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天
“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卫国公脸孔发白,浓烟在鼻尖萦绕,呛得他咳嗽连连,好像有一团气体堵在胸口。
他手脚并用地往旁边稍稍挪了挪,男人见状还以为他想逃跑,伸手一把拽住了他的小腿,没有拿稳的火折子掉在了地上,点燃了地上的烈酒。
蹭的一下,火苗蹿了起来,沿着溅洒在地上的酒液一路烧了过去。
八仙桌的四周是大滩大滩的酒液,只一会儿工夫,火焰就吞噬了八仙桌和周围的三个圆凳,还越烧越大。
火光点亮了卫国公的瞳孔,吓得他脸色发白,指着越来越旺的火势,颤声道:“着了,着了!”
男人置若罔闻,俯身捡起了火折子。
火光照在他的脸上,他扯了扯嘴,笑得让人毛骨悚然:“谁没打死过奴婢,为什么非要来抓老子!”
“老子花了真金白银买回来的,他们的命就是老子的。”
“你说是不是?!”
他一说话就激动地挥火折子,卫国公的脸上烫出来了好几个燎泡,卫国公赶忙顺着他的话: “是是。”
“你们府里就没打死过奴婢吗?!”男人瞪着他问道。
卫国公把头拼命往后仰,都快哭出来了:“有、有吧?”
“为什么非要抓老子!?”
“你、你冷静一点。”卫国公盯着他的火折子,哄道,“打杀了奴婢不是什么大事,罚点银子也就是了。”
大启律,主杀奴,罚银一百两,杖二十。而且是不告不究。
男人捏紧了火折子,嘴唇抿得紧紧的。
“这样,你先让本公出去。本公去京兆衙门替你求求情,少罚点好不好。”卫国公抹了一眼额头的汗,酒都快吓醒了,“你先把火折子放下来。我们慢慢说。”
卫国公笑得很卑微。
“你帮我求情?”
“对对。”
“我不信!”
“本公保证他们不抓你……”
卫国公话音刚落,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从他的角度,赫然看到后头一扇窗户的间隙中伸出了一把刀子,正在撬着窗鞘。
男人背对着窗户,没有注意到。
卫国公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拖延时间道:“你只是打杀了奴婢,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过,认罚就行了。有本公站在你这一边,京兆尹肯定不会乱判。”
“对了。你、你打死了几个?”
“十一个。”
十一个!?卫国公好不容易控制着脸上没有露出异样:“才、才十一个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的?”
“真的!小老弟,你要相信老哥。这满京城,谁家没打死过下人。”他故意把语调放轻松了,“老弟,你叫什么?”
男人拿着火折子的手慢慢垂下,迟疑道:“江潮。”
“原来是江老弟呀……”卫国公盯着他的火折子,“你家奴婢是犯了什么错?”
“借运。”
“借运?”卫国公有点听不懂。
“我买他们回来,就是为了借运的……”江潮冲卫国公张开五指,“一个人花了五十两,说好了生死不论的!”
咔嗒!
匕首撬动了窗鞘,发出轻微的声响。
江潮警惕地回头去看,卫国公趁机爬了起来,想要去抢他手中的火折子,可他喘得厉害,一口气没回上来,又摔了回去。
砰!恰在这时,窗户被人从外头猛地推开,阳光一下子照进了这略显昏暗的室内。
一个侍卫翻窗而入。
“你骗我!”
江潮暴起了一声被愚弄的尖叫,他一把抓过卫国公,粗糙的大手紧紧地掐在卫国公的喉咙上。
卫国公快喘不上气来了,整个人软趴趴的。
“不许过来!”
江潮把火折子凑近了卫国公,迸出的火星烧着他的一缕发丝,发出“嗞啦嗞啦”的声音,浓烈的烟雾呛得卫国公咳嗽不止。
他的脸颊都咳红了,虚弱不堪地直摆着手:“别过来!”
撬开窗的是礼亲王带来的侍卫。
见状,侍卫犹豫地停下脚步,请示地看向外头的礼亲王。
撞门破窗的声响,早已把周围雅室里的人都给惊动了,如今窗户一打开,浓烟弥漫,呛得众人咳嗽连连。
“王爷!”侍卫喊道,“里头着火了!”
礼亲王急得团团转:“卫国公呢,卫国公还好吗?”
“国公爷他……”
“放我走。”
江潮扯着卫国公靠近窗边,逼得侍卫只得从窗户又翻了出去。
江潮把火折子丢到地上,又拿出了一个瓷瓶,他用牙把瓷瓶的塞子扯掉,一股浓重的火油味散了出来。
“不然,就一起死。”
礼亲王连声答应:“好好好,放放放。”
咳咳咳。
浓烟越来越重,从靠着池塘的栏杆向外弥漫,不一会儿,便笼罩住了这个雅致的小楼,烟雾缭绕,顾知灼走在抄水游廊,一回首,就看到漫天浓烟,几乎遮住了头顶的一大片蓝天。
“公子,”顾知灼惊呼道,“不会是走水吧?”
“是小楼那儿,你看二楼,有火光! ”
他们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晃眼就着火了!
“礼亲王还在。”谢应忱敛目道,“我们先回去看看。”
“好。”
“姐。”
顾知灼刚一应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叫住了她。
“姐”
郑四郎一身五城兵马司的皮甲覆身,衬得腰背更显笔挺,少了几分纨绔劲。
他带着十几个兵卒匆匆而来,叫得亲热。
谢应忱:“……”
在他一个没留神的工夫,夭夭在外头混的还挺开,瞧瞧,这都叫上“姐”了。她这一股子的痞劲,怎就这么讨人欢喜呢。
“姐,你怎么在这儿?”
“郑四公子。”顾知灼打了声招呼。
郑四如今在五城兵马司当差,任的是东城副指挥使。
顾知灼还以为他是来灭火的:“你调去水龙局了?”
“不是,来抓人的。”
郑四说着,挥了一下手,示意兵卒们先过去,他向谢应忱见过礼后道:“有个案犯逃蹿到了这儿,还挟持了卫国公,案犯的手里有火油。”
什么?
“卫国公也在?”
顾知灼想到了自己的那一卦。
卦象显示,卫国公会有祝融之灾,如今,这正是应了这一劫。
“是,我正要过去。”
“我们一起。”
这话是对郑四说的,见谢应忱也点了头,郑四赶紧走在最前头。
谢应忱边走边问道:“郑副指挥使,是什么案子?”
“案犯叫江潮,他从私牙手里买了十几个女童,把她们的血都放干了,说是能借运。”
郑四说到这里,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不愿思及的事,哆嗦了一下。
“京兆府查了好久,才查到。今儿去拿人的时候,还让江潮跑了。”
案犯跑了这种事,本来也不需要他们五城兵马司协助,但是,这趟是京兆尹亲自来求见指挥使,说是案犯格外凶残,怕逃蹿时,会伤到其他的百姓,让他们帮忙抓。
郑四的管辖区就在东城,这差事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他们兵分几路在东城搜查,后来,是他手下的一个兵卒门路广,认识些三教九流的,打听到江潮躲到了这附近,郑四亲自带了人过来。
他还在搜前头的茶馆,有兵卒来禀说,江潮在天熹楼里,挟持了卫国公。
“姐,你不知道,我还去他府上看过一眼,那间厢房里,地上墙上全是血,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血。”
顾知灼掩唇,脱口而出,惊道:“借运?”
“对呀。”郑四都气笑了,“他呀,本来也算是京中的小富人家,结果他一时兴起,拿家中所有的银子去投了海船,没想到翻了船,血本无归。”
“他不甘心,又把房产铺子全都抵押了,换成了银子。你当他是想靠这本钱东山再起?才不是,他脑子坏掉了,非要从赌桌上把赔的赢回来,结果全输光了,输得只剩下一间祖宅,连媳妇和闺女都卖了!”
“也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乡野传闻,说是可以借运。就倒腾了媳妇的嫁妆,拿这钱又去买了几个女童回来。”
“你说离不离奇,我瞧这江潮是狗急跳墙,连这种乡野传闻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