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天
皇帝还没有立太子!所有人都一致忽略皇帝亲口说要立顾琰为太子的事。
国无储君,必生大乱。
谢应忱抬了抬手,四周同时噤声。
他走到主位,面向众人,含章宫中只余下了他一人的声音,“范尚书,关于季氏的葬礼,皇上因为中风脑子有些糊涂,先前说的那些不用理会。”
季南珂冲上前一步,插嘴道:“皇贵妃的葬礼仪制是皇上亲口定的,你有什么权力说废就废。”
“璟堂弟,你的人,自己管好了。”谢应忱淡声道,“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谢璟面露难堪,他从背后抱住了她,强硬地说道:“你先跟我出去。”
他几乎没了怜香惜玉之心,半拖半拉地把她扯了出去。
“你无官无职,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谢璟站在廊下,冷声道,“连母后都不会随便插嘴。”
“那她呢?”
季南珂愤愤不平地指着里头,顾知灼站在一众臣子最前边,泰然自若,一身儒裙,珠钗环佩,也丝毫不会格格不入。
“她……“
谢璟嗓音有些微涩,说道:“顾大姑娘在三天前正式从顾世子手中接过千机营,她受朝廷册封,如今是一营主将。”
“她是有资格站在金銮殿上的。”
“你拿什么和她比?”
季南珂哑然失色,她突然惊觉,他的目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专注地落在自己的身上了。
她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你得给姑母争到这个追封。”
谢璟没有答应他,又走了回去,季南珂刚想追,就被内侍们拦下了。
她只能像个下人一样,站在外头,她看到范恒捡刚刚被皇上丢掉的折子,重新呈了过去。范恒额上的血渍干涸,衣襟上还残留着点点鲜血。
他欠身道:“王爷以为,皇贵妃的葬礼该如何来办。”
谢应忱接过折子,没有看,只问道:“皇上可有祭告太庙?”
皇贵妃为副后,其册封和寻常妃嫔不同,需要皇帝亲自去太庙祭告。
范恒:“无。”
“可有金册宝印?”
“还没备好。”
“可有册封礼,向帝后六肃三跪三叩头?”
谢应忱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重。
范恒依然摇头:“无。”
谢应忱把手上的折子随意往地上一扔:“既如此,为何她葬礼是按皇贵妃的仪制?”
范恒怔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宋首辅强忍住笑,对着范恒说到:“老范,你糊涂了。没有册封礼,也没上玉牒,她哪里是什么皇贵妃。一个无名无份,伺候过皇上的民妇而已。”
“既然没有位份,哪里还需要礼部专门为她准备葬礼。”
让举国服丧,她配吗?
宋首辅说道:“季山长不是还在午门吗?让他过来把季氏领回去就是,夫家出了放妾书,她未嫁之身理该归宗,该如何安葬是季家的事。礼部最近很空?连一个民女死了都要管?”
范恒顿时反应了过来。
对对对。没有册封,皇帝也还没来得及下明旨追封,那么季氏就只是季氏。
范恒连声道:“是臣糊涂。”
礼亲王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目光,让季山长把尸身带走,既可以解决如今的难题,也能安定民心,平息士林的怒火,一举两得。
大公子不愧是先帝一手教养出来,轻而易举地把这个大问题解决了。
晋王眯起眼,借着季氏的事,谢应忱直接把群臣的注意力从皇帝“重病”拉了回来。
他在不知不觉中占据了主导的地位。
不妙。必须得尽快定下储君,否则三个月,足以让谢应忱羽翼丰满了。
第130章
长风真人说, 有龙运在身的是谢璟。
晋王定了定神,真人的卦爻从未有失,他必须得冷静。
冷静谋划, 就和六年前把皇帝推上龙椅一样。
当年的废太子地位稳固,还不是一样折在了他的手里, 唯一失策的是, 还留下了一个谢应忱,以致如今放虎归山。
他眯着眼睛,谢应忱仿佛天生就该位居人上,举手投足间,轻易能够掌控全局。
谢应忱抬了抬手道:“范尚书,你去办吧。”
范恒应诺, 捡起地上的奏折。
哪怕季南珂会不满、会生气,谢璟也没有在这个时候表示反对。
对季氏的处置,可谓是和了所有人的心意。
季氏倘若真被追封为皇后,奸生子就会成为嫡子, 这是谁都难以接受的。
如今季氏无名无份, 除非皇帝的皇子们全都死绝了,这个皇位才有那么一丁点可能轮到顾琰。
甚好。
大伙都放心了。
“宋首辅。”晋王出声道,“当日, 因青州地动来势汹汹,皇上又下落不明,才暂时定下辰王监国。如今皇上重病, 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好的。依本王之见, 监国的人选,应当重定。辰王不是皇子,名不正言不顺。”
“太后娘娘到!”
内侍尖利的唱报声恰在这时响起, 谢应忱不紧不慢地说道:“皇上要休养,此事,你们与我一同回文渊阁再议。”
“国事要紧。”礼亲王接口道:“余下的,我来与太后说。”
谢应忱颔首:“琅堂弟,璟堂弟,你们也一同去。”
大皇子谢琅面露惊喜,连声应诺。
谢应忱先一步走了,宋首辅紧随其后,晋王向卫国公使了个眼色,两人落后一步坠在后头,其余诸臣也纷纷跟上。
“什么事?”卫国公问道。
晋王刚才的意思,分明是想要把谢应忱拉下来,另托一个人上去。自己和晋王交情平平,绝没有好到能私下串连的地步。
晋王也不拐弯抹角,明说道:“国公,你择的是三皇子吧?”
卫国公不置可否,投去了打量的目光:“有话直说。”
晋王淡淡一笑,一派自信道:“朝中,你,我,宋首辅,三足鼎力。想必,你也瞧得出来,宋首辅已经投向谢应忱,只余下你我二人。”
三党分庭抗礼已久,皇帝又惯爱平衡,从各党在朝中的地位来说,不相上下。
“国公,若你我合作,总是能扶起三皇子的,你说呢?”
卫国公略有所思。
晋王在观望,在权衡,一直都没有站队,怎么突然间改变主意了?卫国公还以为他会耐心地等到自己和宋首辅先决出个胜负,再渔翁得利。
谢应忱如今羽翼未丰,废太子终究是因为弑君杀父,篡位而废的,作为废太子的嫡长子,这是他身上洗不去的污点。
三皇子确实势弱,这也意味着,他登上大宝后,就只能倚靠自己,他没有能力和手段卸磨杀驴。
自己若是和晋王合作,未必没有机会。卫国公的心跳的有些快。
晋王撞了一下他的手臂,卫国公一回神,见太后在一众人等地簇拥下迎面走过来,两人退到一侧向太后见礼。
太后与他们擦身而过,匆匆地直奔殿中。
“皇上呢?”
“追封季氏为皇后,哀家绝不答应。”
“一个奸妇……”
顾知灼福身避让,太后看都看都没有看到她。
从含章宫出来,顾知灼没有跟去文渊阁,独自一人出了宫门。
玉狮子无聊地在宫门前踱步,见她出来,摇头晃脑的过来了,一甩一甩的尾巴勾着她的小腿,撒着娇讨糖吃。
“好好好,我拿我拿。”
天色渐暗,淡淡的橘红色夕阳在天边将落未落,暑日的黄昏十分闷热,连迎面吹来的风也是热热的,窒闷的有些难受。
玉狮子吃过糖,心满意足地跟着顾知灼走,连缰绳都不需要她牵。
一人一马,慢悠悠地从从午门静坐的人群中走过,顾知灼看到了不远处的季南珂。
季南珂衣饰华贵,喜穿素衣的她清雅如仙,但是不见往日的张扬,反而显得有些迷茫,仿佛陷入了一团迷雾,挣脱不出来。
她站在离宫门不远的地方,时不时地看向宫门的方向,似乎是在等人,见到顾知灼出来的时候,她脸色僵了一下,默默地别开了头,一副与她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式。
顾知灼挑了挑眉梢,以她对季南珂的了解,季南珂这是又在和谢璟置气,假装一气之下走了,等着谢璟来找她哄她。
好无聊啊。
顾知灼摸摸马背,这时,礼部尚书范恒带了几个小内侍把季氏也扛了出来。季氏的身上裹着一床薄被,万嬷嬷面若死灰,低垂着头跟在后头。
范恒:“顾大姑娘。”
“您忙。”
顾知灼牵着玉狮子往一旁让了路,让他们先走。
“小心些。”范恒叮嘱了一下小内侍,高声问道:“季山长在吗?”
“季山长可在?”
一连喊了两三声,季族长在一个学子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