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宇宙第一红
未时,小铮戎睡觉的厢房中,兴元帝双目猩红的坐在矮榻上,盯着摇篮里面的小铮戎问道。
第87章 朕知道错了
小铮戎刚喝过奶, 现在自己躺在摇篮里面睡觉——这个月份的小婴儿基本一天十二个时辰里都在睡觉。
兴元帝像是在盯着他看,可是目光之中毫无焦距,又像是在透过他, 在看着其他什么人。
“回圣上的话。”一旁站着的太监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道:“柳姑娘还不曾出来。”
兴元帝一拳砸在矮案上, 大吼道:“消息有没有送过去?她不出来,镇南王和镇南王妃也当没听见吗?”
“砰”的一声巨响落下,太监被吓得打了个颤,而摇篮里面的小铮戎眼睛都没睁, 砸吧砸吧嘴,继续睡觉。
这孩子有一种天塌下来我爹先死的沉稳感,什么动静都惊扰不了他, 倒是一旁的太监被吓得跪下身来,匆忙道:“圣上莫急, 这, 这才刚未时, 说不准, 说不准柳姑娘晚间就回来了。”
兴元帝不说话了,只是坐在原地, 死死的盯着那孩子。
小铮戎动了动脚趾,继续睡。
每隔一会儿,兴元帝就要问上一句,一旁的太监看着时辰、掐着秒钟来回,回一句, 还得赶紧跟上一句:“圣上莫急,说不准柳姑娘片刻后就到了。”
他不断的问问问问问问问问问问问问问问问问问问问问问问,太监不厌其烦的回, 时间一点一点往后溜走,院中的花树晃啊晃,天上的夕阳渐渐落下,最后一缕夕阳落山,月亮爬上来,厢房中点起了烛火,兴元帝再问,太监还说:“圣上,圣上莫急——说不准,夜半间,柳姑娘就回来了。”
厢房间的烛火静静的燃烧着,温暖的烛光在跳跃,厢房里的冰缸中的水换了两回,柳烟黛还是没有回来。
坐在矮榻上的人眉眼间有片刻的茫然,当他看向烛火的时候,才意识到,天色已经这么晚了。
可柳烟黛还没回来。
他不明白。
他给她的还不够多吗?
他坐在榻上,迟疑的低下头,看着他自己的手。
这只手握着江山社稷,她只要握上来,就有无边富贵,但她为什么不要呢?
她为什么不肯来呢?
兴元帝有些惶惶,心口像是被挖出了一个大洞,冬日的冷风从这个洞里吹出来,将他浑身的血肉吹的彻骨冰寒。
这不对,这和他以往见到的、学来的都不一样,他是按着他这么多年的方式去办的,可是为什么不对呢?
她怎么能,怎么能这么狠心,不要他,也不要这个孩子。
他只想要一个柳烟黛而已,偏偏,偏偏柳烟黛就是不一样的。
兴元帝“嚯”的站起身来,将一旁的太监吓了一跳,那太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高声喊着:“圣上,这是您的骨肉啊!纵然是先帝当初,也不曾伤您分毫啊!”
这太监是被兴元帝当时所说的“柳烟黛不回来就把这个孩子砸死”的话给吓到了,现在兴元帝一站起来,他就以为兴元帝要对这个孩子动手了。
这么点一个小孩子,又能做错什么呢?他又能知道什么呢?就这么成了兴元帝斗气的工具,这要是死了,兴元帝日后得是多么后悔啊!
兴元帝没有回应。
他只是呆呆地站着,过来片刻后,他轻声道:“现下什么时辰了?”
太监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后,道:“眼下,眼下——丑时了,天快亮了。”
顿了顿,太监又道:“圣上再等等,天儿还没完全亮呢,说不准一会儿,柳姑娘就到了。”
就是这么毫无水准的、胡说八道的安慰,让兴元帝站了一会儿之后,又缓缓坐下了。
对,他想,说不准柳烟黛一会儿就过来了。
柳烟黛这次过来了……他就原谅她的冒犯与胡闹,她岁数还小,她不懂事,他可以包容她些许。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十分难熬,每一息,对于兴元帝来说都是煎熬。
如果柳烟黛真的不来的话,他该怎么办呢?
他习惯用威胁、压迫的方式来对待别人,因为当初的父皇就是这么对他的,他所遇到的所有人都是这样对他的,他也是这样对别人的,他从不曾失手过,而这唯一一次失手,就让他输的什么都不剩了。
他的金银财宝,她不要,他的权势地位,他不要,就连他和他的儿子她都不要,他还有什么可以威胁她的呢?
正是兴元帝坐在矮榻上发怔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人禀报:“启禀圣上,柳姑娘出府了。”
兴元帝猛地站起身来,面色涨红、神情激动道:“她过来了?她过来找朕了?”
他就说!柳烟黛只是一时闹个别扭而已,她还是会回来找他的!
外头禀报的金吾卫迟疑了一瞬,后还没来得及说话,兴元帝已经快步从厢房中抬腿行出。
他要去接柳烟黛。
这次,这次柳烟黛回来了,他便不再去凶她了,她只是个无知妇人,闹些脾气而已,他与她计较什么!
一旁的太监赶忙跟上,金吾卫坠在太监身后,跟着疾走了两步,一边走一边道:“圣上,柳姑娘刚出府,还不曾到官衙门口。”
现在去接,怕是接不到人。
“无碍。”兴元帝越走越快:“孤出去接便是。”
普天之大莫非王土,哪儿不是他的地盘?他愿意在哪儿接在哪儿接!
说话间,兴元帝已经绕过长廊,奔到了官衙门口,官衙门口空荡荡的,果然没人,兴元帝三步并做两步行下台阶,自己往镇南王府的方向去寻。
太监和金吾卫跟在其后,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
这时候,已经是辰时了,头顶天色大亮,日头高悬,将云层照出翻涌的金浪,兴元帝一夜未闭眼,但神情亢奋,快步穿过长街后,由着旁边的金吾卫指点方向,远远便瞧见了柳烟黛在街边行走。
她也不曾坐镇南王府的马车出来,而是自己行走出府,身侧跟了一个丫鬟照看,不远处缀了几个私兵保护。
瞧见了柳烟黛,兴元帝就停住了脚步,他没冲上去,而是像一条瞧见肉骨头的狗,流着涎水在后头跟着。
他还隐匿身形,不想叫柳烟黛瞧见。
他一躲起来,后面的人也跟着躲,一边躲一边鬼鬼祟祟的弹出脑袋来看。
“柳姑娘这是要去哪儿?”跟在后头的太监低声问。
“这条路,瞧着是去另一头。”一旁的金吾卫迟疑回道:“不似是去官衙。”
“是这路修的不好。”兴元帝双目赤红,发鬓凌乱,低声喃喃道:“它修错方向了。”
等柳烟黛再走一走,很快就能走回到官衙的!
可偏偏,柳烟黛头也不回的行向了一条街。
这是哪儿?
兴元帝抬头去看。
秦药坊。
——
秦药坊,回春街内,柳烟黛正行在其中。
秦药坊整个坊市,都是药材店和医馆。
秦家军常年上山征战,受伤是家常便饭,所以由此衍生出各种实力强悍的军医蛊医,不打仗的时候,这些人便在秦药坊里堆积着开一些店面,卖卖药材治治病,之前传卖给柳烟黛疫蛛的蛊医就在此处药坊间,开了一家店面,名曰“常善堂”。
柳烟黛面色苍白的行在街巷中,想去常善堂。
她也一夜未眠,魂游天际,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有一种自己的魂魄被放在热锅里熬煎的感觉,每一份每一秒都是折磨。
她要被折磨死了,她的血肉要被熬干了,她迫切的想要去找一点事情来做,她迫切的需要将自己心底里、脑子里那些事情掏空。
她能做什么呢?
她可以去找婆母,婆母会给她做好吃的,会与她说话,会给她最好的珠宝和绸缎,可她不喜欢这些,婆母会安慰她,可她不想听这些。
她可以去找叔父,叔父会告诉她,让她忍耐,她也不想听这些。
她迫切的需要一种能够填满她,让她不在想这些的东西,而除了这些,她自己还有什么呢?
脱去秦夫人的儿媳、叔父的侄女这个身份,柳烟黛本身,还有什么呢?
她躺在床上落泪的时候,她的小腊梅从她的枕头另一侧爬过来,趴在她的脸上安慰她。
小腊梅还和旁的人不一样,它甚至都不是人,而是柳烟黛的一个小宠物,它是独属于柳烟黛的东西,那些不能和婆母说的、不能和叔父说的,都可以和它说。
它大概也不能明白人为什么有这么多烦恼,为什么眼睛能流出来这么多眼泪,为什么没有生病,却好像要死掉,它在柳烟黛的脸上爬来爬去,最终也不知道怎么治好她。
小腊梅在她的眼泪上爬来爬去,有点痒,柳烟黛将它取下来,放在手指间上看,恍惚间想,她还有会做一些事的,她还跟蛊医学过怎么养蜘蛛,她迫切的想要找到一个没什么人知道她是谁的地方,做一个她自己喜欢的事情,所以起身来,从王府出来,自己找来秦药坊,一路行到回春街。
常善堂是回春街最大的药店,其中有蛊医坐镇,因此格外吸引附近的民众看病。
蛊医这种东西,在大陈一向被严加看管,长安里面有专门的缉蛊司,在南疆这头有专门的缉蛊军队,每一个蛊医都要被登记在册,不仅登记蛊医,还会登记蛊虫的效用,一旦出现一些用蛊害人的事情,每一位蛊医都会被查。
所以一部分蛊医不愿意披露自己的身份,但也有一部分蛊医,就活在管控之下,并且以此为卖点,吸引一些民众来他这里看病。
钱蛊医就是这样的蛊医。
他手有疫蛛,治一些头痛脑热都很简单,所以每日在店中坐镇,每日收入颇丰,今日也正是治病赚钱之时,眼角一瞥,突然瞧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钱蛊医一抬眼睛,就瞧见柳烟黛游魂一样从门外行了进来。
她还穿着昨日那一套衣裳,精致的绸缎裹着她略显消瘦的身子,发鬓已经松散,有两根头发垂落在颈侧,瞧着人都憔悴了不少,正慢慢,慢慢走入大堂间。
常善堂就是个普通的医馆,一进门就是大堂,堂内摆着几把椅子,钱蛊医坐在椅子上给人诊脉,左侧是药柜台,右侧摆着一些以薄帐遮盖的床榻,用以给病人休息,一眼过去,一览无余。
而柳烟黛身上的锦缎金钗和这里的破地砖老木门格格不入,她一站在门口,还不曾走进来,身上的绸缎反射的光芒就映满了整个医馆,让钱蛊医嗅到了金钱的味道,他赶忙站起身来,快步迎出,道:“柳姑娘怎的亲身前来?可是有什么事儿要交代?”
方才离远些时候,钱蛊医只瞧见了柳烟黛身上金光闪闪,锦缎粼粼,等走近了,他才看见柳烟黛神色恍惚,瞧着面色不好。
“柳姑娘?”钱蛊医惊了一跳,却瞧见那柳姑娘自己慢慢走进来,面色苍白道:“之前,钱蛊医说要授我医术,我事情繁忙,并不曾过来,今日恰得了空闲,特来看看。”
钱蛊医连忙将人迎进来,说什么“蓬荜生辉”,“贵人驾到”之类的讨喜的话,后又领着柳烟黛进了大堂后面的药堂。
虽不知道柳烟黛为什么来,但是这是贵人,是镇南王府养的姑娘,她说什么,钱蛊医都是应下来的,反正镇南王府不会让他吃亏。
柳烟黛就这么被浑浑噩噩带进了常善堂。
她前脚刚进常善堂,后脚消息就送到镇南王府,秦禅月思索了半晌,道:“她愿意待着就让她待着,给常善堂的老板多送些财宝过去。”
以前秦禅月也见过一些和离了、丧夫了、被休了的女人,这些女人个个儿都是受过来自男人的苦难的,每一个都是一副不想活了的模样,这种时候,得给她们找点自己想干的事儿,从外界渡过来一口气,将她们自己撑住。
用佛家的话说,这是一场自己的修行,旁人都管不了。
不管柳烟黛此时做什么,只要她自己喜欢就行。
秦禅月给常善堂塞过去了大把的银子,钱蛊医笑呵呵的接了,就将柳烟黛将祖宗一样供在常善堂,柳烟黛要学治病救人,他就真的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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