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诗情
两人寒暄过后,赵云惜回了书房,就见小白圭迎着初秋的朝阳,立在廊下,雪白清俊的脸庞上被浅金色的阳光照着,正一字一句地背着书。
林子坳闭着眼睛听,不时晃动着戒尺。显然两个人都很放松,觉得他没问题。
不远处,桂花开得正香。细小的花朵密密挨挨,散发着幽香。
林修然正立在树前,看似随意,很显然在注意着白圭回答问题的情况。
赵云惜翘了翘唇角,有些不忍心打扰了。
谁知——
林修然睁开眼睛,眸光冷然:“你来。”
赵云惜紧张地快要同手同脚,和林子坳比起来,小老头真的特别严厉。
“你对万乘之国,有什么看法?”
林修然声音低沉随意。
但鹰隼一样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她。
赵云惜腼腆一笑:“万乘之国乃大国……”
她按着自己的思路侃侃而谈,对自己甚为满意,她也能引经据典了。
果然林修然不置可否地摆摆手,示意抽查结束。她松了口气,果断消失在夫子面前。
进书房后,就见一片愁云惨淡,很显然林子垣没过关,皱巴着小脸,拿着毛笔画乌龟。
“云姐姐,我挨戒尺了!”林念念幽幽道:“我就这两天没认真背书,回答不上来而已。”
赵云惜摸摸她的头:“你这叫顶风作案啊。”
每天林子垣被揍得那么惨,这就是前车之鉴。
等放学后,赵云惜把面脂送去给甘夫人,她就遣马车将箱笼送回张家台。
村里第三回 进马车了。
大家还是很稀罕,最平常的青鹏马车,没什么装饰,对乡下来说,我不可多见。
“都姓张,人家张镇这一支,短暂的落魄以后,也跟着起飞了。”
“他张诚有本事,会生孩子,仨都有出息,就看孙辈了,现在出俩秀才了。”
“是啊,咱村的秀才都出他家。”
听着一路上的讨论,赵云惜也觉得挺有意思,等下马车后,马夫帮着把箱笼抬下来。
李春容有些茫然,看着箱笼,问:“你买啥了?”
“没,都是甘夫人给备的衣裳,我和白圭的都有。”赵云惜解释。
李春容不以为然地帮着抬箱笼,等送走马夫,放回卧室打开时,顿时瞪大眼睛。
“我的天呐,传说中的妆花缎?真美啊,这里子是啥,这么软这么暖?”
赵云惜也惊叹不已。
“这就是有钱人家的日子?”也太爽了。
赵云惜羡慕了。
两人把衣裳收起来,看着古朴大气的红木箱子,有些犯愁。
“要不要还回去?”
“要吧,这箱子看着木头不错,箱笼也贵啊。”
赵云惜说罢,就见箱笼底还有字条:“香樟木的箱子,防虫防潮,冬衣可收纳至此箱。”
她便懂了,这是要送给她。
“白圭,来试试你的毛衣毛裤。”她眨眨眼,笑着喊他。
柔软的浅米色毛线,织成贴身的毛衣,穿在身上有一种穿越时空的怪诞感。
赵云惜忍着笑打量。
“完蛋,龟龟变羊羊咯~”
第34章
龟龟长肉了。
内里是棉质中衣,外面的毛衣毛裤裹着,兜出肥嘟嘟的屁股。白圭察觉到娘亲的笑意,害羞地缩进被窝。
小孩软糯可爱。
赵云惜笑着把衣裳整理好,等冷得很了,再拿出来穿。
李春容帮着她收拾,摸着那精致的短袄,好奇地啧啧出声:“这摸着真舒服。”
赵云惜挨着她坐下,笑眯眯道:“到时候文明考上举人,咱的体量再大些,就也给你做这样的长袄穿,外面再罩一层比甲,可暖和了。”
李春容是信的,她先前说要给她买银饰,都买了。
“等会儿去豆腐坊打一板豆腐,回来做腐乳,到时候早上也咸咸嘴。”她也跟着笑。
只要儿媳待她好,她就是干劲十足。
赵云惜就起身跟她一起走,出去走走也好,索性把白圭、甜甜一起带上。
两人擓着箩筐,边说边笑往豆腐坊去,一路上遇见王秀兰,她连忙问:“春容嫂子,你咋不去摆摊了?生意多好啊?”
时下冷了,村落里隐隐都是雾气。
“云娘不让去,说早上大雾,咱天不亮就出门太危险了,等来年开春再去。”
李春容乐滋滋说着,骄傲地挺直腰板。
王秀兰放下手里的衣裳盆,满脸艳羡,她要是有这么听话懂事的儿媳就好了。
“你那炸鸡多赚钱啊,不做可惜了,不成了咱晚点走,天亮了再去。”王秀兰还是觉得跟李春容一起比较有安全感。
天亮了没好位置,只能在偏僻位置吃冷风,她才不情愿。
“我家是儿媳做主,我都听她的。”李春容笑眯眯道。
赵云惜客气一笑:“我娘辛苦一辈子,带大相公,还帮着我带白圭,现在我能干活了,不舍得叫我娘受苦。”
话里话外就是不去了。
王秀兰敢和李春容拉扯,不敢和赵云惜呛声,在读书人面前,她有一种敬畏感。
她琢磨着,她也想找个这样的儿媳,那她也能穿金戴银有大房子。
两人一路走到豆腐坊,那俊俏的小寡妇正在磨豆子,见两人来,连忙招呼:“要多少?”
“一板。”
“三十文钱。”
甜甜从荷包里数出三十枚铜钱递给她。
“做什么吃呀春容婶?”
“做腐乳,你切小块。”
两人一来一回地答着,把切成块的豆腐摆在箩筐了,赵云惜提了大份,把小份给李春容提着,正要走,就就小寡妇拦住了。
“云娘,你见多识广,我想问问你,这小孩读书,要花费多少?八九岁去读,可迟了?”小寡妇眼巴巴地看着她。
赵云惜闻言看向在院子里沉默寡言的小男孩,猜测就是他。
“读书这事,也是丰俭由人,束脩是固定的,东台寺的私塾,一年差不多二两银,再就是出门见人的衣裳、书箱、吃食等,而买书……这就没数了,再就是去参加科考,秀才尚在江陵,找廪生做保花银子,其余的也看自己。至于再往上,你考了秀才,再想往上就容易了。”
“初始读书阶段,一年大约五到十两银子也能过。”
若是五两,那就是一件衣裳晚上洗了早上穿,笔墨纸砚都买最便宜的,有的苦头吃。
见那小孩侧耳倾听,她笑了笑,又接着道。
“在我们建朝初期,有一位宋太史公,他有文章就讲得是读书的事。”
“余幼时即嗜学。家贫,无从致书以观,每假借于藏书之家,手自笔录,计日以还。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录毕,走送之,不敢稍逾约。”
她高中读到宋濂的《送东阳马生序》,就觉得不可思议,浙江怎么会天大寒,砚冰坚,还想着不愧是文化人,文笔修饰就是好。
现在中秋刚过,被冷风扑一脸,勤勤恳恳跟小松鼠一样准备冬藏。
已经可以想象到传说中的‘穷冬烈风,大雪深数尺,足肤皲裂而不知。’
她又解释一番这段话的意思,反正穷苦有穷苦的读书法。
小寡妇满脸惆怅地道了谢。
等两人走远了些,李春容就小声嘀咕:“乖乖,你那一长串啥叽里咕噜听得我耳朵发晕,你读了书,现在越来越厉害了。”
赵云惜腼腆一笑:“还是相公学问最深,最厉害,我也是想要靠近他一点点,才想着去读书的。”
李春容提着豆腐,听着身边的软语温声,白圭牵着甜甜的手,晃晃悠悠地在她们前面走,刚离家门近一点,福米就汪汪汪地冲上来。
那尾巴摇得跟风火轮一样。
赵云惜拍拍它脑袋,一起往室内走去,鼻子湿漉漉,眼睛亮亮的小狗很难不喜欢。
“先下水淖一下,再摆到箩筐里,让它自己长毛就行。”李春容交代。
赵云惜不会做,就听话地在一旁烧火,看着婆母忙前忙后觉得很有意思。
“冬日天冷,什么吃的都没有,能有一口腐乳就粥,都能吃一顿了。”
李春容絮絮说着。
两人聊着天,说着话,很快就把豆腐弄好了。
“我们炸了萝卜缨、菘菜,做了腐乳,买了时令干菜,地里的菘菜、萝卜又种上了,让我想想还缺点什么。”
李春容在脑海中巡视自己的仓库,以求没有遗漏。
赵云惜觑着她的神色,过了会儿才道:“不做腌肉吗?”毕竟下雪封路,那可真是没东西吃。
“那得再冷点,去你娘家买点好肉,到时候也有大车来卖鱼,再做腌肉腌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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