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天
顾以灿揍人,军营上下全都习以为常,乐呵呵地围了一圈看热闹,顺便叫好。
打完了也没人去理地上的人,纷纷喊着“世子爷”和“大姑娘”。已过了操练的时辰,军营上下除了当值的,巡逻的,还有搬运粮草的,全都在营中休息。军营里的氛围极好,和顾知灼一起去过西疆的人闻讯也赶忙出来见礼。
顾以灿带着顾知灼进了中帐,他往主位一座,让了一半给顾知灼。
顾以灿是兄长,是世子,也是千机营的主将,顾知灼没有与他并坐,而是在左首让了半步坐下。
顾以灿捏了一下她的鼻子。
咚咚咚!
营中军鼓响了三下,不多时,几个校尉和千总都到了。
江自舟和黎清与顾知灼曾有过一面之缘,几个千总就不认得了,他们也只打量了她几眼,笑呵呵地打着招呼:“大姑娘!”
他们都听齐拂说过,这位大姑娘厉害着呢,谋略不输三爷,烈性不逊世子爷。
顾以灿把手肘架在膝盖上,黑眸懒洋洋地扫过四下:“那个姓孙的是怎么回事?”
“是今日五军都督府刚指派来的。”世子爷最近禁足没来军营,齐拂本是要稍晚些去镇国公府禀报的。
“他和辎重一起来的,这是调令。”
齐拂把一纸五军都督府的调令呈上。
“这人蠢得很。”
刚到营中,就想立威,结果没人理他。
现在居然还蠢到,见世子回来,就迫不及待地要给下马威呢,蠢成这样也实属难得。
顾以灿看都不看,就道:“千机营不要废物,退回去。齐拂,你去告诉龚海,别什么东西都往我千机营塞,又不是垃圾场。”
“是!”
江自舟有些迟疑道,“孙威是龚提督的心腹,若是直接把人打发回去,末将怕五军都督府会克扣我们的粮饷。”
顾以灿嘴角一勾,露出了嘲讽的笑意:“这不都已经在克扣了。”
三月的粮饷,六月末才给。
顾知灼审视的目光在江自舟和黎清身上移动,“虫子”会是谁呢。
唔,也许得先问个八字?
第89章
光从面相上, 顾知灼看不出什么端倪,在卦爻一道上,她最擅长还是罗盘。
顾知灼干脆把罗盘拿了出来, 要是有人问,就说是在给军营看风水。
金色罗盘只有她的一掌大, 拿在手上格外轻盈, 顾知灼长发垂肩,拇指轻轻拨弄着罗盘,双目仿若清泉倒映着世间因果。
对于妹妹学道,顾以灿还没什么真实感,饶有兴致地盯着她,又分出一半心神听着江自舟在说:“五军都督军克扣的哪里只有粮草, 世子爷,咱们的箭矢统共只剩三万支了。龚海这厮就是想拿捏我们,若是因姓孙的让他拿了把柄……”
“兄长。”
顾知灼把罗盘放在膝上,笑吟吟地开口了。
“兄长”两字一出, 震得顾以灿一哆嗦, 妹妹极少这么正儿八经地叫他。
“七月的粮饷应当何时到?”
“七月初五。”
每季的初五,是送粮饷的日子,如今这批其实应当在四月初五就该送到的。
“那好办。”
顾知灼抚掌道, “我们今日正好发现了一条通往北郊的小道,要是七月的粮饷没有准时送来,去抢了便是。多抢几回, 我想五军都督府也该老实了。”
“五军营是龚海的‘亲儿子’, 连马嚼用的都是一等一的紫花苜蓿。”
唔。
好凶残的大姑娘。
几人默了一瞬,但是这话又叫人好生舒坦。
齐拂和顾知灼最是熟悉,兴奋地连连应是, 他往江自舟的肩上一勾:“别磨磨唧唧的,咱们不和他们计较,就当咱们好欺负。大姑娘说得是,多抢他几回就老实了。“
他们这位大姑娘做事邪得很,也让人痛快得很。
齐拂兴奋地把指关节压得咔咔作响,颇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大姑娘,您说的小道是?”黎清不禁问道。
顾以灿不懂妹妹的用意,但也丝毫不妨碍与她默契地一搭一唱,说道:“相当隐蔽的一条小道,我们今日无意中发现的,还特意去走了一遍。”
顾以灿抬手让他们看了下自己被荆棘扯破的衣袖,随意地道:“我和妹妹走了一天,小道至少可容两人并骑。如今嘛,五军都督府老实些倒也罢了,若还想用粮草来拿捏本世子,呵。”
顾以灿发出了一个鼻音。
咦?顾知灼的指腹轻轻划过罗盘的天池,那根静止的磁针又转动了起来。
“世子爷,小道在哪儿?”黎清思量后,沉稳地说道,“末将以为还是应当再去走一趟,计算一下来回的路程,既然是劫粮,更不能让人抓了把柄。 ”
顾以灿十指交叉,声线散漫地道:“等过两日我带你们去。抢个粮,调上三五百人也就够了。”
”世子爷。”
营帐外有士兵禀道,“孙校尉说,军中规矩强者为尊,他比不上世子爷他认了,但大姑娘身为女子不该进军营,除非大姑娘胜过他,否则他不认,也绝不离开千机营。”
顾知灼笑了,姓孙的不想无功而返,所以,用她做挡箭牌。
和她比什么,算卦还是画符?
当然是可以直接把人丢出去的,但顾知灼还是兴致盎然地起了身。
孙校尉是初来乍到。
她也是。
孙校尉想立威。
她当然,也是!
她姓顾,军中上下都会敬她。
但唯有实力,才能让军中上下尊她信她。
见妹妹乐意,顾以灿也没阻拦,利索起身跟着她出去了。
齐拂他们坠在后头,江自舟悄悄问道:“……齐拂,大姑娘身手如何?”
身手吗。
齐拂想了想,难说。
论身手,和普通人相比强了不止一筹,而且她该动手时从不拖泥带水,身姿轻盈利落,一般的练家子也绝不是她的对手。若说唯一有哪里欠缺的,可能就是力量了。
姓孙的长得还挺壮的,听说最擅用枪。
顾以灿与他并行,眼神交汇间,他用两个人独有的默契问道:算出来了没?
顾知灼抬了抬眸:那还用说!
她已经知道是谁了,至少有七八分把握。
走出营帐,顾知灼一眼就瞧见了那个灰头土脸的孙校尉,他的脸上是一道道红痕,胸口的铠甲上还有脚印。
千机营自太祖皇帝起,就在顾家的手中,一个外来者想要千机营扎根并不容易。所以,孙校尉才会拿顾知灼当由头,毕竟带女子入军营,是顾以灿有过在先,可他没想到,顾以灿会蛮横至此,肆意任性。若是就这样被赶走,哪怕是回了五军营,也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孙校尉抱拳道:“世子爷,您说过军中强者为尊,末将以为顾大姑娘不能仅凭她姓顾就享有特权。若是末将能赢了大姑娘,末将就有资格留在千机营。”
顾知灼一身张扬的红色骑装,脚踏马靴,眉眼英气十足。
将门儿女,有种与身俱来的飒爽英姿。
她含笑启唇:“若孙校尉输了呢?”
“末将立刻就走。”
“那我多吃亏。”顾知灼双手环抱于胸,笑道,“无论输赢对我皆无好处,我为何要应战。”
孙校尉强硬地说道:“若大姑娘赢了,便可留在这军营。”
顾知灼哂笑,反问道:“谁又不让我留了?”
孙校尉噎了一下,半天只说了一句:“顾大姑娘莫非不敢?”
“激将法对我没用。”顾知灼慢条斯理地说了三个字,“解甲吧。”
解甲归田,意味着他从此退伍。
这话一出,孙校尉整个人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他猛地抬首看了过去,看到的是一张含笑粉面。
顾以灿从头至尾没有插嘴。
在军中,这些将士是因妹妹姓顾而服从,还是因尊而服之,是完全不同的。
孙校尉嘴唇紧抿,半刻后咬牙道:“好!”
若是今天他灰溜溜地回去,从此以后也再不会得到重用,倒不如放手一搏。
他上过战场,杀过敌,立过军功。
他的军衔确有家族的扶持龚提督的提携,但也是实打实的靠命打回来的。
他就不信,他会败给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孙校尉环视校场一周,目光从斧,到刀,再到枪,目光落在枪时,他刚要说话,顿觉如芒在背,世子爷的眼神凌厉如刀,让他想起刚刚踩在他喉咙上的那一脚。
“奔射。”
顾以灿一言定音。
奔射是在策马奔驰的过程中,连续向箭靶射箭,不涉及男女力量上天生的差异,胜负只在于骑术和弓射。
显然,自己若非要仗着优势与顾大姑娘比拼刀枪和拳脚功夫,顾世子是绝对不会应的。
孙校尉只得应下,他忍不住去看顾知灼,见她面不改色,用发绳把长发扎起了一个马尾,还笑吟吟地和世子讨弓用。
拿上弓,顾知灼轻掀眼皮,玩世不恭地说道:“方才孙校尉盯着刀枪看了许久,莫不是想见见血?既如此,也不用靶子了。我们彼此为靶,一共三箭,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