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又见春山
他慢吞吞地出声:“是,什么感觉?”
“什么?”
“喜欢?”他说这两个字的时候陌生的不可思议。
在他贫瘠的青春期和孤独理性包裹的前半生里,没有这种词汇存活的空间。
将要结婚的那一个兴冲冲地说着:“喜欢就是想呗,想见她、想亲她、想跟她吃一个锅里的饭!”
这种事哪里有统一的定义呢。
师兄们饶有兴味,让他说说为什么问这个问题,而他现在又是什么样的感受。
梁方起眉心微皱,给学生补了多年全科的优等生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会意的词汇,张口时略带茫然:“……痒。”
“不安腿综合征,蔓延到全身,用力,但也没有好转。”
“是这样的感觉。”
第96章 “我觉得他……不跟我说实话……
梁方起话音刚落, 几位师兄面面相觑。
不安腿综合征,是一种神经系统感觉运动障碍,多由缺乏微量元素引起。
腿部不适由内及外难以控制,患者只能通过活动肢体来缓解。
尽管大家都是学医的, 但这描述也未免过于……抽象?
很快有人出声:“我觉得在你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 十有八九就是了。”
他砸吧砸吧嘴, 补充道:“爱情啊, 百分之八十都是心理幻觉。”
将要结婚的人杵了他一下,发出不同意见:“少听他放屁。”
但他也赞同前半句话。
当你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 脑海中的链接通道一遍遍加深,渐渐的,某个人的名字和那一种不可言说的感觉挂钩,形成了固定通路。
很快有人反驳他, 如果是这样的话, 人岂不是可以催眠自己喜欢上另一个人?
对话朝着奇怪的方向前进,梁方起自斟自饮,阴影下的瞳孔辨不清明暗。
那一边的对话璩贵千并不知晓。
在金银花藤缠绕栏杆的门口送洛城回去的时候,月色如水洒在身上。
他叫的司机已经在驾驶座上等待。
一周未见,璩贵千不是恋爱中黏糊的一方,但仍没能直截了当地放开他的手。
“陪我回去?”他们的声音都放得低低的,既躲着屋内的哥哥, 又正合了夜色朦胧。
“不行, 待会儿哥送我回家。”
明天是周末,难得的时间, 他们要一起陪淑珍阿姨去复诊。
本来傅谐正陪着璩湘怡在新加坡出差,二人都特意为这件事飞回来了。
洛城知道她明天白天没空,于是沉吟后又问:“那后天, 一起去划船?”
“大概也没空呢……我想陪淑珍阿姨待一会儿。”璩贵千说着,手指把玩着洛城的袖扣。
“嗯,那我就只好耐心等待。”洛城的声音轻柔得不可思议。
璩贵千抬头,轻轻啾在他的下巴上,换来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下周我哥就去外地开机了,”她的脑袋顶着洛城的臂弯,“周一可以来接我下班?”
“然后,晚上回我那里吃饭吧,想想吃什么?我从家里带一瓶白葡萄酒过去。”
这一刻果汁感起泡酒也没有她的絮语清爽酸甜。
洛城的车开走后,兄妹俩陪爷爷奶奶看了会儿电视后也离开了华庆。
车里的对话从朴实的家长里短开始。璩逐泓看着不食人间烟火,却意外地对这些事了如指掌。
满足了璩贵千对剧组工作的好奇,又问了她最近工作学习的情况。璩逐泓在二人私下相处的时候从不对洛城大加批判,只是在知道洛城下周三又要出差的时候,没忍住皱起了眉毛。
正巧遇上红灯,车身缓缓停住,一只大手伸过来揉揉璩贵千的头发。
“那下周岂不是没人陪你了。”
他说的像是她是离不开大人的小孩似的。
璩贵千摇摇脑袋:“你看我像三岁吗?”
璩逐泓抬眼过去,灯红酒绿的夜景映衬下,妹妹的侧脸微有些光晕浮动。
“难说,”他轻笑一声,“正好他也不在,下周末来探我的班吧。”
正巧洛城发来消息,他到了。
早点休息。
璩贵千回复,切换到日历,口中喃喃:“应该可以吧……”
忽一停顿,她搭在安全带上的手不自觉点了点。
曾嘉文两分钟前发的朋友圈,定位在京市,配图是城市夕阳,远方的云层和山峦,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剪刀手。
“远山不见我,而我见远山。”*
璩贵千的朋友圈几乎是卢比和holiday的相册。她不常分享自己的生活,但并不吝啬给朋友点赞。
一两分钟的功夫下面已经有不少共友的评论,大多是在打趣他,怎么突然文艺起来了,也有不少叫嚷着,既然回京市了,什么时候一起出来玩儿。
手指停顿了一
会儿还是没按下拇指图标。
璩贵千收起手机,把头转向哥哥,认真问:“怎么不动声色地拒绝别人?”
“……好问题,”璩逐泓深吸一口气,打开一丝车窗,一手掩在嘴边,遮住小小的笑意。
帮妹妹解决情感烦恼,义不容辞。
“算了吧你也没谈过。”
璩贵千深深怀疑哥上辈子也没有过,还不如她呢。
明明外貌能力都出色,却像一个亲密关系绝缘体一样,颇为神奇。
璩逐泓脸色一僵:“那说明我脱离了低级趣味,在寻找更高的价值追求。”
“是的,你说的对。”璩贵千深以为然,并给哥哥送上鼓励。
兄妹俩到家的时候爸妈已经在餐厅吃晚饭了。
没有飞行后的疲乏,璩湘怡捧着女儿的脸来回看了两圈,下了定论:“瘦了。”
“……你出门才三天。”璩贵千让厨师做两碗栗子糖水,她和哥陪着爸妈吃饭。
随着她去上学,而璩逐泓忙于剧组事务脱不开身,四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总归是不如以前多了。
“让你爸看。”
傅谐抬头,两秒后回复:“我怎么觉得是胖了。”
“……你们清醒一点。”
和这对出差也要黏在一起的夫妻说不通。
璩贵千拿起勺子,手里的碗却被璩逐泓对调:“少吃冰,又贪凉。”
勺子转两圈撞不到一点儿沙冰,全是水和软栗子。
幸好味道不坏。
璩逐泓问:“淑珍阿姨已经休息了吗?”
她也是今天的飞机,回京市来做系统的身体检查。
没有什么病症,只是年纪大了,身体机能下降。
璩湘怡拿起汤碗:“刚才去看过,睡了。”
比起他们,璩湘怡才是那个与李淑珍亦亲亦友的人。
前几年还保留着年轻时的意气风发,走起路来比年轻人稳健得劲,教训外公外婆的时候更是虎虎生风。
一瞬间,岁月的痕迹就显现出来了。
在心里默默算着岁数,酸楚也难免涌上一些。璩贵千不由得抬眼看哥哥。
不知道他是怎么一个个送走身边人的。
栗子融化在嘴里,瘫成软泥。
璩贵千问:“阿姨还去南方吗?”
“不了,”妈妈的停顿比以往长久,“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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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大楼往下望,树枝抖落叶片,簌簌落地,积成厚毯。
这是璩贵千熟悉的景色,就像鼻尖的消毒水味儿一样,组成了她很长一段时间内的记忆。
不过是好的记忆。
腿部手术、祛疤,再后来每个月来见一次季医生。
蜗牛背着重重的壳。
听说季医生最近升迁了,倒是可以顺路过去恭喜一声……
思绪被身后的开门声打断。
璩贵千转身,先去看哥哥脸上的表情。
两双相似的眼睛对视,璩贵千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脚步雀跃,接替哥哥推过淑珍阿姨的轮椅:“回家喽——”
李淑珍配合地张开手拥抱风,银发飞起,搭在膝上的小毯子一鼓一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