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诗情
林修然温和道:“江陵近些年才名不显,我一回来,便听说有一仙童白圭,有过目不忘之才。”
他摆摆手,示意三人坐下,这才沉声道:“子坳将中庸拿来。”
他随意翻了一页,指给小白圭看,随即不疾不徐地读了起来。
然后——
小白圭挺直脊背,合上书,一字一句地背着,他神态自然,语音清亮,面对刁难也丝毫不怵。
林修然瞧了瞧这孩子,心中意外,一番接触下来,倒真的起了收徒的心。
“在林宅读书,我家的男孩、女孩都在一处,你可能接受?”
林修然看向一旁的张鉞、赵云惜,神色淡淡。
男孩、女孩都在一处,这话听得赵云惜心头一跳,她抿了抿唇,毫不犹豫地点头。
“你放心,女孩们只上午来听课,下午还要学针线女工、琴棋书画。”林修然解释。
赵云惜看着他和蔼的表情,犹豫片刻,还是低声问:“女孩也可以读书?”
林修然点头:“你家中若有过目不忘的女童,送过来也使得。”
赵云惜想起老秀才鄙夷不屑的眼神。
她觉得这是个读书的机会,再者还想陪着白圭,低声问:“我家中只白圭一个孩子,若先生不嫌弃,我想接受考校。”
“我只学一遍,一两年便能学完,到时候族学中的孩子尚未长大,我便已退学,想必不影响什么。”
“说起来,听家中长辈讲古,说的是我爹那辈的太奶奶,和您的太奶奶是表姐妹,算起来也是姨表亲缘……”
赵云惜心里自然有算盘,时下虽然程朱理学是主流,但心学破土而出,在朝中异军突起,占了半壁江山。
万一林修然崇尚心学呢。
而且她看的明朝小说金瓶梅里面的潘金莲都跟着秀才读过书。
再者明朝的女官是从平民选拔,过了就有女秀才之称。
她不可能去官学中读书,私宅反而不禁女子读书。
也是巧了,两家有这么点子血缘在。
她想试试,对方收了她自然是好,若是不收,她丢些脸面也不算什么。
在家自学这许久,她早已明白,四书五经作为古代经典文学,所蕴含的知识量难以言喻,她自学不了。
和现代读书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厅内顿时一阵寂静。
林子坳好奇地看着,当时听见白圭的名声,也是偶然,刚回来时,家中没有米粮,出门买东西吃,就听人在聊东街卖糯米包油条那家的小子,才三岁就能识文断字,聪慧非常。
爷爷这才起了惜才的心。
主动叫人搭话,带关系,抽出来一个卖蜡烛的张鉞。
见娘俩都极有成算,便格外好奇。
谁曾想——
林修然既然起了收白圭的心,就愿意卖他面子,考校赵云惜的功课。
“你先前可读过中庸?”
“不曾。”
她之前读书就是启蒙书籍,中庸这些就比较深了。
她的进度比白圭低了些,记忆力也弱些,摊开的那页《中庸》片段,方才听他读过,听白圭背过,又看了两遍,这才能背出来,还不如白圭流利。
不过她的考校,林修然有心为难,不愿收她,以免招惹是非,让她把这一页默写下来。
赵云惜便在林修然和张鉞的寒暄声中,执着笔墨,按着要求默写下来。
林修然沉吟片刻,在心中衡量,自家唯一年岁大些的孙子也才十三,他安排成小夫子代他授课,辈分提起来了,倒也无碍,其余最大不过七岁,女子读书,通读一遍也就罢了,一年两年,家里孩子尚未长大,倒是使得。便不再迟疑,虽然赵云惜年岁略大了些,但是和他家女孩放一起读书也是可以的。
能牵扯出亲来,那就是亲戚。
难为她聪慧爱读书,林修然索性收了。
“如今天气暖和,白圭十日后来报道,你也来。”
赵云惜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躬身道:“云惜谢先生开恩。”
她高高兴兴地拉着小白圭一起磕头,天地君亲师,她磕起来头毫无负担。
看来老者回乡,是为了造福积德,或者是为子孙做富贵计。
这十天,赵云惜原本想做面脂送给林家女子,后来想想,天气渐暖,大家都不爱脸上糊一层的感觉,只能作罢。
她便开始琢磨,送些什么好。
主要对方京城来的高官,她根据红楼梦猜,定然是什么都见过,什么都听过。
想起红楼梦,她就知道送什么礼物了。
——蔷薇露。
蔷薇花露馨烈非常,从大食国传入我国,在唐朝时就极为珍贵,用琉璃瓶装着,洒在人的衣袂上,十来天味儿都不散。
能敷脸、喝、泡酒等等,堪称一绝。
她记得明朝中期朝廷实施海禁政策,不和外国贸易,蔷薇露的主要来源是别国朝贡,皇帝用不完了就赏大臣。
赵云惜不确定他们有没有,但是被贬官了,想必不得圣心。
大食国的蔷薇花她没有,国产蔷薇没这个功效,她记得茉莉花、栀子花、木樨都极好。
这时节没有木樨,茉莉花和栀子花倒是开得正好。
赵云惜搬出自己的钱罐子,数了一贯钱出来,心疼的要命,读书果然极费钱,主要人情来往开销也大多了。
但别人愿意收她,就是恩情。
“白圭,跟娘一起去买点东西。”赵云惜赶上骡子就要出发。
小白圭坐上骡子还有些懵。
“背书呀。”他想多记些,免得开学了就他不会。
赵云惜拍拍他的小脑袋:“别背傻了。”
他太沉浸式了。
别人大概都是担心孩子不爱读书,她要防着他太爱读书。
赵云惜带着往江陵去,买了冷凝设备,这时候的蒸馏设备还比较简单,下面是加热的地锅,盖着带管道的大桶,上面是放冰冷水的天锅,主要是蒸馏烧酒用的,用来做香露,也是个信息差,若能想到这一层,就能做出香露来,蒸馏设备、鲜花都是现成的。
而花就不好买了,问了半晌也没人卖。
索性在街中立了收花的牌子,说是明天上午都在这收茉莉花、栀子花,这个时节开得正好,一下就有好多人问。
两文钱十斤,她各定了一百斤,又多出二十斤的宽裕,给了预定的条子,这才带着白圭回去。
白圭睡着了,春日暖阳照在他身上,给他渡了一层浅金色的光芒。
赵云惜唇角微翘,若没有白圭在,她肯定不能这么快沉下心。
一路吱吱呀呀、摇摇晃晃地回家去,隔日,再以同样的方法回江陵。
她收了花,放在箩筐里,又去买了细颈的瓷瓶,她顿时有些心疼,这样有花样的瓷瓶可太贵了。
回去后,交代李春容打些乌桕子回来做蜡,她便开始清洗花瓣,全部淘洗一遍后,晾晒在院中的竹排上。
“你弄这干啥啊?”李春容好奇地望着。
“弄拜师礼。”赵云惜笑眯眯道:“林先生允诺,我跟着他家中女孩读书。”
李春容抿了抿嘴,皱起眉头,纠结半天,才叹气:“那你放心去读书,往后我去卖糯米包油条。”
她愁得不行,家里银钱好不容易松快些,赵云惜要是不干活了,那收入断了,她又要吃糙米了。
说实话,吃惯了白米大肉,再吃糙米真的难以下咽。
她打心底觉得,女人读什么书,像儿媳这样认识几个字,不做睁眼瞎,便已经极好了。
像她,大字不识半只,也快活地过这么多年。
“我会想一些下午能赚钱的项目,你放心。”赵云惜温和道:“我自己读书到底没个章程,跟着夫子要好很多,主要相公、孩子都读书,我不想以后听不懂他们说话,想着趁年轻,能读一本是一本。”
路都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她也得给自己打打古文基础。
她纵然有985的底子,但在古代不认她的学识,只认科举所需为圣贤书,她便只能跟着学,打不过就加入。
赵云惜也想过,相公孩子都在读书,他们有出息就可以了。
万一谁中了举人、进士,做了官,那她就是官太太、官夫人,再多想一点,给她个诰命也未尝不可。
但别人的只是别人的,她也想自己有。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自己最好。
就算白圭三岁了,她也才20,放现代不也就大三的年纪,她不想放弃自己。
赵云惜松一口气的是,林宅不在县城,她不用在县城安家,虽然刚得了张鉞给的一百两银票,但是她在县城做了三个月生意,自然明白县城的物价。
租赁三开间的小院子,一年要五两银子,喝口水、用担柴都要用钱买,岂不是横添拮据。
她有点亢奋。
李春容瞥见她晶亮有神的眼睛,突然很想把她锁在家里,白鹤振翅高飞固然美丽,但折断翅膀锁在家里才是自己的。
她抿了抿嘴,为自己阴暗的想法愧疚。
“你别太辛苦了。”抬眼的时候,李春容又笑呵呵地对她说。
赵云惜脆生生应了,手里仍旧不停。
将鲜花投进锅里熬煮,看着滴滴汁液从冷凝管里出来,顿时放松很多。
她都怕不顶用,到底是管用。
赵云惜在心里万分感念《天工开物》,也感谢那个节假日泡图书馆从这头看到那头的自己。
很快就接了一坛子花露,有清甜的茉莉花香味,她陶醉地嗅闻,开心到无以复加。
她守着烧火,小白圭就守着她,用小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火光映照在他认真脸颊上,看着就极为可爱。
赵云惜含笑捏了捏他的脸蛋,便拿了石板,用毛笔沾水在上面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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