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又见春山
食堂也不用看……他们可以给贵千送饭……
这么一通筛下来,纸上划掉了一大半的选项,两人口干舌燥。
“还剩下几个?”
傅谐趴在床上拿过那张纸:“五所。”
璩湘怡叹气:“让怡萱再做一轮背调,我们最后决定。”
傅谐点头,把头埋在了枕头里,这一连串的九中十九中十四中、师大附华大附北大附实在把他搞得头晕脑胀,比记谱难多了。
但紧接着他就想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让贵千继续读初二?”
按照自然升学顺序,是该读初二了。
他一个轱辘坐了起来:“不行啊。”
成绩突出与否倒不是他看重的事情,只是这段时间接触下来,贵千显然是个很要强又很敏感的孩子。
表现不好,她自己就是最难过的人,他们这些亲人反倒是天天劝她没事的、没关系的、你最棒了。
虽然他对贵千有信心,这么要强的孩子又天资聪颖,无论做什么都能做好,这两天跟他学钢琴都进步明显、一点就通。
但毕竟,她少了将近十年的记忆,初一都没有完整念完。再者,京市和地方的教育水平也不一样,教材都不一定完全对得上。
跟不上怎么办?
贵千难过了怎么办?
她非要发愤图强怎么办?他们拦还是不拦?
拦,她伤心了怎么办?
不拦,她身体怎么吃得消去卷那些没必要的分数?
傅谐说完,璩湘怡就扑到他身上,两人一同体会做父母的纠结。
璩湘怡声音闷闷:“还有啊!现在进去读初二,人家同学都是认识一年的了,贵千融不进去怎么办?”
傅谐当年是走的音乐专业生的路子,闷头练琴,满世界比赛。璩湘怡却是学校里踏实读书出来的,深刻明白小孩子之间的弯弯绕绕能有多磨人。
现在的孩子更是早熟,有一些受父母影响,小小年纪就会看人下菜碟,势利眼、抱团欺负人、穿小鞋告状,玩得比大人还顺溜。对待稍有“特殊”的同龄人,就更是这样。
停顿了一会儿,她开始乱出馊主意:“有好几个生意里认识的,都打招呼说有和贵千差不多年龄的孩子,我嫌他们心眼多,没让。你说我把他们叫起来培训一下,来给贵千当陪读……”
傅谐失笑:“还培训一下!璩湘怡!你真当皇帝啦!”
“那就读初一!”
璩湘怡抬起头,和傅谐瞬间达成一致意见:“还是问问贵千再说吧。”
傅谐点头:“咱们也可以先给贵千找个老师 ,把从前的知识捡一捡……到底想念哪所学校,从哪个年级开始读……看贵千的意思吧。”
“这个主意好,”璩湘怡伸手捞过床头的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我先给徐茂留个言,再挑两个好老师,要精通儿童心理学、寓教于乐、经验丰富……”
她在那碎碎念,想一出是一出,完全看不出什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样子。
傅谐看了眼时间,伸手按灭顶灯,只留了床头两盏夜灯,说道:“你记得给他们发奖金。”
璩湘怡连连点头,又把“记得给自己发奖金”这件事给助理记了个待办。
啊,我真是个好老板。
她心满意足地钻进傅谐怀里。
第37章 一个货真价实的、逃不走的亲生……
碧空如洗, 天朗气清。
杨璐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一般是清洗养生壶,泡上一壶清新的水果茶,打开一天的好心情。
但今天, 她进门, 就看见同办公室的小陈艳羡地瞧着她, 见她来了就指指她的位子。
杨璐摘下耳机, 一头雾水。
她的办公桌上方方正正摆着一个白色纸盒,样式简洁、落落大方。
她困惑着打开, 最上方是一张卡片:
姐姐好,逛街时看到一条很适合你的丝巾,请收下我的小礼物。
落款是,璩贵千。
卡片下方, 品牌标识露出, 一个经典花纹的斜纹桑蚕丝方巾礼盒,除了英姿飒爽的飞鸟格方巾外还有小瓶经典款香水。
杨璐:……天哪。
凑到她身后看热闹的同事们星星眼:天哪!
杨璐回过神来问道:“谁送来的?”
这肯定不是快递。
小陈努努嘴:“鲁哥进来放的。”
鲁鹏飞刚好带着路小葛走进来,最近他们组为了市里的流窜惯偷忙得脚不沾地。
瞧见一帮人围着杨璐的位置,带着黑眼圈的路小葛兴致勃勃:“你拆了吗?……哇塞!”
年轻的小警察露出羡慕的表情:“真好,不过我们组的装备也鸟枪换炮了哈哈哈,你看我师傅那个破摩托都换新的了……”
捐物资给派出所是郭臻的主意,既实用利落, 又能撇开不必要的麻烦和猜疑。
而杨璐的礼物确实是璩贵千的小小心意。
感谢她的帮助, 感谢第一瓶甜牛奶的滋味。
缩在墙角的小女孩从她脑中一闪而过。
杨璐合上盖子,高兴中又有些惆怅, 最后一拍双颊:“好!振作精神!新的一天!”
郑昊辰的一天就没有这么美好了。
他仗着身强体健,推开郑晨好一把夺走了桌上的钢镚,背上书包出门。
这一周, 林雅丽发了疯似的怎么都不肯出门,他们只好坐校车去上学,路上自己买早饭吃。
郑晨好在后面恳求他,伏低做小的样子可怜得很,郑昊辰听得烦了,往后扔了两块:“整天就知道吃吃吃,吃得跟个猪一样。”
他和自己的好哥们儿汇合了,嘻笑闹腾。有人不和他玩,也有人听不进爸妈的话,觉得和拐子的儿子玩耍很酷。
郑晨好缩在一边,兀自背着课本,眼睛里闪着雾气,又强逼自己忍回去。
……什么都变了。
从郑林妹走了的那一天开始,什么都变了。
为什么呢?
她就是想不通,怎么会这样呢?
她原来不是我们家的孩子。
认识到这一点的瞬间,郑晨好毛骨悚然,又不由得庆幸起来。
哦,没有她,就是我。
幸好有她。
……可她逃了。
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就要留在这里忍受这样的家庭这样的一切?
她怕,她太怕了。
郑昊辰的脾气越来越坏,经常逃学逃课不知道去哪里玩,把作业丢给她写,连爸妈给的饭钱都拿走大半。
可她不敢跟爸妈说。
她真怕,爸妈突然反应过来。
是,郑林妹走了,可他们还有一个女儿。
一个货真价实的、逃不走的亲生女儿。
她就是下一个郑林妹吗?
她时而战栗,想起那天阁楼上给郑林妹送饭时看到的一切。
伤口,灰白的青紫的鲜红的乌黑的。
她打了个冷战,把目光投向弟弟。
郑昊辰兴奋地大喊着动画片里的招式名称,和人交换着干脆面卡牌,大喊大叫,像个滑稽的小丑。
这个家……只能有一个孩子过得好。
妈妈已经不去工作了,他们从少年班兴趣课退学。爸爸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差,时不时就要跑医院。
昨天晚上,老师给爸爸打电话告状,她记忆中第一次,爸爸对郑昊辰发了脾气。
“你要气死我呀!小学你就考37分!我辛辛苦苦供你长大,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郑岳军脸上还带着淤青和红肿,表情一夸张,就忍不住嘶一声,和戏曲里怒目结舌的丑角多么像。
“你让让!别挡着……”
粗旷的中年男人被儿子脸上的厌烦镇住了,他扬起手——
啪!
郑昊辰一掌挥开了他,发出清脆的声响。
“烦死了!”
老不死的。
她听见郑昊辰轻轻嘟囔。
咚咚咚!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一声响亮的关门声,像一记耳光甩在无力的男人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