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又见春山
郭臻:“已安排国外号码给芬兰皇家航空和航空管制、安保部门持续打电话,第一波已经完成,是不是要继续?”
继续。
璩贵千捏着手机,在心里默念,这个举措是对的,执行者不会究根问底,虽然她知道郭臻绝不会瞒着璩湘怡,但那也是之后的事情了。
航班已经开始登机了,机场广播里的声音从电话那一头传来。
傅谐沉声:“贵千,发生了什么,可以和我说吗?”
“……陪我一会儿就好,爸,电话别挂,一直陪我。”
“好。”
只有呼吸声。
高速行驶,出租车与空气剧烈摩擦,产生的空气动力声一点点敲在她心上。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和咖啡因摄入过多相似,让人怀疑是不是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呕出来。
没事的。
来得及。
璩贵千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默念,脑子里却不断回旋着鲜血和伤口的模样。
如果坠机……连这些都不会有,烧焦的、变成一团的、蒸发的、在空中甩出的肢体。
她干呕了一声。
事到临头,她才发现,这根本就不是尽力不尽力就能够安慰自己的说辞。
又一条短信。
郭臻:“我在来机场的路上,请不要冲动。”
第57章 镜子里的她看着镜子外的她,面……
从一个电话, 到机场的安保措施行动,要多久?
甩上出租车的门之后,她挎着书包在航站楼的通行道上狂奔。
人来人往,在成群结队的游客、旅行团里, 小小的身影并不显眼。
耳边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和四周的环境声逐渐同一。
一路跑过了自动扶梯, 璩贵千停在国际出发处的值机通道前, 对着电话急声:“我到了, 爸,你在哪?”
人影交错。
“贵千。”
她转头。
身边是穿行不息的旅客。
傅谐背后斜跨着半人高的大提琴箱, 脚边是一个银色随身行李箱,目光中带着惊诧和担忧:“来,过来。”
她没动。
只是捂住了嘴,缓缓蹲下。
他们停留在过道中间, 傅谐焦急地把行李都留在原地, 走上前用手环住她:“怎么了……”
她一哭,傅谐的眼圈也跟着泛红。
无能为力的父母心里泛起酸痛,不知道怎样停止孩子的痛苦,更害怕她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受了委屈。
但是璩贵千的崩溃只持续了一分钟,她扯着傅谐的手站起来:“除了你,他们都登机了吗?”
傅谐一怔:“是啊。”
这趟旅程来得突然,连接送机都没有安排。教授突发脑梗, 恐怕等不到正式演出的时候, 他们出发,是想在病房前为他演奏一次完整的序章, 算是送别。
但在安检通道里接到贵千的讯息和电话后,他未曾犹豫,直接联系工作人员返回航站楼, 而他的同事们已按计划登机。
机场大屏跳动着,璩贵千查阅时间,目光在跳动的航班序列号上飞速移动。
距离原定的起飞时间还有五分钟。
头发跑乱了,蓬松的发丝零乱搭在额前。她攥住了傅谐的手,定定看了他两秒。
双手交握,爸爸的左手指尖是粗糙的,这是按弦揉弦的位置,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之间、食指的第二关节处也是一层茧子,这是长期持弓的痕迹。
爸爸的眼尾有细密的皱纹,他爱笑,总是润物细无声,眼神深邃又明亮。
看着他好端端地站在这里,璩贵千就觉得自己生出了无尽的力量来,让她有力气去迎接一切。
“爸,在这里等我。”她的声音坚定,“等我,别走开。”
傅谐不解,在点头许诺前却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你要去哪?我和你一起。”
没时间争辩了。
“好。”
不要再分开。
璩贵千想去接他手中的行李箱,却被傅谐把书包拿过,甩在肩头:“你要去做什么?”
璩贵千没回答,她张望四方,牵着傅谐的手奔至可望到登机口的玻璃墙边。
穿着各大航空公司制服的乘务员们来往自如,和同伴们说笑着。不时有旅客停在路边检查自己的证件,安检处人头攒动、队伍冗长。繁忙中欣欣向荣,一切都是正常有序的。
几滴汗珠渗出,二月的京市吹刺骨的西北风,让她一个激灵,没空关心。
拿出手机,璩贵千噼里啪啦地打字,指尖都在颤抖:有回音吗?
消息回复得很快:有的,稍等。
等不了了。
璩贵千在心里默念,呼吸过速。
傅谐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但他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替她擦掉了额头的汗:“别急,深呼吸,看我,别急。”
好,深呼吸。
人为地调控着呼吸的频率,她看一眼傅谐,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没事的。”
没事的。
两分钟。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两分钟后,如果机
场还没有任何措施响应,那说明芬兰皇家航空那里的电话无效,他们不信,又或者是信息一路传递到决策层,阻止起飞已来不及,那么,她会去找机场安保。
绝不能……绝不能让它按时起飞。
璩贵千的目光锁在了安检通道前穿制服的人员身上。
一步又一步。
那一瞬间她想过了很多东西。
比如,到了这一步,恐怕真的只能说有炸弹才能让飞机停止起飞。比如在调查阶段,她完全没有办法解释这一天的行为和轨迹。比如,一旦调查启动,前半个小时内来自国外打往航司的电话也会被提上案卷,郭臻恐怕也会被牵连。又比如……她要怎么和爸妈解释这一切。
……毕竟,没有炸弹,只有不知何时会发生的鸟击,她没有证据,只有记忆中的只言片语。
嘀嗒。
秒钟响在她心上。
她缓缓放开牵着爸爸的手,一步又一步,声音清亮:“你好……”
繁忙时段,制服上带着护卫标志的人员收回放在队伍中的目光,转过头来。
同一时间。
叮咚。
机场大屏上所有的航班刷新显示了DELAY的动态。
“尊敬的旅客朋友您好,因突发安全事件,从京市……”
广播声后,周围涌起了大范围的议论声。有人在抱怨,有人拨打着电话,有人和同伴商议旅途延误的对策。
机场安检员疑惑的目光里,璩贵千从怔忪中慢慢缓过神来,轻声:“没事了。”
她回头,发丝轻甩,看见傅谐站在身后,大提琴在他背后拉下长长的影子。大块玻璃窗后,警车消防车救护车闪着光驶入机场停机坪。
……
从机场回家的路上,车厢内是寂静的。前座的郭臻敲打着手机的声音没有停过。身边的傅谐却是平静的,不时扭头看她一眼,确认她就在自己身边。
熟悉的真皮座椅里,璩贵千闭着眼,额头贴着窗。冰凉的触感却让她在昏沉中感到舒适。
随便吧。
她的心飘在池塘上,轻轻浅浅地扩散开涟漪。
这漫长的半天终于结束。高速运转之后的脑袋静不下来,奔波之后的身体也叫嚣着疲乏。
但是,终究是结束了。
这长久的阴霾。
她轻轻勾起嘴角,在巨大的情绪波澜中享受着这一秒的宁静。
回到山外青山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
到家的一瞬,这一日所有的心潮起伏都化为了疲倦,铅一样沉重,坠在四肢。
“我去睡一会儿。”她说。
傅谐摸摸她泛白的脸颊,什么都没问:“好,等晚饭好了我叫你。”
佣人上来接过他手中的行李箱,带着困惑不解,和璩贵千擦肩而过。
这一觉很沉很沉,几乎是一秒钟的功夫,她陷在绵软的被褥里,外衣也没有脱。活跃的脑细胞在后台舞动跳跃,但她睡着了,什么也不想管。
醒来时已暮色四合,璩逐泓穿着校服在她床边,叫她下楼吃饭。
哥哥的表情讳莫如深,璩贵千一看,就知道他已听说下午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