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又见春山
这样的话他们说了太多遍,贵千软软地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我们都随妈妈姓,爸爸没有意见吗?”
“你爷爷倒是闹过一阵别扭,大概是觉得第二个孩子总要和他姓吧。不过你爸把他搞定了。”
璩贵千很难想象傅爷爷闹别扭的样子,但转念一想又觉得顺理成章,傅爷爷确实是那种只会暗暗生气,又很容易哄好的性格。
她们聊着聊着,贵千就睡着了,一直睡到半夜,起来摸到厨房,发现桌上用砂锅和酒精灯温着的粥。
来了经期后,贵千好像一瞬间就变成大姑娘了。
很难描述究竟是什么变了,总之有一天起,她不会再强拉着哥哥到处跑,也不会毫无顾忌地凑在爸爸怀里弹钢琴。
有一些遗憾,但傅谐的心里更多是知足。
还能奢求什么呢?每一天都弥足珍贵。
璩湘怡在夜间得瑟显摆:“会不会吃醋?”
床头的男人摘掉阅读眼镜,深沉地叹口气:“会啊。”
璩湘怡不信,从背后踹他:“真的?”
傅谐沉默,惹得璩湘怡狐疑地凑过去看他,几乎就要涌上一点小小的愧疚,却被一把抓住。
“骗我?”
傅谐目光沉沉:“没骗你。”
不只家长们有这样的感慨,朱欣怡有一天约她去城市图书馆做作业,写着写着就开始走神,盯着她的侧脸发呆。
“专心。”璩贵千点了两下她的试卷。
“什么?吸溜……不是我没……”朱欣怡欲盖弥彰,最终放弃。
璩贵千的头发有些长了,细碎的发丝搭在额前,毛茸茸的小发茬翘着,俏皮又清纯。
和她搭话的人更多了,璩贵千不得不锻炼出冷若冰霜的一面,脸一板,三分蔑视三分讥诮,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把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璩逐泓不声不响地看完她的变脸表演,咽了口水。
他们俩的五官很像,只是轮廓软硬的差别,这么一看贵千装起大人,反而有些像照镜子,真是五味杂陈……
雪化了后,年味从某一天家里贴上了春联开始。
淑珍阿姨回来了。
她从海市回来,带来了一尾野生大黄鱼,整条清蒸,配上她从地道甬菜馆带来的整缸咸菜,奶白的汤醇香浓厚。
“给贵千补身子的,好好做。”
嘱咐完厨师,她又拉着贵千唠叨:“一定要好好吃饭,要多吃肉蛋奶知道吗?还是太瘦了……”
贵千没好意思说自己的体重已经在稳步上涨了,不过她也觉得自己还得补充营养。别的不说,妈妈有将近一米七,爸爸比她还要高半个头,她觉得自己怎么也得再蹿一蹿。
过年过节的氛围体现在家里越来越多的年货节礼上。普通的合作伙伴送来的都堆在了公司,助理们拆拆拣拣,做相应的回礼。家里堆着的这些都是至亲好友的节礼。
厨师们拆了几盒高档食材烹饪,化妆品护肤品都让阿姨们归类了,一些用不到的直接分给了他们。
小年夜,一半饺子一半汤圆,吃完后他们驱车出门买年货,是最简单的家庭活动。
穿梭在挂满红色中国结的商场里,小推车堆满了东西。璩湘怡给他们挑了红色羊绒围巾,衬得唇红齿白,一大一小都挂上,打扮得像一对年画娃娃。
这几天起,各色人等络绎不绝地出现在山外青山。
生意伙伴多在别的建筑招待,大人们待在办公处的时间显著增加了。
璩贵千不喜欢被点出来说“哦,这就是你家女儿呀,真是恭喜恭喜”,然后送上或是过度热情、或是奇怪打量的视线。
别人总以为自己装的很好。
但就像老师站在讲台上,对下面做小动作的学生们一览无余一样。
被凝视的人怎么会对这种视线没有感觉呢。
她刻意躲开了这些寒暄的场合,自顾自在别墅看书写字,天气尚可时牵着卢比出去跑两圈。
但一些亲戚朋友来拜访的场合,这样避之不见就不合礼数了。
璩湘怡在餐桌上嘱咐过她,这些人不想理都可以不理,没事,璩家多数人都在仰她的鼻息生存。
果然,几个中老年的叔伯都很识分寸,没摆出什么辈份高年岁大的架子,乐呵呵地递上红包,说几句吉祥的好话。
但除夕的前一天,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璩湘怡的三姨上门,带着她哥哥的女儿。
那个女孩儿叫什么,璩贵千一开始没记清。她畏缩着,十分羞涩的样子,跟在中年女人身后。
璩贵千正从马棚回来,解开骑马装的扣子露出纤长的脖颈,从玻璃花园往屋内走,正巧撞见她们。
晓依。
中年女人这样叫她,细心地低声嘱咐。
璩贵千没有放在心上,打过招呼后就想先行上楼,却被三姨奶拉住:“贵千,你带晓依逛逛吧,她第一次来呢。”
又把身后的女孩扯出来:“来,快叫姐姐。”
璩贵千皱眉,刚要拒绝,拎着马鞭的璩逐泓从楼上下来,开口:“贵千,陪我去遛马。”
她也没来得及说不,就被璩逐泓捏着手腕带出去了。
暮色四合。
“怎么了?”
璩逐泓只说:“很久没看黑土了。”
璩贵千:“……”
“你知道师傅每天都会遛马的吧?你知道我刚从马棚回来吧?”
“她们惹过你?”
璩逐泓侧头看她一眼:“没有。”
“……好吧,不想说就不说了。”
璩逐泓叹口气:“不是我。是你。少跟她们来往。”
她好奇:“三姨奶怎么了?借
钱不还?还是给你介绍对象?”
“她带了那个女生过来,问我妈要不要养她。”
璩贵千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东西?”
“对,”璩逐泓重复了一遍,“她想让我妈走出来,那个女生父母离异,她爸不管她。三姨奶就抱她过来,问我妈,要不要带带看,缓解一下……悲伤。”
璩贵千一时无语,几乎被气笑。
璩湘怡当然不可能答应,但这个提议本身就足够冒犯人了。
“三姨奶有点……好心办坏事。她儿子很多年前因公殉职了,为了这件事,我妈也不好直接做什么……”
璩贵千点头:“她是觉得,丢了个孩子,那就再换一个上来,养养就好了。”
养猫狗都知道宠物是独一无二的。带着小孩去刚丢了孩子的她妈妈面前,是生怕她不够痛吗?
那现在又带人过来是什么意思呢?让她们做好朋友吗?
璩逐泓去拉她的手,却被甩开。
他又拉,这回牢牢牵住了。
“别理她们,好吗?等我们回去,妈肯定把她们打发走了。”
第47章 一颗是黑芝麻,一颗是红豆沙,……
说完那桩不是很令人愉悦的往事, 两人都没往马棚边走,只是在周围散步。
冬季的京市,萧瑟肃杀的氛围遍布了户外的每个角落。有阳光时还好,可阴天或是夜晚, 遒劲的枝丫光秃秃地直指天空, 能称得上一句枯寂黯淡。
庄园里的园丁团队再怎么努力, 也做不到春回大地, 只是在萧瑟中多几处移步换景,云杉、女贞、南天竹, 再巧用灯光和摆饰烘托年节氛围。
“你们没想过吗?领养一个孩子?”
转过一个弯,拐进温暖的回廊,她突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璩逐泓:“怎么?我们家是开福利院的吗?妈是有什么好为人母的癖好吗?”
贵千笑了,挽起颊边的头发。
廊下的石灯暖黄, 熏人欲醉。
“恍如隔世……”她张目远眺, 对着熟悉的景色呢喃,“真的,很多事情,像上辈子发生的一样。”
有些事在繁忙充实的生活里一一远去了。
她也说服自己不去想。
璩逐泓两手插兜:“我也这样觉得。”
遗忘机制究竟是好还是不好?现在,他对从前的记忆也很模糊,只是偶尔抓住一两个回忆的片段。
例如恍然想起去年过年时自己在干什么,类似这样的节点, 可那些节点之间的过渡和衔接的, 却怎么也记不清晰了。
他侧头去看身边的贵千,也是这个时候才突然意识到, 几个月而已,他们的变化都这样大。
“你没回来的时候,我们不住在这里。”
璩逐泓突然开口, 沉静的声音在夜里流淌。
“妈……有一段时间,在怪我们。其实归根到底,她是在怪自己。但她已经不知道怎么排解了,溢出来一些,到我们身上。
你刚刚丢的时候,我也没长大……很害怕。”
他很诚实。
“他们很少吵架。动荡之后的那段时间,从每天都哭的崩溃中缓过来一些后,开始冷战,很久没说话。早出晚归,其实没有那么忙,只是回来了,也是空对无言。”
璩贵千伸出手去,挽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