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麻辣香橙
叶云岫是第一次来,谢让却曾在这里生活过的,他在这里度过了孩提时期,在这里亲眼目睹了家族的败落,如今故地重游,不免有一种物是人非之感。
“你家以前住在哪儿?”叶云岫问。
“往东七八里,如今那宅子也不知是谁的。”谢让道,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街道问她,“要不要找地方休息一下?”
“我们在这里有地方吗?”叶云岫问。
谢让憋笑说道:“无忧子在这开了个酒肆,我们可以先到那边落脚。不过离得也不近,在城南。”
叶云岫嘀咕道:“这老道当真是三教九流,什么都能干出来。”
想想无忧子,当初毅然前来投奔,是奔着做军师谋士来的,结果如今混成了情报头子和私盐贩子,还混得如鱼得水。
不过京城一带他们的私盐少有往这边卖,无忧子开酒肆,作为情报网联络之用。
谢让心中琢磨着,酒肆那地方人来人往,多有不便,两人怕是不能立刻离开,叶云岫接连两夜行军攻城,早就该累了。街上连客栈都不开门,两人这会儿竟没有去处休息。
这会儿大军还在打扫战场、清剿追查城中残兵游勇,等晚些时候大军安营扎寨,他们便可以住在营中了。
若不然,就去以前的谢府看看?皇帝和朝廷南逃后,城中丢下好多空空如也的宅子,暂且住一下也无妨。然后他们也该考虑在京城置一处别院了。
这时景王世子身边的一名侍卫骑马赶来,下马单膝跪地,恭敬说道:“侯爷,叶寨主,世子命属下来寻二位,他在宫中给两位安置了住处。”
“你以前进过皇宫吗?”叶云岫侧头问谢让。
“没有。”谢让摇头。
“那就去看看,我还挺好奇的。”叶云岫道。
皇宫一样也是空空如也。皇帝朝廷南逃之后,宫中剩下的一些低等的宫人仆役四散而逃,翼王来了之后又住了进去。如今翼王伏诛,几万大军陪着他殒命,偌大宫城除了景王世子和他们带来的侍卫,都见不到人影。
景王世子对宫中熟悉一些,安排得还算恰当。即便是空着,皇宫就是皇宫,前朝紫宸殿、宣政殿这些地方是天子居所,他们自然不能随便住,后宫肯定也不合适。景王世子给谢让和叶云岫安排的是仙居殿,他自己则挑了太福殿,两处都在九仙门内,离原本宫中羽林卫值守驻扎的地方不远,地方够大,也方便出入。
叶云岫和谢让没打算住在宫中,不过两人都一夜没睡,暂且休息一下还是可以的。他们到了的时候,里边还有人在打扫,谢让便叫他们先退下,吩咐亲卫营守在外面,木兰营则尽快收拾一间屋子出来,给叶云岫洗漱歇息。
两人都是昨晚吃了点干粮赶路,到这会儿连口饭都没喝上,到处一团乱,木兰营的姑娘们自己动手,提水打扫,清理厨房烧了热水,给叶云岫洗漱沐浴,大家也都洗漱收拾一下。
顾双儿从马褡子里掏出自己带的米粮,几个女兵一起帮忙,先给两位当家人送上茶水,又忙忙碌碌做饭。
民以食为天,人到了哪里都得吃饭,尤其叶云岫这样一个把吃和睡看得十分重要的人。想她在家里也算是锦衣玉食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这一路征战,吃了多少辛苦,吃不好睡不好,谢让都觉得心疼,她自己却安之若素,顶多是说了一句吃食太单调,吃不到她喜欢的新鲜蔬果。
顾双儿煮了红枣小米粥,自带的酱菜,烤热的干粮大饼,亲卫营和木兰营的除了值守的,就聚在一起吃得满足。行军打仗毕竟不同于在家,大战刚过,外头都还在忙,能有一口热汤喝就已经很高兴了,其他各营的士兵恐怕这会儿忙的,只能啃干粮。
谢让和叶云岫也一样吃的这些,两人窝在刚收拾出来的屋子里,先填饱肚子,就一起倒在床上休息。
午睡一觉起来,听说景王世子那边已经贴出安民告示,尽量先恢复城内的秩序。
谢让便盘算着,下午街上就该有胆大的铺子开门了,吩咐张顺带人上街,看着采买一些能买的食材来,叶云岫本来就瘦,连日行军打仗太辛苦了,再这么吃下去可不行。
京城落入翼王手中一年多,事后清算是必定的了,除恶务尽,整个京城都得清洗一遍,所以一时半会肯定还不能城门大开,城外的菜农进不来,城内的百姓没菜吃。木兰营一帮姑娘们索性跑去御花园挖野菜去了。
这时节荒芜的御花园里竟然有不少可吃的野菜,荠菜已经老了,蒲公英和刺儿菜却正好吃。顾双儿挖了一大包刺儿菜回来,说晚上要给他们做菜团子吃。
谢让交代一句,便带着几名亲卫出去,去安顿他们大军的将士。
谢让一走大半日,叶云岫一夜没睡,从午饭后一直睡到了日落时分。醒来时罗燕告诉她,景王世子下午来过,听说她还在休息就走了,随后派人送了一些食材来,包括燕窝、银耳等补品、猪肉羊肉,和一些核桃、花生之类的干果。
城里物资缺乏,这厮哪里弄来的,果然是皇族之人。
叶云岫这会儿不馋肉,就想吃点儿新鲜的蔬果,银耳也行吧,便叫顾双儿晚上炖个红枣银耳,他们自己带的红枣还有。
天黑以后谢让才匆匆回来,却带回来几棵白菜、一个大南瓜,和一小筐苹果。叶云岫很高兴,问他:“哪儿弄来的?”
“城中大户人家窖藏的。”谢让笑道,“我叫人想法子弄来的。”
叶云岫叫罗燕拿几个苹果去给木兰营的姑娘们分吃,自己啃着苹果窝在床上,觉得这小日子终于活过来了。
“明日叫顾双儿包饺子,羊肉白菜馅的饺子。”叶云岫笑道,跟他说起景王世子让人送食材来的事情。
谢让漫不经心笑道:“他是景王世子,大约也是未来的太子了,便是他不说,这些吃用之物自然也会有人给他送来。”
叶云岫点头,深以为然,权势地位当真是好东西。
谢让叫了张顺进来,吩咐道:“去交代顾双儿和苗小秋,但凡外头送来的东西,都要仔细验看过了才行,尤其入口的吃食,不论谁送来的都要查验。我们在京城期间就自己做饭吃,不要经他人之手。除了我们山寨的人,旁人一律禁止进入仙居殿。”
“是。”张顺道,“大当家放心,咱们原本也有防备,送到寨主和大当家这里的吃食,都得是妥帖了的才行。”
叶云岫叉了一块苹果递到他嘴边,问道:“你是说,景王世子敢给我们下毒?”
谢让张嘴吃下那块苹果,说道:“他倒未必,他还用得着我们呢。可眼下这局势,人心隔肚皮,便是景王世子能信,你又知道他的东西谁送来的?”
叶云岫噗嗤一笑:“倒也是,想杀他的人恐怕比想杀我们的还多。”
自古以来,皇位之争哪有不死人的。
叶云岫问了问军中的事情,谢让逐一跟她说起,大战之后庶务诸多,他都安顿好了,大军已经安营扎寨,他回来时,将士们已经吃上了晚饭。
只是大军如今住在城中,景王世子的八万人一半住在城外的京畿大营,一半驻扎宫城外围,而玉峰寨的兵马驻扎在城内原先羽林卫的营房,谢让去看过了,那边完全是兵营的设施,京城地方值钱,便是将官也只有一处单间的小屋子。
他们两个身边还带着亲卫和木兰营,不好安排。所以眼下两人暂且只好在宫中住几日,他那边尽快安排地方。皇宫就是皇宫,他们二人长久住下去不合适。
“我处理好这些,又见了冯千。”谢让说道。
这次攻城,冯千这个内应算是为他们立了大功。冯千跟田武、还有罗燕的父亲一样,原都是住在一处军屯的军户,也是翼王军中的校尉,谢让正是利用田武和冯千的关系,经由无忧子的情报网联络上冯千,成功策反了冯千。
人间总有正义,再说人总得给自己找出路,翼王叛国害民,一朝败落,难说落得什么下场,像冯千这样有点良知的人难免也要为自己打算。
早在年前,田武便给冯千递了个梯子,尤其当冯千得知田武已经在玉峰寨帮助下将家人接到陵州,如今生活安稳富足时,再想想自己还在幽州城外朝不保夕的家人,冯千一口就答应了。
接着年后叶云岫就率军出征了,一直没顾上,今日谢让见了冯千,冯千便提出希望山寨也能设法帮他把家人从北方边关接来。
“我已经安排了下去,叫人接了他的家人,就先送回陵州去。”谢让道。
叶云岫点头道:“此人可用,明日我若去大营,就见见他。”
晚饭果然吃到了顾双儿做的菜团子,刺儿菜焯水加了豆粉、面粉、咸肉做成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团子,居然还挺好吃。
“刺儿菜这么好吃,我原先只知道荠菜好吃。”叶云岫道。
谢让却笑道:“你这哪叫吃野菜,顶多算是野菜细做,不加豆粉咸肉你再尝尝。”
两人刚吃过饭,外头禀报景王世子来了,谢让忙起身迎出去。
景王世子只带了两名贴身侍卫进来,进来客套过后,便开门见山地说道:“眼下京城刚刚收复,一时之间我手边也无人可用,靖安侯的才干我是知道的,所以我这边有一些事情想交给靖安侯。”
“世子想让我干什么?”谢让问。
景王世子道:“翼王此前抛下多处城池,关内道、河东道群龙无首,无人主事,地方一团混乱,必须尽快派人接管,重整吏治。”
“世子想让我去河东道?”
“你去河东道,等京城稳定几日,我亲自去关内道。”景王世子道,“国丧当头,新君未立,临安朝廷各部官员即便回来,怕也得几个月了,地方无人管理,百姓总不能等上几个月。”
谢让略一沉吟,摇头笑道:“世子说笑了,我身上虽有个靖安侯的爵位,却不曾领朝廷职务,名不正而言不顺,我去河东道如何行事?”
第97章 身世疑云
谢让坚决不答应去河东道。
他知道景王世子说的是实话。翼王带兵多年,理政的手段却很有限,加上急于抢地盘抢皇位,精力全用来打仗了,根本就没把心思放在地方上。关内、河东、河北道等许多州县落入他手中将近一年,却仍然吏治不兴,以至盗匪横生,无人理事,百姓苦不堪言。
景王世子出于何种心思要派他去很难说,但如果操作得好,他此行去了,不光能趁机收服人心,还能给自己立一个治世能臣的好名声。
但是谢让再清醒不过,他们和景王父子,不过是阴错阳差而导致的一时合作、互相利用罢了。玉峰寨如今声名赫赫,已经行走在风口浪尖上,刀口舔血,犯不着再给自己招揽更多的麻烦。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景王专横,眼下是用得着他们,还需要倚仗他们,等他登上皇位,时日一久,哪里能容忍一个“治世能臣”臣子。谢让总算亲眼目睹了当年显赫一时的谢家是如何一夕之间轰然败落,他只想远离权力中心,皇权富贵,汲汲名利,远不如陵州山寨里的一碗热汤。
景王世子大约没想到他竟然不肯去。说白了,未来太子委他以如此重任,在旁人看来应当是求之不得的好机会。
景王世子蹙眉道:“靖安侯可是还有何顾虑?你这一去,可就是登堂入阁,国之重臣了。”
“世子见谅,我这人生平胸无大志,且性情散漫,也不是那块料儿,实在不愿在朝为官。”
谢让执起身侧叶云岫的手,坦然笑道,“不瞒世子,我已经跟云岫商量好了,等京城局势平稳下来,景王大事落定,我们就回陵州去了,安心做一方诸侯。到时候还请世子在王爷面前多帮我们美言几句,玉峰寨虽说出身山匪,但对王爷、对朝廷绝无二心,我们只求富贵无忧,安稳度日。”
景王世子面色不定,半晌一叹说道:“靖安侯既然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强求。只是我忧心这些地方的百姓疾苦,加上北方边关如今空虚薄弱,眼下为了大局稳定,也唯有先分出一部分兵力接管了。我手中只有这八万人马,分身乏术,因此还请靖安侯和寨主多留些时日,等到新君上位、朝廷北归,我一定代二位向父王表明心意。玉峰寨这番立下不世之功,父王必不会亏待你们的。”
“那就多谢世子了。”谢让拱手一笑,从容说道,“世子心怀百姓,乃是江山社稷之福。不过以我之见,世子也不必忧心,治乱世当用重典,关内道、河东道一带翼王抛下的州县,原本翼王也疏于管理,一直是驻兵顺带管着,特殊时期军管也有好处,世子不妨先派出军队接手,等腾出手来再慢慢梳理,重新建立吏制。”
叶云岫淡声道:“至于京畿安危,眼下隐患无非就是匈奴和陇西藩镇,匈奴四王子继位也不多久,部族复杂,内乱未平,再说这时节他们正当休养生息,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来犯,至于陇西藩镇倒也不足为虑,为了避免再起战乱,我们答应世子,玉峰寨大军留驻京城,等到朝廷北归再走。”
景王世子沉吟点头,抱拳道:“寨主大义。”
景王世子告辞了离开,谢让送出仙居殿门外,立在门口沉吟片刻回来。
叶云岫姿态随意地歪在塌上,见他进来,撇着嘴说道:“我怎么觉着,到了京城,这厮就摆起主人的姿态来了,他爹这还没当上皇帝呢。”
“人之常情。我们原本也是过客。”谢让一笑,挨着她身边坐下,想了想嘱咐道:“这些人心机深,你以后,记得不要单独见他。”
“?”叶云岫蹙眉质疑,“我为何要单独见他?再说我除了睡觉时候单独跟你在一块,其他时间身边不是大军就是侍卫,就没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我单独见过谁呀!”
“……”谢让没憋住轻笑出声,收到她抗议的眼神,连忙收住笑脸,装作正经地轻咳一声。
“咳……”他想了想,也没想起来能说什么,索性道,“不说了不说了,睡觉睡觉,我都困了。”
他其实就是心有所思提醒自己一句。若他所料没错,刚才他若是答应去河东道,三五个月大概都回不来,形势都摆在这儿,接下来景王世子必定会请求叶云岫留守京城。
而他,绝不容许自家小娘子落单。
不论景王世子出于何种心思,他们夫妻二人都没打算久留京城。
叶云岫歪着没动,等了半晌,见他还坐在旁边,望着她眸光含笑没动弹,她想了想才发现自己躺的是他的塌。这种美人榻白天可坐,晚上铺上被褥,就是他的床了。
“要不……一起挤挤?”谢让要笑不笑道。
“哼!”叶云岫嫌弃地皱着鼻子做了个鬼脸,爬起来跑回里屋床上睡觉。
另一边,景王世子回到太福殿,往椅子上一坐,面色阴沉,半晌一动不动。
“世子连日劳累,还是早些歇息吧。”侍卫首领低声劝道。
景王世子没理会,侍卫首领顿了顿继续说道:“这靖安侯真是不识抬举,玉峰寨善战却不好掌控,靖安侯此人心机深沉,表面恭敬实则阳奉阴违,他那陵州一众官员都是他自己随意任命,藐视朝廷目无王法,早晚是心腹大患,属下以为,此人不得不除!”
“除?”景王世子阴恻恻道,“好啊,今晚派你去刺杀了他。”
侍卫首领一噎,张口难言。刺杀靖安侯,先不说玉峰寨大军和他身边那些亲卫,就说普天之下,谁能在叶云岫眼皮子底下刺杀她的夫君?!
景王世子一声冷笑,却忽然怒道:“能不能少说这些废话!滚出去,让我静静!”
…………
叶云岫和谢让次日一起去营中巡查大军,叶云岫特意召见了冯千,冯千正式拜见了叶云岫。
果然如田武所言,冯千此人,头脑够用,也颇有军事才能,话说军户地位低下,大都毫无背景,能在军中升到校尉之职,必然得有些能耐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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