刀在手,面无表情盯着出尘子。那老道空空两手,什么兵器也没拿,这会儿见她拎刀,甚至微微仰头,还把两手背了起来。
木兰营二十六名女兵侍卫跟在叶云岫身边也有两个月了,从新兵营开始,大半年就只见过寨主练兵,可不曾亲眼见过她动手,当下心跳加速,一个个眼睛都不敢眨地盯着她和那老道。
木兰营一众女兵只看到寨主水蓝色的衫裙一闪,大刀挥出,瞬间欺身到了那老道面前,老道黑蓝色道袍的身形猛然后仰,以一种不可思议的仰倒姿势贴着地面躲开,却又瞬间弹起往后退开,寨主的刀紧随而上,两道一浅一深的蓝色身形快得带出虚影。
女兵们瞪大了眼睛还没看清,一个推拉躲闪之后,那老道依旧背着手立着,寨主的刀稳稳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刀身映的阳光刺人眼。
出尘子脸色凝重,眉头皱得要死,那表情,仿佛谁欠了他八百两银子不还。
“我输了,我给你锻刀。”出尘子道。
“不算,请你尊重对手。”叶云岫道,她转头看看身后那一排女兵,冷声道,“给他一把刀。”
“不必。”出尘子随即从身上掏出两根小棍子一样的东西,起码在叶云岫看来就是两根小棍子,比筷子长一点,乌沉沉的,出尘子一手一根,依旧是那副凝重的表情辩白道:“贫道没有不尊重对手,你的刀,我确实躲不开。”
“你背着两手,没拿兵器,我赢你不算。”叶云岫道,“道长好身手,我今日就是想跟你好好打一架。”
出尘子顿了顿,争辩道:“你这小丫头不懂事,远来是客,我赶了这么久的路又热又渴,你茶都不倒,要不你等我喝口茶再打。”
叶云岫嗤了一声:“你是不是怕输了丢脸?”
两人一个眼神交汇,四目相瞪,出尘子左手小棍子一挥格开她的刀,身形一摆,右手的小棍子直奔叶云岫的眉心而来。
叶云岫脚下一个滑步,便用他刚才差不多的姿势后仰贴地躲开,稳住身形立刻返身回手,大刀目标如一,仍旧攻向他的脖子。
出尘子两手小棍子急忙格挡,狼狈躲开,气得瞪眼骂道:“你这小丫头,就只会砍脑袋这一招吗?”
“一招了。”叶云岫道,“三招之内取人首级,这是你刚才说的。”
然后木兰营众女兵们便看到她身形忽然急旋而上,水蓝色衫裙飞扬起一圈圈漂亮的弧线,犹没看清,黑蓝色道袍连退几步,仍是没避开,寨主手中那把刀又已经明晃晃抵在了出尘子的脖颈上。
叶云岫得意一笑,望着出尘子道:“道长输了,说话算话,接下来我要你留在玉峰岭半年,为我锻刀。”
第57章 那咱们再打一架试试?
谢让一早去了鹧鸪岭查看垦田,听说此事匆匆回来,便只见到叶云岫自己独自坐在他们院里的树荫下,跟前的石桌上放着一个木盆,盆里的冰块丝丝冒着凉气,手里还吃着冰镇的西瓜,好不悠哉。
五黄六月天,谢让从一路回来,热得前胸后背衣裳全都洇湿了,她倒是会享受。
谢让在外头还有点端着,一进院子便热得扯着衣裳扇风,坐下来接过她递来的西瓜咬了一口,抓过旁边的蒲扇给自己扇风,下巴示意了一下问道:“哪来的?”
“顾双儿弄出来的,她会用硝石制冰。”叶云岫道。
神威营负责镖局之后,顾双儿的爹顾春跟着神威营去了陵州,当了陵州总局的厨子,顾双儿是木兰营的人,就留在了叶云岫身边。
这顾双儿在木兰营里是年纪最小的,有点天然呆,资质平平,不像木兰营其他女兵那样整日痴迷练武骑射,她的心思整日就用来捣鼓吃的喝的,伺候她们寨主这张嘴了。
“冰的东西,你别吃太多,伤脾胃。”谢让叮嘱一句。他吃了一块冰镇西瓜,扇着风觉得稍稍透过气来了,才又起身去浴房冲个凉,洗去浑身的汗很快换了衣裳回来。
“我听说,你把出尘道长给留下了?”
“留下了。”叶云岫得意洋洋道,“他打输了,就得听我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一脸心照不宣的笑。
“太好了,徐三泰传回来的消息说,他们在河东道弄到了铁,不日就能运回来了。”
他们那四千新兵,人是有了,兵器却还拉胯着呢,朝廷对冶铁和铁器管控极严,少量还好办,用量一大,必将引来怀疑。寻常就罢了,一下子弄到四千人的兵器,这太难了。
所以他们只能自己打。私造兵器自然不是小事,需得从长计议,还在年后的时候,谢让最初安置灾民,就格外重视灾民之中的工匠,尤其铁匠。工匠优先安置,山寨帮扶安家落户,而他这么一重视,便也会吸引更多的工匠来投奔。
要打造兵器,先得有铁,他们还得自己有个稳定的原材料来源。徐三泰上次江南道之行寻找未果,这次便又亲自带队押镖去了河东道。
所以为什么谢让着急赚钱,甚至剑走偏锋,不惜制贩私盐,实在是这四千五百人的队伍,都是要有银子才能养的,那可不是小数目。
“天这么热,他也没法子开炉锻刀呀。”谢让笑道,“正好在山寨住一阵子,等入了秋天凉快再说。这几日我叫无忧子抽空回来一趟,看看他这位师叔,该怎么招待好了。”
这才六月末,山上纵然秋凉早一些,天凉快也还得一两个月呢,那时候镖局的车队就该回来了。
有了出尘子这位当世有名的兵器师,也不指望他亲自动手了,他只答应给叶云岫锻刀,但是但凡他指点一下他们的铁匠,也能受益良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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