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娴白
禇卫怜摘去发髻钗环,又摘掉绣鞋,人一骨碌爬进榻往锦被躺去,“那你来吧。”
夏侯尉看着被褥上的人儿,月纱透烛映着她霞绯的脸。他心头?猛烈跳动,最后将?帷幔扯下?,捧住她的脸轻轻啄着。
窗外树影料峭,早春的寒夜凉如?水。起初的内殿算不得多暖,直到香炭燃火,才?慢慢开始发热。
热起来,人也热,衣衫吻开一层又一层,逐渐有?些头?晕眼花。禇卫怜撑住他的肩,感受那滑烫的唇舌由耳后向下?流连,最后滑入前胸衣襟。
禇卫怜闭着眼,嗅觉极敏,在焚烧的龙涎香内嗅到一丝奇异的香料。她昏沉地睁眼,问着耳边的人:“你还燃了什?么香?怎么如?此怪,是我从未见过的。”
滑烫从肩头?离开,夏侯尉半撑着手臂望她,双颊升霞,红烫的瘆人。他竟然朝她缅笑,埋进耳窝低声:“是暖香,用了你就能对我生些情......”
禇卫怜惊愣不已,偏人还头?沉昏热。她刚要骂,突然被他重新吻进唇齿,扣着她的手指交'缠。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烛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慢慢的,她听到丝丝缕缕的哼曲声。很轻很慢,很耳熟的曲调......禇卫怜半梦半醒中睁眼,发现夏侯尉在低哼。她问这曲子是什?么。
夏侯尉摸着她脸颊的绯云,舒畅地说:“这是江南小曲,我在雒江被救时听人唱的。听多了我就会?哼了......”
热烫的烛影照入眼眸,她迷迷糊糊道:“怎么我好像也听过?”
“你怎么会?听过呢。”夏侯尉低笑着亲她脸颊,一点点亲,随后望着她的眼眸,难受道:“你逼我跳江后你就走了,跟着你的兄长?离开。大冷的冬天,我一个人在江里泡了那么久。我过着美梦破碎、绝望的日子,你都?不在身边,怎么会?听过呢。”
他说着,眸底忽然滑落一滴泪,随后抚着她的腿沉身而入。一声短促的惊呼,禇卫怜倏地睁眸抓住他的手臂,咬紧唇瓣。她颤着,他俯身把人轻轻揽进怀里,又哼起了那首逶迤的曲儿。
无数的箭影、刀影,映着那青白的夜色赫然出现在眼眸。那夜江水刺骨的寒,他一身血流尽,沉在江底怔怔出神,几乎丧失所有?意志。
夏侯尉推抵地涌动,直至彻底得到,突然抱住她,哭出声:“眠眠,你对我好狠。你怎能这么狠......你让我教你射箭,都?是为了,为了......”
热烫的火烛照在脸颊,禇卫怜有?些难看清。
夏侯尉燃了暖香,她浸久了,眸光涣散,隐约听见他说了什?么,却答不上,回回潮浪翻卷,紧抓他臂膀的手指还在颤。她捂住稀碎的呢喃,受不住地侧头?。他却忽又掰过她的脸,胡乱吻着,十指相攥。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
禇卫怜哭的时候,夏侯尉又抱住她开始低哼。这是曲子的后半首,他一边给她拭泪,一边问:“还想吗?”
禇卫怜还没缓过神,他肩头?都?是她的牙印。她摇摇头?,夏侯尉只好把那话拿出,摇铃叫水。
禇卫怜更衣过后,撑着软腰回榻。她看了眼跽坐榻边的夏侯尉,他烫红着脸,比起方才?造作?那会?儿,此刻看上去乖不少。
她合了合衣襟,正色看他:“我们的事已结,你该践诺放了我兄长?吧?”
夏侯尉点点头?,“我现在就让人放他。”
说完他就要出去,禇卫怜立马拦住人:“别现在了,明日再?放吧。三?更半天突然放人,你让外头?的人怎么想我们?万一我兄长?也看出异端......”
夏侯尉只好驻足,眼眸却不知不觉垂下?,隐约的失落。他好像在抖、在颤,在想什?么,禇卫怜早就身心疲倦,也没搭理他,躺回床榻里侧就睡。
烛火熄灭,满眼昏暗。刚一闭眼,他突然贴过来,摸着她耳朵冷冰冰地说:“你我欢好过,还不想认,是不是?你不想让别人知道?”
禇卫怜被他摸得毛骨悚然,刚要回头?,耳朵就被抵住,他低声说:“你拿了我的身子,你要是敢走,我一定杀了你。”
“疯子......”
禇卫怜瞪他,拉过锦被,蒙头?就睡。
......
“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度人万千......”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在黑暗混沌的尽头?,褚卫怜听到有?人在念咒。
一只少?女的魂魄悠悠然,又飘到了前世。
沙沙、沙沙...天色阴沉,大雨滂沱,周府朱门前,一位妇人被强行推上马车。
那妇人小腹微隆,怀有?身孕。男人往马车塞了几只软枕,立马便招呼车夫与仆妇:“你们快送娘子走!快走啊,照顾好娘子,不得有?闪失!”
“不!我不走!”车里的妇人掩袖大哭。
褚卫怜怔怔望着那妇人的脸:“阿姐......”
这是前世的阿姐吗?彼时她看到的,都?是前世她身死后的事?
少?女的魂魄孤零零站在周府门前,没人看得到她。
她看见大雨打在周垚身上,他浑身湿漉,成了落汤鸡,却扶住车轴拼命喊着,要褚卫敏走。褚卫敏不愿,哭着问他要做什?么。
他摸了把脸上的雨,大声道:“你不用管我做什?么,你不都?恨死我,一心想走吗?今日我就放你走,你快走!走得越远越好!”
褚卫敏两手扒窗,倏地拔高:“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事!”
“别问了,你走啊!”
周垚再?不肯回答她,大掌一挥,车夫立即赶马。
一辆马车载着褚卫敏,一辆载着伺候她的仆妇。
周垚望着那两辆马车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雨幕。他紧绷的身体终于松了,失声喃喃:“敏娘,一切就要结束了。你要好好活着,照顾好自?己和孩儿......”
结束了?
身为魂魄的褚卫怜并没听懂周垚的话——什?么结束了?
他先前不还不肯放阿姐吗?如?今为何又肯了?
只可惜她再?想问周垚,周垚也看不见。
“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度人万千......”
褚卫怜又听到了隐约的念咒声,声音混厚,像一位老者。
雷雨淅沥,周垚已经转身进府了。禇卫怜左瞧右瞧,这四周除了滂沱烟雨,再?没有?别人了,到底谁在念咒呢?
禇卫怜没找到念咒人,只好顺着声音去寻。她抬步而走,行在雨幕中,却未沾湿分毫。
直到她走进了皇宫。
念咒声越来越清晰,她隐隐觉得,自?己要找到了——禇卫怜站在凤鸾宫前,心头?奇怪,怎么是这儿呢?这似乎是夏侯尉登基后的起居之所。
禇卫怜走进大殿。
外面下?雨,天色本就阴沉,凤鸾殿的门窗又都?紧闭,此刻瞧起来十分昏暗,阴森森的。
禇卫怜再?往里走,突然留意到地上被画了什?么阵法。
阵法有?八个角,每角都?贴了金符纸。她虽看不懂阵法,却看见阵法之中躺着个少?女。
少?女粉衣霞裙,很是眼熟。禇卫怜好奇地踱步过去,弯腰细瞧。看见那少?女的脸时,赫然震惊——这不就是她自?己吗!
恐怕说出去都?没人信,她竟与她的尸身面对面了。
禇卫怜震惊又新奇,正想摸自?己的尸体,突然听到一阵脚步。
乌皂靴大步落地,自?昏黑处走来。龙袍浮影,来的人竟是夏侯尉。
夏侯尉蹲身,去摸地上的尸体:“眠眠,很快我就会?让你的魂魄回来,你别怕......”
他说完,又温柔把尸体抱在怀里,仔细捋过她的发丝,“离家这么久,想了我罢?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重见天日的,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他吻了她的发顶,重新把尸体放下?,走出阵法。
禇卫怜震惊看着他,两袖战战。
阵法外不知何时,已经有?了个白胡长?髯的道士。禇卫怜盯着老道士看,总觉面熟,或许在哪儿和他见过。
夏侯尉问道士:“你找到她魂魄了吗?”
“找到了。”
老道士说:“娘子的魂魄在轮回,已经轮回到第七世了。”
“第七世与第六世又有?些不同?。起初,娘子还是因为梦魇讨厌陛下?,折辱陛下?......”
禇卫怜怔怔听着他跟夏侯尉细说她今生的事。
原来她的今生,竟是轮回的第七世吗?
夏侯尉听完,倏尔失笑,“前六世,她都?没想和我在一块。第七世她会?想吗?”
“不想也没有?办法。”
老道士叹气:“只有?轮回的每世,哪怕有?那么一世,娘子心甘情愿和陛下?在一块,轮回才?算结束,她的魂魄才?会?回来,重新回到娘子的尸体。”
话音落下?,褚卫怜终于知道了,原来落崖之后她成了活死人。夏侯尉找来术士,囚禁她的魂魄,强行送她的魂魄去轮回。为的就是在轮回中,有?一世能与他有?个结果。只要有?结果了,她就可以在他所在的世间复活。
每一世都?与前一世有?细微变化?,夏侯尉也在细微地变,她就这样轮回了六世。
但是,褚卫怜记得——她的今生,也就是他们口?中的第七世,她还没愿意和夏侯尉在一块。
“第七世她愿意了吗?”
夏侯尉沉默了很久,突然问。他嗓音沙沉,微微的抖,似乎在害怕什?么。
老道士闭眼,开始念咒法。
突然,他睁开眼,颤声地说:“陛下?,第七世娘子的魂魄消失了,她或许又跑出去玩了。小道猜,第七世的结局,约莫和前六世差不离......”
夏侯尉变了脸色,老道士忍不住提醒,“陛下?,这个轮回阵快撑不下?去了,最多轮回七世。”
“朕要她继续轮回。”
夏侯尉寒声命令。
黑暗浸没他半边脸,他盯着阵法里的少?女,神色阴翳。
老道士有?些惶恐,小声说:“陛下?,万物皆有?度,维持轮回阵乃倒反天罡,得用至亲的血祭奠......陛下?,缘不可强求!”
夏侯尉的双眼倏尔凝红,瞳孔慢慢渗血。
他摸向手腕鞭痕,嘴角凝出一抹艳笑:“那就都?杀了。杀了,又何妨?”
第67章
新始 结局下
在老道士告诉他?前六世的轮回都失败时, 夏侯尉就已经做好了第七世也失败的准备。
第七世,即便?第七世他?卑微如狗,还学会了摇尾乞怜, 她都不?肯和他?在一起吗?
无妨,既然不?肯在一起,那就让这个轮回阵维持下去。让她生生世世都在轮回, 即便?不?愿,却还是逃离不?了他?, 未尝不?是一种解法?
夏侯尉笑了, 随即招来殿外的侍卫:“褚氏夫妻呢?可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