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纸鹿
秦甫之?从没与这样不正?经的人打过交道,手足无措之?下凛起一张脸,还?是顾青川过来?解了围,让他在对面落座。
不到半程,秦修远便起了身。他原以为叫自己过来?是有正?事交代,坐了半天,他们却只是喝酒叙旧。他向二人告辞,言语间难掩失望。
徐昌夹着一块鱼脍,诧异道:“你还?没动两口,就不吃了?”
“我送送你。”顾青川放下酒盏,与他一道出门。
出了船舱,顾青川道:“宫里有位擅治腿脚经络的王太医,前些?日子?告老还?乡回了江南。素闻令堂腿脚不便,久卧于床。我来?时与他约好要来?一趟杭州,如今人已到了。想请他为令堂看看,不知你近日家中方便否?”
秦修远与母亲感情至深,闻听此言,面上郁郁一扫而空,颤着胡须连声?道:“自是方便,自是方便。”
又拱手朝顾青川作一长揖,“下官多谢大人!”
顾青川拍拍他的肩,“秦推官一片孝心感人至深,当初为母弃考一事我在京城亦有耳闻。”
这人年?近三十?才?中举,并?非是无才?,他的文章犀利刻薄,早就出过几次风头。可偏偏几次秋闱,为了给病重?的母亲侍疾错过了。
“大人这话卑职万不敢当,都是为人子?女的本分罢了。”秦修远道:“家父早逝,家母将我一手带大,我做的不及她当年?万一,还?由此得?了个?虚名,更加惭愧了。”
顾青川笑笑,“秦推官正?是建功立业的年?纪,却是耽误在了杭州城。若是令母的腿脚好些?了,可想过调去?别的地方?”
杭州城的官僚与豪族沆瀣一气,几乎沦为了他们的走?卒,寻常人若是不肯同流合污,一辈子?也别想往上挪一步。
秦修远明白这点的时候,不能说没有失望。此刻他心中震了一震,“大人这是何意?”
“福建淳丰有一位知县的缺,吏部正?在挑人。沿海之?地民风彪悍,那儿不比杭州城富庶,日子?必定苦上许多,却也因此没有只手遮天的豪族,做事不用顾忌八方利益。你若是有意,子?昌可将你为你写封举荐信。”
“这……”秦修远思量着,没有即刻应声?。
“此事暂且不急,等太医看过令堂的腿再做决定。去?不去?都无妨。”顾青川缓声?说道。
他抬了抬手,许裘上前递过一柄油纸伞,“这雨不知几时能停,秦大人莫淋湿了。”
回到船舱,徐昌正?在大快朵颐,珠帘后步舞凌波的舞娘也被他叫了出来?,水袖卷成两团,坐在他身旁,满脸怨气地剥蟹。
顾青川与徐昌自幼相识,同拜在恩师门下为学生,相交已有多年?,对他这番行径见?怪不怪。
“你若是喜欢,在杭州留几日,这些?菜日日都往你住处送上一桌。”
“一顿吃饱足矣,过满则亏,该吃腻味了。”徐昌拿走?舞娘剥好的一碟子?蟹肉,叫人出去?,继而说道:
“这秦推官可真是个?难得?的刚直之?人,杭州府的知府下了马,眼看又有一场变动,他既肯认你,为何不在这儿就把他提拔了?”
顾青川向秦修远先时坐的地方看了眼,徐昌也看过去?,不禁诧异挑眉。
当着他们二人的面,这人竟一点场面功夫不做,菜一口没动。
“此人太过迂直,留在杭州府平白浪费一个?好差事。”顾青川望向窗外,淡声?道:“不划算。”
徐昌拿着螃蟹一顿:“你说的也是。”
他叹气道:“退之啊退之,老师以前总说你看得?长远,我那时不服,现下果然被贬了好几千里。今日一别,也不知再见会是几时。”
顾青川不理这茬:“叫船上给你备了两屉肥蟹,提了回去?再吃。”
徐昌惊讶停箸,“外面还?在下雨,你要赶我下船?”
顾青川:“我这是请,你若不想走?,自去?旁边的小舟待着。”
“也罢也罢,好歹听了一曲。”徐昌摇头,“雨后西湖,雾气空濛,赏景乃是一绝。楼上琴声?已歇,就不叨扰你与佳人相会。”
顾青川提着酒壶倒了一盏,并?未出声?否认。
徐昌见?状,提了酒壶到他身边去?,讶异道:“当真是新欢?三年?前,姚家落魄至斯,你都能认下这门娃娃亲,我还?以为你心中对姚家小姐有几分情谊。”
“父母之?命罢了。”顾青川将杯中酒饮尽,并?未过多解释。
徐昌走?后,顾青川去?了窗口吹风,又想起三年?前的往事。
彼时他由老师推举进了刑部,仕途大好之?际,皇帝听从徐重?劝诱,欲要给他指派一门婚事来?加以挟制。
恰逢这时杭州来?信,说姚家小姐带着信物?上了门,他便顺水推舟应下来?,借此躲过赐婚。因着姚家式弱,不仅彻底打消了皇帝的疑心,还?博了个?仁义的好名声?。
于他而言,不过是门互利的交换。
婚事讲求一个?门当户对,顾青川从未想过真要让这样的岳家给自己拖后腿。
等风吹散了身上的酒气,他才?踏上二楼,里间无有一点动静。
顾青川走?进去?,才?见?那丫头半倚着云屏睡了,她平素话不多,睡相亦是安稳恬静,鬓发微斜,香腮似雪,连着眼尾那颗妖冶的泪痣,也变得?娇憨可爱起来?。
顾青川不自觉倾身靠近,瞧见?她眼下两弯浅浅的黛青,想来?为着昨日之?事,不曾好好歇息。
林瑜这一觉睡得?极沉,连有人抚过她的脸都不曾察觉。
醒时船舱内已经暗了下去?,身上盖了张薄毯,林瑜撑起半身,神思尚且处于混沌之?中,眼神也是懵懵懂懂。
“醒了?”顾青川侧首。
她睡了近两个?时辰,两腮都睡出红晕,总算是睁了眼。
男人的声?音近在耳畔,林瑜猛地一个?激灵,还?未躲开,下颌先被温热的手掌托住,带着她转向窗边。
“看虹。”顾青川轻声?提醒。
窗外雨不知几时停了,湖山过雨,残日烘云,栾霭浮浮,林翠铺湿。一道长虹亘天,影落湖波,天与地都融进了这一片水光湖色。
以前在古画上见?到的风景,如今亲眼看见?,才?算真正?意会其中妙处。
雨后的西湖,就连迎面拂来?的清风也带着荷香。
林瑜一时看得?痴了,美眸一眨也不眨,喃喃道:“好美。”
顾青川带她来?,本想着一同游湖,现下好景在外,他却几次分神。
她说的不错,确然很美。
顾青川定定看了她半晌,问道:“姚家女知道你长什么样么?”
林瑜不着痕迹往旁侧挪了一点儿,“小姐不知道。”
顾青川轻笑,“也是,她若知道你这般模样,早该带你将杭州城都逛遍,何至于三年?了连西湖都没来?过。”
林瑜确实没怎么出来?过,进国公?府后,她大半光阴都留在了自己那间下房,与针线作陪。
可他说的并?不全对,这也是林瑜自己选的。三年?里,她一门心思想着赚钱攒钱,即便有机会出门,也会主动推了,仍旧留在房中缝制荷包香囊,又或是别人的新裙。
她要赎身,自立门户,开间小铺子?。桩桩件件,都得?花钱。
人活一世?,图的是个?自在,她不愿总是在别人家的屋檐下低头逢迎。
这些?事情,旁边这位暮史朝经,门庭显贵的总督大人大抵是不会懂的。
林瑜保持沉默,只有一声?没被忍住的叹息,轻轻落下西湖。
鸦背斜阳渐染红,桃花人面薄纱笼。
景色不知几时从窗外换到窗内,顾青川心头意动,抚上她的脸,指腹贴着腮畔轻轻摩挲。
“旁的女子?都爱画眉敷粉,修饰容貌,为着一点不足费上百般功夫。可你为何每日都要装成那般模样?”
林瑜看他一眼,复垂下眸,手心攥紧了裙摆。
“旁的女子?有父母兄弟做靠,自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于人于己都能开心。可婢子?一介贱民,连身契都做不了主,怎能只图眼前鲜亮?”
她抬头看他,“快活这一时,谁知以后招来?的是福还?是祸。”
“这话听着就酸了。”顾青川笑了声?,“你跟了爷,还?能有什么祸?”
“往后不许再往脸上涂那些?,记住了?”
林瑜将唇肉咬得?生疼,才?没有动手,只嗯一声?。
她不好直接推开他,乖巧地仰起脸,眉心轻颦,“大爷刚刚喝酒了么?”
“陪朋友喝了几盏。”顾青川松开她,低头闻了回自己的衣袖,“味道熏人?”
顾青川有轻微的洁癖,气味亦不能忍,上来?之?前,他已在窗边吹过一遭,听她说了后,又觉得?席间未散的酒味蟹味都附着在身上。
林瑜摇摇头,抿起的唇角却是悄悄朝上弯了一下。
顾青川不常见?她笑,这般灵动调皮的笑,更是第一回 见?,不由失笑,“你这丫头,骗爷来?了?”
口气像责怪,人却是离开了榻,离她远了好些?。
过得?会儿,有婢女提了食盒进来?,摆上满满一桌,等林瑜用完了晚饭,顾青川才?吩咐画舫靠岸去?。
天色已经暗了,金乌西坠,玉兔东升,湖面浮起几颗星子?,被船桨摇起的涟漪推向远处。
林瑜在窗边望了好一会儿,直到船娘进来?喊她,才?慢吞吞出去?。
顾青川见?她如此,只道是不常出门的缘故,有心宽慰,“你若喜欢看水,等过些?日到了南京,爷安置下来?,再带你出去?玩。那儿是前朝旧都,风景不比杭州差。”
林瑜脚步一顿,神色些?微错愕,“大爷要去?赴任了么?”
“怎么,不想跟爷走??”顾青川侧身看她。
这个?人明明在笑,湛黑瞳仁中却含着审视的意味,仿佛所有心思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林瑜摇头,“我没有不想。”
“只是记起来?,三姑娘的生辰就在这几日,前两年?这个?时候,小姐都要让我打一个?络子?,挂在送给三姑娘的礼物?上。爷若是备了礼物?,可也要挂一个?络子??”
“你记得?倒清楚。”顾青川道:“往后不用你做这些?。”
“我知道了。”林瑜抿起唇角,想了想,还?是对他笑了一下。
许裘走?在前面,怎么也想不通自家大爷为何会和雀儿一起游湖。
直到要上马车,他先进车厢点亮里面的灯,下来?时撞见?了提着灯笼,等在马车旁的,没有雀子?的雀儿。
许裘愣怔了刹那,继而看见?脚下靠近的灯笼光。
林瑜提醒:“底下有块石头。”
入了夜,回岁寒居的路上都没遇着什么人。石阶走?过一半,才?看到有人提着灯笼等在上面。
那人是彩云。
她跪在地上,发出了林瑜熟悉的磕头声?。“大爷,婢子?过来?认错。”
林瑜对彩云此举很是不解,她有老太太撑腰,为何还?要过来?自找麻烦。
她哪里知道,昨夜顾青川去?了明净堂,只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老太太的态度便彻底翻了一番。
非但要将失银一事重?查一遍,还?严令底下的丫鬟们不许再非议此事,如今丫鬟们心里都在暗暗揣测窃银的另有其人,无人再敢说起雀儿这个?名字。
彩云从今早服侍老太太漱口开始,便发现她对自己的态度冷淡了下去?。虽未明言,但彩云清楚,她是在怪自己昨日冒失,把事情弄得?难看了。
上一篇:快穿年代之女主坚持不下乡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