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又见春山
“谢谢你,”曾嘉文难得的温柔又很快转为大家习以为常的活泼,语速加快,“我得去看看大家都玩得怎么样,自便吧。”
璩贵千侧过身子,绸缎似的乌黑长发流下:“回见。”
“下次见,”曾嘉文弯了眼角,走出两步又回头,“璩贵千。”
“嗯?”她侧过脸。
“下次一起去滑雪吧,我教你滑单板。”
“好啊。”
“那就约好喽。”曾嘉文的手指在额上一点,狡黠一笑。
中央空调似乎降低了温度。璩贵千系上外套的扣子,刺绣袖口箍住手腕。
娱乐区的游戏还没停,远望去,朱欣怡站着,表情生动,比划着手势和夜里睁眼的狼确认信息。
璩贵千忽然不是很想回到闹哄哄的同龄人中去,打算挑一杯饮料,去露台坐一会儿,让初夏不甚炽热的阳光驱散寒意。
她在饮料柜前迟疑一会儿,手指在各色果汁饮料间犹疑,又飞向旁边的酒精饮品。
“想试这个吗?”
人声响起,她微笑回头。
洛城手持一杯香槟,含笑:“好久不见。”
也不算很久,上次见面,是璩逐泓寒假回国的时候,他们一起出海。
璩贵千收回手:“还是要保密哦。”
心照不宣,她说的是璩逐泓成人生日宴会那晚,露台上的事。
洛城失笑,微蜷的鬓发摇摆:“犯罪未遂,不过我不会说出去的。”
“嗯……”他环视一圈,从侍应生的手里拿过了托盘,放上了自己的香槟杯,又接着从饮料柜里拿了听装的苹果汁、柠檬汁、气泡水。
路过吧台,他轻声低语,同侍应生要了干净的高脚杯和搅拌棒。
“走吧。”
满满当当一托盘,洛城侧身推开露台的门:“这里安静点。”
也正是她原来想去的地方。
浅
米色地砖泛着光,几盆绿植交错点缀。
两人对坐,洛城放下手上的东西,思索片刻,端起高脚杯,用夹子往里放上冰块。
“你和曾嘉文?”
璩贵千没回答,而是问道:“简易冰桶法?”
冰杯子是调酒前的重要操作,降低酒杯温度,让调好的酒在杯中保持低温,口感更持久。
洛城诧异看她一眼,抬头:“对。不伦不类吧。”
“配你要做的模拟香槟就是刚好了。”璩贵千托腮,在风里顺过头发。
“被你猜中了,”洛城抬手,往玻璃杯里倒了一半的苹果汁,加入气泡水,和冰块搅拌均匀,最后用小勺撇一抹蜂蜜入内,倒上少许柠檬汁。
动作间话语未停。
“我不知道你们是同学。”
且关系不错。
“只要他想,和谁都能打成一片吧。”
“这倒是,”洛城轻笑,“我受托来送礼物,没想到今天是给小孩儿们组的局。”
被归到“小孩儿”堆里的璩贵千专注看着面前略有光泽感的淡金色液体。
冰杯用过的冰块倒掉后,洛城挑了一块方正的大冰块往敞口高脚杯中间一放,拿起刚刚调制好的饮料,缓缓倒下,最后在冰块中央,点缀了一块薄荷。
“久等了。”
璩贵千浅啜一口。
酸甜气泡炸开,柠檬的酸和薄荷叶的清新更增加了整体风味的层次感。
“手艺不错。”她赞赏。
洛城拿起自己货真价实的香槟杯,与她轻轻一碰,发出清脆声响:“学了个样子罢了。”
他与高中时的变化不大,西装剪裁合身,银色领带夹闪烁,眼眸清澈明亮,嘴边时常是一抹温和笑意。
“哥最近跟你们联系过吗?”
大三的璩逐泓进了一个纪录片摄制团队,跟着专业人士上山下海,捕捉瞬间。上一次和她联系时,他说自己在阿巴拉契山脉追龙卷风。
洛城浅笑:“他一开机肯定会先联系你,我们呢,能有个报平安的消息就不错了。”
璩贵千不置可否,拿出手机给他看璩逐泓前几天传过来的照片。
一望无际的平原上积聚起的漩涡,是大自然的伟力。
两人并肩,璩贵千点点屏幕,半是欢欣半是埋怨:“他丢下我们在外面玩儿呢。”
暖融日光像一层薄纱轻拢,杯中的冰饮沁心爽口。
“把他抓回来上课上班。”洛城轻点桌面,话里带着笑意。
“你的生活怎么样呢?”
洛城的目光变得柔软又细腻。
“呀,”他说,“马马虎虎吧。”
“我进入公司,接手了一部分事务。”
“有人使绊子,有人投诚,有人观望不前,也有人隔岸观火。”
和朋友的妹妹说这些话,似乎是交浅言深了。但洛城有时很赞同璩逐泓无意间说的话。
妹妹虽然年纪小,却非常可靠。
璩贵千点点头:“但你还是乐在其中?”
看向她淡然又深邃的眼,洛城弯了桃花眼,承认:“是呀。”
他又补充:“我是个俗人呢。”
第72章 璩贵千点头,并不遮掩:“我是……
“我是个俗人呢。”
钱财名利, 不外如是。
“一般人会说,这叫事业心。”璩贵千往后一靠,脊背贴上铁艺座椅,发丝在风里飘荡, 她水润的唇轻启。
“或许吧, ”洛城看着杯壁沾附的气泡, “但是偶尔, 你会羡慕那些可以随心所欲的人吗?”
逐泓去追逐梦想,贵千在接手那些案牍劳形。这对兄妹和大多数人家的安排是相反的。
“随心所欲……”璩贵千轻摇宽口杯, “你觉得要做到随心所欲,最难的是什么?枷锁束缚吗?我反而觉得,最难的是看透自己的心。”
她的低语缓缓沉进洛城心里。
大多数人和“梦想”“理想”之间并不存在厚厚的障碍。只是要走上一条离经叛道的路,自然要放弃原来既定的繁花锦簇、。
“取舍而已。”她唇齿间残留苹果香气。
“那我就更羡慕逐泓了, ”洛城叹息, 玻璃杯底磕在圆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不是谁都有放弃的勇气。”
能够放下多年教育里既定的坦途。
“羡慕他什么?”贵千搅动着香槟色果饮,气泡旋出漩涡,“羡慕他边吃速冻披萨边通宵开分镜讨论会,还是羡慕他不用再数季度财报的小数点?”
洛城乐不可支。
他早经了许多这样不敢置信的时刻,那个在中学里力争上游、精益求精的好友, 那个自小就是别人口中精金美玉的璩逐泓, 轻飘飘地丢掉了所有包袱。
洛城:“一定要干一杯了,敬他, 更敬我们。”
碰撞清脆。
璩贵千腕间的百达翡丽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有许多人在背后说,他这是迟来的叛逆,猜他毕业后依旧会回来帮璩伯母。”
“很多人和我家的情况相反吧。”璩贵千一扯嘴角, 兴味寥寥。
儿子重金培养、悉心铺路,女儿不被期待有事业上的成就,学个艺术类的专业好提高身价,更符合世俗意义上的“闺秀”。
从前在郑昊辰和郑晨好身上发生的事情,在这里也屡见不鲜。观念不会因为财富和社会地位的变化而更迭。
洛城啜饮一口香槟,白皙的皮肤在日照下发光:“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们一样的。”
这些富豪圈子里,和睦温馨的人家凤毛麟角、屈指可数。
太多是像他一样,满地鸡毛。
更坏的,是金玉满堂遮掩着污糟腌臢。看着锦绣厅堂,底下是污痕斑驳。
无条件的支持、信任和爱,在哪里都是奢侈的事。
璩贵千点头,并不遮掩:“我是幸运的人。”
她这样坦诚,反倒让洛城觉得自己那细微的渴慕显得矫情了。
青年望着她圆润白皙的耳垂,阳光照射下,肌肤呈现出一种通透的红,给人一种能望见血液和组织的错觉。
回神,他温和一笑:“天气热了,进去吧。”
这个周末过后,曾嘉文没有再来上学。
班主任颇为遗憾地宣布了他退学的消息,在年级里升起议论纷纷。
即使是要出国留学,这样的节奏也太快了,放弃国内的学业和生活,堪称决绝。
热爱八卦的同学编织猜测各种各样的理由,有的说他举家移民至国外发展,有的说是受了家族内斗倾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