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天
“什么意思?”
“上卦为乾,下卦为震,天下雷行,为无妄……”
谢丹灵:“听不懂,说人话。”
顾知灼思忖道:“心生妄念, 急于求成,以至咎由自取,作茧自缚。”
谢丹灵一头雾水,好像懂了, 又好像没懂。
顾知灼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轻点, 被发现的话,你得跟着一起回宫当‘孝女’了。”
谢丹灵立马用两手捂住嘴。
顾知灼拉着躲到马车后头:“你躲着,我去找公子。”
谢丹灵对她挤眉弄眼:“哦哦哦~”
顾知灼把晴眉留下来, 确保谢丹灵安全,一回首,季南珂和谢璟也上了一辆马车。
一路上, 季南珂焦急不安, 手指无意识地捏紧腰间的环佩。
她早上出宫,姑母还好好的。
她断言道:“肯定是宫里有人害她。”
谢璟盯着她略显扭曲的面容,说不上来的窒闷。
“和她亲近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顾知灼当初的这句话, 又一次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谢璟用力甩了甩头,告诉自己:现在不该想这些。
他冷冷应声:“你现在该担心的是,季氏一死,你们的巫蛊会不会失效,父皇会不会放过你。”
季南珂的呼吸一滞,心烦地拉开马车的窗帘,看向外头。
马车穿过乱哄哄的午门,很快就进了宫门。
季氏进宫后,就住进皇帝的含章宫,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含章宫里内侍宫女们跪满了一地,季南珂有些紧张,然而谢璟没有如往日那样护在她身边,而是越过了她继续往前走。
他们不是最早来的,年长的皇子们几乎都到了,见谢璟带着季南珂一起过来,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
大皇子摇着折扇道:“我们也刚来,皇妹们还在太庙祈福。”
皇帝先前强行下令,命皇女们去太庙给季氏祈福,都还没有回宫。
“滚出去!”
突如其来的暴喝从里头传出来,大皇子立马噤声,几个皇子连大气都不敢出。
“……滚出去。朕要你们有什么用。”
“滚出去。”
“朕要你们全都给若儿陪葬!”
几个太医从里头连滚带爬地出来,他们也不敢走,挪着双腿跪在外面。
谢璟上前直接问太医正道,“怎会突然就薨了?”
谢璟动不动就听说季氏病了,每回“一病”,季氏都能达成一个目的,他只当是在装病,怎么一下子死了呢。
“三皇子殿下。”太医正苦着脸说道,“是瘾疹。”
“瘾疹?”谢璟不明白,季南珂插嘴道,“你是说,皇贵妃的死因是发了红疹?”
这怎么可能。
季氏吃了水蜜桃就会过敏,但也只是长长红疹,最多发个烧。
皇帝瞻前顾后,季南珂就教季氏吃下水蜜桃,用生病来逼他。
以前从来没事的,只要不吃自然而然就会好的。
季南珂瞳孔骤缩,抿了抿干涩的双唇。
谢璟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季南珂,见她脸色煞白,心口一沉:“你接着说。”
太医正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说道:“皇贵妃一直在出红疹,进宫以后时好时坏。从昨日起,红疹越来越严重,有些开始溃烂,高热降不下来。本来用过药,稍微有些好转。没想到,用过午膳后,皇贵妃突然又烧了起来,而且呼吸急促喘不上来气。最后,回天乏术。”
太医正冤死了,季氏刚进宫他们就发现她的红疹是因为没有忌口。他也仔细问过她这些日子吃了什么,她支支吾吾不肯说清楚。从她临死前的脉象来看,她甚至连药都没好好吃。
这能好吗?
瘾疹可轻可重,轻则面生红疹,重则高热不退,呼吸阻滞,更严重是会死的。
“殿下,是皇贵妃没有好好忌口。”
结果人死了,皇帝还要怪他们医术不精。
皇贵妃一死,皇帝雷霆震怒,他们十有八九是保不住人头了,就怕连累家人。
“大胆。”季南珂喝斥道,“你还敢推卸责任,说是皇贵妃的错。我看分明就是你们医术不佳,耽误了姑母的病!”
太医正没有反驳,他用袖子抹脸,脸上只留下了悲痛:“皇上伤心难过,都是臣等的错,臣等愧对皇上隆恩。”
”你……”
“好了,珂儿,太医也都尽力,你何必要迁怒。”
自己哪里有迁怒?!季南珂想反驳,他已经没有再看她。
皇帝悲怆的声音响彻了含章宫:“若儿,若儿,你快看看朕。你别把朕一个人丢下。若儿。”
“三皇弟。”大皇子挑了挑眉,怂恿道,“你要不要进去看看?哎,我怕父皇过于伤心,与龙体有碍。”
谢璟:“你不敢进去?”
大皇子呵呵干笑,心里对他直翻白眼,他们又没他得宠,这个时候进去安慰,谁知道父皇是会感动,还是迁怒。
谢璟犹豫道:“我去吧。”
他还是想快点确认一下,父皇待季氏的态度有没有变化。
“珂儿,你也来。”
他拉着季南珂往里走,待没人时,他低声问了一句:“季氏的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季南珂摇头:“没有!姑母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谢璟不置可否,走进了内殿。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皇帝坐在床榻旁的圆凳上,紧紧地握着季氏的手,哭得泪流满面,地上是打破的药碗,黑色的药汁和碎片溅洒在地砖上。
万嬷嬷心如死灰地跪伏着,也像是死了一样。
谢璟站得远,隐约看到季氏的脸上长满了红疹,每一颗都红得鲜艳,像血一样,她双眼未闭,口唇发白,脸色也极为惨白,毫无气息。
“父皇节哀。”
谢璟暗叹,心想:季氏就这么死了也好,省得珂儿总是借着她的姑母瞎折腾。
以后,珂儿也能收收心。
皇帝一动不动地坐着,哭得难以自抑。
“若儿。”
皇帝抬起她冰冷的手贴在自己的唇上,眼泪哗哗地往下流,浸湿了她的手背。
季南珂紧抿红唇,姣好的面上是庆幸。
庆幸皇帝对姑母的态度并无任何变化,她松了一口气,一抬眼,猛地对上了季氏死不瞑目的双眸,一股战栗的寒意从尾椎骨升了起来。
“皇上。”
季南珂一惊一乍,被李得顺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皇上,晋王求……”
“不见。”不等他说完,皇帝沙哑着声音,“朕谁也不见,让他走……呜呜,若儿,你不要离开朕。”
“下去!”
是。李得顺不敢多说什么,躬身退下。
见他出来,晋王理了理官服准备进去,李得顺赶紧拦下。
李得顺对他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亲手关好殿门,说道:“王爷,皇上说了,谁也不见。”
“本王也不见?”
“是。”李得顺小声道,“王爷,您要不先回去吧。”
晋王来回走了一圈,强硬道:“本王带了长风真人来,务必要见皇上!这很重要。”
晋王带了一个道士进宫,他穿着黄色道袍,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手持拂尘,容貌俊逸出尘。他没有蓄须,看着格外年轻,和满脸沧桑的清平真人截然不同。
清平真人经常出入宫闱,而这位长风真人,李得顺听都没听说过。
“王爷,”李得顺好声好气地说道,“皇贵妃刚刚薨逝了,皇上悲痛欲绝,您还是别进去了。”
李得顺这人真是油盐不进!晋王探了探头,房门紧闭,隔着门,隐约是皇帝压抑着的哭声。
“季氏……不对,皇贵妃真死了?”
李得顺点点头:“真的死了。”
哎,这几天,她痴缠着皇帝答应一些过分的要求,心愿没有满足就生病。
这一病,真病死了。
晋王:“那本王更要见了。”他说着,就要往里闯。
“王爷,罢了。”长风一甩拂尘拦住了他,语调没有一丝起伏,“事已此至,不可违。”
晋王愕然地扭头看他。
长风摇头道:“晚了。”
晋王扯着他往旁边走了几步,远离李得顺后,他悄悄问道:“你是说解不了了?”
长风是应晋王所请来京城的,一个多月前就到了,这些日子都在京城的周边游历。晋王发现皇帝不太对劲后,就到处找他,好不容易才找着。
没想到,季氏竟然死了。
长风的指尖拂过拂尘的银丝,动作轻缓,像是捧在手心上的稀世珍宝。
“施咒者死了,提前承担了因果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