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又见春山
直到两个助理送来了早饭。
璩逐泓侧身在她面前摆好小桌子,李淑珍一盒一盒地把食物排开:“饿了吗宝宝?”
璩贵千一愣,求助般盯紧了杨璐,然而杨璐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看到璩贵千迷茫无措的样子,璩逐泓慢条斯理地在她背后加了两个枕头,缓声道:“靠着再说话,不要用腰发力。”
他淡淡地看着璩贵千,让后者不由更加惊慌失措。
此生从未对谁这么温柔的璩逐泓蹲了下来,两手贴在床铺上,和她平齐,轻声道:“你知道自己受伤了对不对?”
璩贵千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心里砰砰直跳,想要寻求帮助,可杨璐却用鼓励的目光看着她。
想逃跑的女孩移回了视线。
“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受伤的吗?”
璩贵千茫然地思索着,脑海中闪回过几个画面,但都是杂乱无序的东西,她根本理解不了。
在她的记忆里,最近的事情……是今早起晚了,妈妈很生气,让她赶紧把弟弟妹妹的脏衣服去洗了。
然后……
“我记得我从楼梯上滚下来。”
不是的。
在场的人都知道,从楼梯上滚下来是无法造成这样的伤害的。或许会有撞击、会有骨折,但不会有那些鞭打,不会有烟头的烫伤,不会有指甲的印痕。
璩逐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的她在痛苦和高烧的折磨中记忆颠倒,对世界的感知是模糊的,但现在,提及时间,璩贵千惊奇地看着自己变大的手掌,抽长的身体,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我长大了……?”
“是的,”璩逐泓为她解释,“医生说你的脑袋受伤了,导致失忆。”
“所以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你的哥哥。”
“不会的!”女孩小声地反驳,“我没有哥哥。”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不记得了吗?我就是你哥哥。”
璩贵千语塞,不知道如何应付这近乎胡搅蛮缠的问题。
第20章 那时他想要世界崩塌、星河破碎……
女孩的脑袋又晕晕乎乎了, 她疑惑地想了一会儿,纠结地开口:“可是、可是爸爸妈妈没有说过我有哥哥,我只有弟弟和妹妹。”
璩逐泓的眼神骤然缩紧:“那是因为他们在骗你。”
“你才在骗人!”女孩情绪激烈地说着,眼睛里含着点点泪光, “他们不会骗我的。”
“他们骗你说, 不能去医院、不能去警察局, 但是你看, 医生和警察都在帮助你,对不对?”
“生病很难受吧?宝宝。”
女孩用被子团团裹住了自己, 不肯再抬头。
璩逐泓就静静地陪着她,蹲在她的床边不动。
过了好半晌,璩贵千从被子里露出小半张闷红的脸。
“为什么叫我宝宝?”
“因为你是我妹妹啊。”
“我不是……你认错人了,我只有弟弟妹妹, 没有哥哥。”
“那是因为你失忆了。”
“你肯
定是认错人了……”
璩逐泓循循善诱:“为什么?”
璩贵千不说话了。
李淑珍也哄劝道:“靠着说好不好?不要压到身上的伤, 不然医生和护士又要给你包扎一遍的。”
璩贵千不想麻烦别人,立刻乖乖听话。
她自以为很小心地瞟了李淑珍和璩逐泓好几眼,像一只探头探脑的小松鼠,想要迈出树洞又不敢:“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妹妹。我没有钱的,我爸爸妈妈不会给钱的。”
璩逐泓顺着她的话:“那你叫什么名字?”
璩贵千就要开口,但突然想到了什么, 飞快地看了杨璐一眼, 又陷入沉默。
“……我不知道。”
这孩子在保护她的“爸爸妈妈”。
璩逐泓很想告诉她,他们不是你的爸爸妈妈。你的爸爸妈妈永远不会伤害你。
“宝宝, ”璩逐泓轻轻牵住她的手,“我们先吃饭好不好?”
璩贵千固执地摇头:“不行,我要走了, 我不能……我还有、我还要……”
瘦弱的女孩痛苦地捂住脑袋,弱小的身躯已经习惯了打骂,可是这一次的疼痛过于猛烈了,海浪般的击打像漩涡一样拉扯着她,让她的世界只剩下黑暗。
她的记忆混沌而模糊,只记得自己还有什么事情要去做,如果做不好,爸爸妈妈会打她、会骂她、会不给她饭吃。
可是究竟是什么事呢?
是洗衣服?是做饭?是给弟弟妹妹收拾玩具?还是别的什么?
璩贵千头晕目眩,只知道自己要赶快、要赶快,起床!起床!
穿着病号服的她掀开被子,两脚落地,连鞋子也没穿,就往门边跑。
她不知道这具身体已经很多年没有像正常人那样奔跑过了,脚下的落差触感使她骤然跌倒。
“贵千!”
挺拔的少年垫在她身下,女孩瘦弱地像个猫仔,挣扎的力道撼动不了璩逐泓的手臂。
想吐,但她将近两天没吃东西了,胃里空空如也。
李淑珍冲上前来拥住两人,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砸下。
“……你不要哭。”
璩贵千看见别人的眼泪,瘫坐在地上,感受到胸口的疼痛,不知道那是**的感知还是因悲伤而引起的心脏抽痛。
从她茫然不知事地醒来到现在,她像一抹孤魂一样游荡在世间,枯瘦地犹如一块墓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不知道自己的来处。
她心里早有个声音一字一句地告诉她:爸爸妈妈终于不要你了。
不要你了。
你是不被爱的。
我们有新的孩子。
不爱你。
不爱。
泪水一股脑涌上,像失控的水龙头,一骨涌喷薄而出。璩贵千一手按在胸口,像感知不到每一口呼吸的疼痛一样紧紧地揪着自己的衣服。
可没有声音。
她哭不出声。
她像一条即将在水中溺毙的鱼。
李淑珍惊慌地叫喊着:“贵千?!贵千!”
璩逐泓撑起身体,两手横弯,刚打算抱起妹妹,就感觉到了她的身体在颤抖。
她很害怕。
璩逐泓停住了。
俊朗的少年一头黑发散乱,仍然衿贵得和周围格格不入。
他一手扯下床上的被子,将璩贵千团团围住,接着紧紧地拥住了被子,将那一小团珍之重之地卡进自己的怀抱中。
他们血脉相连。
他们本该是世上最亲密无间的人。
璩逐泓感受到肩头一片濡湿,他的心也仿佛被挤压蹂躏般疼痛。
“贵千……”少年的声音里带了哽咽。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
低哑的男声断断续续地唱着哄孩子的歌。
李淑珍抹去脸上的泪珠,慢慢站了起来,心中翻涌着疼痛和愤怒。她示意杨璐和她一起出去,给这一对兄妹留下时间和空间。
郭臻就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坐着,笔记本电脑放在膝前,啃着三明治处理工作。
来往的人都忍不住看这个西装革履的怪人一眼。
李淑珍坐到他身边,长长抒了一口气:“保镖来了吗?”
“中午到,”郭臻回答,有些奇怪为什么最先关注这一点。
“挺好的,”李淑珍陈述着,眼尾纹路深深,是岁月留下的痕迹,“我怕湘怡和傅谐忍不住做一些……事情。你安排一下,看着点。”
他们可不是以德报怨的人,李淑珍将心比心,只觉得湘怡恨不得生啖其肉,且她真的有能力将它付诸实践。
李淑珍往后一靠,任由眼泪流淌一阵,随后收起千愁万绪,摆出专业的姿态:“换个环境,这里太吵了。”
郭臻:“在安排了,小姐换完药可以直接去顶楼的VIP病房,中午左右京市的助理会带着生活物品到达,您可以监督一下。”
“好,”李淑珍喃喃,“我们贵千……应该拥有最好的……”
屋内,童谣唱过第三遍,怀里的人终于停止了震颤。
璩逐泓的手放在女孩的背上,轻轻拍打着,舒缓着她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