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宇宙第一红
一是兴元帝打心底里就看不上废物,当初李氏一族连永昌帝都斗不过,现在也不配在他面前说话,所以他也不给李氏好脸色,二是偶尔想到当初他们母子俩过的苦日子,越想越生气,母族不利,外嫁女便挺不起脑袋来,兴元帝恨他们,还要把李氏老族长抓过来在母亲坟前跪上一跪。
兴元帝现在,平等的折磨每一个人。
他这样的做派,自然也有人偷偷念叨两句“暴君亡国”,但也没有人敢真的拿到明面上去说。
当然了,兴元帝也不是对所有人都是如此,他对镇南王和秦夫人态度就很好。
大概是因为镇南王当初辅佐他登基,为还是太子的他趟平了许多危机,所以兴元帝登基之后,对谁都是重拳出击,唯独对镇南王一脉十分宽和。
他不曾削镇南王的藩,也不曾打压镇南王的兵将,甚至还给镇南王百般奖赏,连带着秦禅月也一个劲儿被赐。
他对柳烟黛的思念与亏欠,全都落到了秦禅月的身上,秦禅月前半辈子受父兄庇佑,后半辈子受儿媳庇佑,一辈子享福的命。
兴元帝甚至想给秦禅月封个公主名号,但秦禅月在病重百般推脱,兴元帝才作罢。
兴元帝的姿态吓到了秦禅月,秦禅月做贼心虚,每夜都睡不好。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从盛夏走到了隆冬,故事已经全然改写,走向了另外一个结局。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大兄死了,她被赶出了侯府,困在了一个破败老宅中,最终凄惨死去,而现在,她没死,但是一把闸刀也悬在了她脑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掉下来了。
她害怕,提心吊胆的根本睡不着,兴元帝对她越好,她越是提心吊胆。
再往后,秦禅月“越病越重”,镇南王便奏请离开长安,带秦禅月回南疆驻兵。
兴元帝沉默良久,最终还是点头允了。
镇南王离京当日,兴元帝想去骑马相送,又想起来镇南王当时在忠义侯府里问他“柳烟黛没找回来你有什么脸面上门”的话,最终,兴元帝没去送。
他只是远远看着长长长长的队伍,从早看到晚。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兴元帝到了晚间,才披着寒风回了宫中。
在这长安里,最后一个爱柳烟黛的人也没有了,从今天开始,他只能独自一人想她。
冬日雪重,许是感染了风寒,镇南王带着秦夫人离开长安的第一个新年,刚刚登基的兴元帝病了。
兴元帝还病得很重,没日没夜的睡,似乎要一直睡死过去似得,睡时又常有梦魇缠身。
他总是做梦,梦中有女,娇娇俏俏的窝在他怀里与他说话,他一低头,就可以摸到她鼓鼓的肚子。
九月底左右的身孕,到现在,已是临近新岁,眼下是五六个月的大小了,孩子会动了。
他欣喜的将手贴过去,想感受一下孩子动起来的样子,但他的手贴过去的瞬间,他摸到了冰冷的绸缎。
兴元帝在龙榻间缓缓睁开了眼。
入眼便是床帐与空寂的大殿,他不喜入睡时殿中有人,哪怕是在病中,也不允人近身,所以四周一片寂静。
这种寂静使人分不出今夕何夕,大殿上的锦缎拉着,瞧不见外面的天色,他躺在这里,像是一个被时间遗忘的人。
就在这种混沌之中,他又一次摸了一下身边的锦缎。
没有温暖的触感,没有饱满的曲线,只有冰冷的,顺滑的锦缎。
头顶上是金龙盘纹的床帐,其上金纹鳞片熠熠生辉,稍微晃动一下,游龙便随之而动,似乎要从那丝绢上飞出来一般。
兴元帝双目失神的望着这游龙。
这是他期盼了很多年的东西,只是真的得到的时候,又觉得不过如此。
就算是登上皇位,这世上也有他求而不得的东西。
他恨的人都死了,他爱的人一个都没留下,龙椅,权利,地位,在他眼里突然变成了无用的东西,不能激起他的半点涟漪。
柳烟黛的失踪变成了一个谜团,二皇子党不知道,万贵妃不知道,万夫人不知道,三皇子也不知道,谁都不知道,他解不开这个谜团,深深地无力裹着他,让他突然间回到了很多年前,回到了母亲离开的那一天,娘,他解不开。
后来他派了不知道多少人去大别山中搜寻,甚至派人放火烧山,火焰舔舐云层,他好像听见了阵阵鬼哭一样的哀鸣。
他要将这座山翻个遍,将里面的每一个洞穴都掏开,看看里面有没有藏着人,可是依旧没有。
她甚至没有留下一只鞋,一个发簪,她就那样凭空的消失不见了。
他不想承认柳烟黛死了,可是,好像只有这么一条路了。
柳烟黛大概死在了一个无人所知的地方。
梦中的一切如同雪花一般消散,只留下一阵阵彻骨的寒意,他像是赤身被丢在了一场荒芜盛大的雪中,无处躲避,只能任由这些雪一层又一层的铺下来,将他淹没。
他要死在兴元一年的雪里。
兴元帝病重的消息不胫而走,朝野间议论纷纷,民间亦有谣言,多数都是说兴元帝这个人暴戾恣睢,杀孽缠身,病成这样就是冤魂索命。
要不然,他那样一个正值壮年的武夫,怎么说死就要死呢?
大医院有为他诊脉过,但没什么用,他是心病,用不上这些,他的病就这样一日比一日重,后来不知道是哪个太监,听了一点旧事,便干了个胆大妄为的事儿。
他找了个与那位忠义侯世子妃有五分相似的圆润姑娘,挑了个好时日,将人送入了紫禁城,献给了病中的兴元帝。
兴元帝当时病的床都快爬不起来了,看见了这人,顿时来了力气,硬生生从床上站起来自己亲手拔刀将这太监剐了。
他很生气。
他很难形容这种生气,就像是他心爱的人被另一个人模仿,让他觉得恶心。
这也就是这太监进宫早,翻不出来九族了,不然兴元帝得将这太监祖坟刨了。
做完这一切,兴元帝似乎不止病了,他还有点疯了。
他不再在皇宫待着,而是开始出宫,他不再穿龙袍,而是捡起来太子时候穿的玄色衣裳,偶尔趁着夜色,翻进空无一人的忠义侯府,去一趟柳烟黛的厢房。
他甚至还记起来与柳烟黛一起在佛庙里说过小话的刘姑娘,他想,若是柳烟黛现在还在的话,就该跟着刘姑娘见见面,背后嚼嚼舌根,所以他特意一纸诏书,将刘姑娘召进了宫里,问了几句话。
他有时候,觉得他像是柳烟黛留在人间的遗物,他透过柳烟黛的眼,在看旧事旧友。
柳烟黛的故事停留在了某一刻,不再往前走,但是旁人的故事却一直在往前行,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不管是皇帝,还是普通的闺阁姑娘,都有自己的人生大事。
刘姑娘这时候都已经成婚了,成了林府的大少奶奶,与丈夫关系蜜里调油,但是跟婆母关系不怎么好,常吃婆母挂落。
兴元帝将人带过来之后,大概就是问一些小女儿家的私房话,比如刘姑娘成婚之后日子过的怎么样,柳烟黛不在了,他替柳烟黛来问一问。
那些柳烟黛兴许会感兴趣的话,兴元帝都问了一个遍。
刘姑娘胆小,见了他就害怕,战战兢兢的回了几句话,她也不敢说话,兴元帝问她就说,说她夫君性子好,说她婆母刁钻,说她给忠义侯府去了请帖但柳烟黛没来深感遗憾,说她在备孕,用药,但不知什么时候能怀上,说她婆母早就准备好了两个妾,只要她这边一怀上,那边立刻给她夫君安排过去。
这些小女儿家的事儿,本来兴元帝应该是不喜欢的,但偏偏,兴元帝听的很有意思,偶尔还问几句夫妻趣事。
当然了,他也不是什么都问的,他心底里的最后一丝底线让他没有问出来“你夫君有没有两刻钟”这一类的问题。
兴元帝与刘姑娘聊了一会儿,有一种柳烟黛也在一旁听着的感觉,大感满意,对刘姑娘一阵封赏,然后提了林大人的官职。
有兴元帝撑腰,刘姑娘的婚后日子滋润了不少,婆母也不敢作妖了,不过,兴元帝的病情没有得到丝毫好转。
他还是时常卧榻,睡得时间越来越久,他总会在梦中与柳烟黛相遇,与他们的孩儿相遇,他沉溺在这里,便舍不得离开梦境,时间一长,人便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偶尔起身时,照着古镜一看,都会认不出来他自己。
镜中的人依旧是原先那一张脸,但是看起来好像老了很多岁,一头青丝瀑发间夹杂了几丝白,原本宽厚而挺阔的背消减了不少,隐隐有几份形销骨立的模样,披着一身龙袍,也不像是九五之尊,反而像是不知道从哪儿爬出来的恶鬼,用那双幽幽鬼火一样的眼看着这人间,了无生趣。
他就这样熬过了第一个新年。
兴元一年,就这么平平淡淡的划过去了。
待到兴元二年四月。
这一年,汛期来的格外早又格外凶猛,北边的水患冲垮了桥梁与房屋,洪水涌过,万民被冲入鬼门关。
兴元帝为此日夜操劳。
调遣人手,治理水灾,安排人去就救灾,还要从国库拨出来大量的银子,每当有天灾,必定起人祸,北方又出了不少乱子,说是有些流寇,趁着民众落难,开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兴元帝又派兵去镇压。
伤了这一次,国本要五年才能养回来。
一切事情忙完后,还要向天祈福。
每每国生大乱,皇帝都要做祭坛,名曰国祭,用以求神佛怜悯,为自己的民众祈福,历代皇帝皆如此,用以安抚民心,安抚朝堂。
这一次的国祭,请来了一位很老的道长,说是已活了二百来岁,可沟通阴阳,能代替兴元帝去与鬼神沟通,去使那北方的亡魂安息。
兴元帝本来是不相信鬼神的,他说过了,如果这世上真的有鬼神,他早就死了,他这辈子就没见过鬼神杀人,可是他的心底里又期待有鬼神,如果能有鬼神——
兴元帝看着那老道长,看了很久,最终请他去帮个忙。
兴元帝想问问故人安好,可有投胎,若是投了胎,能不能告诉他投了何处,他想要去找找。
道长笑眯眯的看着他,问他:“故人是谁?”
兴元帝沉默良久,道:“南疆柳烟黛。”
道长掐诀拈算,只笑道:“既然是南疆人,便该去南疆寻,南疆之地天灵水润,自有妙缘。”
道长笑眯眯的给了兴元帝一张符纸,只道:“圣上缘深厚重,远而未绝,只管去寻便是。”
兴元帝接过了符纸,怔愣了许久,最终决定去南疆微服私访。
他的这个念头来的突然,但是一旦升起来了,就势不可挡。
去岁冬时,秦夫人随着镇南王去了南疆之后,就再也不曾回过什么信来,只是听人说,秦夫人到了南疆后,将那一身病骨硬生生养回来了,绝境逢生,竟是没有病死。
这样想来,南疆应该是个好地方。
南疆,南疆,他以前只在书本上读过的地方,只在奏折上看过的战场,从不曾亲眼去看,边草边草,边草尽来兵老,南疆南疆,南疆万里月明,月明月明,胡笳一声愁绝。
这是孕育过柳烟黛的地方,他想去看看。
兴元帝简单的在朝堂之中做了处理。
紫禁城中已经没有任何皇子了,之前的同辈皇子都被兴元帝杀绝了,兴元帝自己也不找女人,导致整个紫禁城跟个和尚庙一样清净,朝堂上的事倒是不少,不过也有宰相和内阁来办。
政事不算麻烦,兴元帝干脆对外称病重,人则出了长安。
反正他这登基以来,病重的时候也不少,宰相早已习惯,文武百官也早已习惯。
兴元帝就这么出了长安,坐着一顶高轿,慢慢悠悠,行向了南疆。
——
此时,已经是五月。
五月份的南疆热的要命,蝉鸣自树梢间冒出来,声声不歇的喊个不停,烈阳炙烤大地,树木也被烧的卷曲叶子。
鸟儿自屋檐上蹦蹦跳跳,叽叽喳喳的掠过窗口,清风伴着鸟鸣一起吹进厢房间,将矮窗旁的女子缓缓叫醒。
矮榻上,女子慢悠悠的翻了个身,露出来一张白嫩娇粉的圆面来。
正是从长安失踪的柳烟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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