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大娘子 第23章

作者:青丘一梦 标签: 穿越重生

  但他没有,这一次对待西阁的态度如此郑重,更是要做正事的。

  只可惜有些人还是拎不清,眼红昔日裴妃恩宠、裴家手握如今实际皇长子的风光,想要通过这个难得的机会搏一把,而且这样想的人只怕还不在少数。

  等今上认识到这点,西阁采选的口子就会被快速缩紧,问安目标明确,胜算很大。

  问安久在闺中,眼界毕竟有限,对未来与天下才女竞争怀有忐忑之情,徐问真见她难得地有些不安,安抚她道:“一来采选的时间不会很长,真正会加入竞争的外地女子只怕不多;二来……对女官之事,世人多有所顾忌,自愿想要参加采选的人不会很多。”

  既有想要借此机会攀龙附凤的,自然有顾虑女子入宫行走对婚姻有碍的,京中名门不少会有此想;或者怕女儿干脆一生困在宫里的——如今消息流通不畅,外边许多地方只听过先帝裴妃,却未必了解西阁女官,他们经历更多的是先帝年间一轮一轮的花鸟使选美入宫,凡是疼爱女儿不愿失去女儿的,自然对宫中选女充满警惕与畏惧。

  综合这两方考虑,单纯只想在西阁拼一个未来、谋一个女官身份的高门女子只怕不会很多。

  但现实是,门第就是许多人受教入学的第一道门槛。

  问安想要从政,能有当朝尚书令亲自指点,朝廷邸报随意翻阅,京中高门谱系更是如数家珍,这是许多人一生难以触及的起点。

  京城车马匆匆,人丁簇簇,车里车外,无形中就是一道天堑。

  见问安还是有些紧张,徐问真收回望着窗外的目光,压下无声的叹息,笑着睨她,口吻轻松,“怎么,你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对你大伯父没有信心?”

  问安轻轻摇头,徐问真便笑,“那不就是了。你的才学足够,性格合适,自然会被圣人选中,而有你大伯父在,不会有人刻意来阻你的前程。”

  至于今上忌惮徐家,刻意不选徐氏女,那更是无稽之谈了。

  说得不好听点,徐家就是皇家的狗。徐家的兴盛荣华都源于周家,徐缜是今上伴读,心腹重臣,徐纺受今上提拔回京,满门只效忠周家与今上。

  若论得今上信任,满朝旧贵新勋,应无一家可与徐家比拟。

  原本,徐问真若顺利成为储妃,或许过些年,今上对徐家还会有些忌惮,会设法平衡徐缜,但现在——徐缜就是他亲得能穿一条裤子的好表弟。

  他恨不得好表弟带着一家老小勤勤恳恳给他干活,最好干到他山陵崩,他死前一定叮嘱表弟,再好好辅佐新帝。

  比起徐家,只怕今上更不想选的,是他的前宠妃、皇长子之母的母族,裴家的女子。

  徐问真轻抚问安的鬓角,心中想,毕竟还小呢。

  平日再如何沉稳有成算,到底是个还未及笄的孩子。

  她与问安说起今日要看的帛书,问安逐渐整理好心神,聚精会神地与她闲谈,正说话间,忽然听到一阵局促的马蹄声。

  马蹄声愈来愈近,周围的脚步声逐渐慌乱起来,混合着惊叫声,她们马车的马似乎有些慌乱,马车剧烈晃动着,像是马儿受惊。

  问安面色一白,与含霜都忙转身,准备要拉徐问真下车,只是马车晃动剧烈,下车很困难,三人艰难地稳住身体,外头马夫道:“娘子稍安。”

  然后马车似乎往前斜着疾走几步,再猛地停住,急促的马蹄声近在咫尺,徐家马已经被安抚住,老老实实地拉着车停在了路边。

  徐问真皱着眉掀开帘子,凝露连忙扶两位娘子下车,马夫仍不敢松开缰绳,沉声道:“属下失职,令娘子受惊了。”

  “你做得很好。”徐问真看着逼近眼前的高头骏马,那马通体皮毛漆黑,鬃毛油亮,精神抖擞,俨然是一匹良驹。

  可惜良驹不遇明主,驮着个锦衣纨绔子闹市飞驰——忽然,有一个小孩从一旁的巷口跑出来,似没看到飞驰而来的马匹,奔着街上掉落的一朵绢花跑去,口中还一边喊:“娘你瞧,这花果然落在街上了!”

  一个中年妇人从巷子里追出来,闻言刚要应声,就听到急急逼近的马蹄声,瞳孔骤缩,大声喊:“宝儿!”

  她奔着就要往前跑,徐问真立刻道:“救人!”马夫就等这句话呢,将缰绳往一边的护卫手里一扔,准瞬间便飞驰而出,一把拎住了街中小孩的领子,瞬息之间便奔到了街对面。

  事情只发生在一瞬之间,他的袍角几乎与马的前蹄擦过,若非他的速度够快,那个小孩只怕已经成了马蹄下的烂泥。

  看到孩儿得救,她娘先是身体一软,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大汗淋漓,又很快被蜂拥而来的邻居们搀扶起来,踉跄着跑向女儿和救命恩人,千恩万谢地跪拜。

  那纨绔没想到真险些伤人,后知后觉,有些慌乱。驭马的人一慌,跑得极快的马就乱了阵脚,有些要在街上横冲直撞的阵势。

  方才险些出了人命,这会人都冲了出来,马虽然在前面,人在后头围着孩子,但马儿一乱,难免四边乱撞,便会伤人,此刻已经撞倒了一位闪避不及的老人,还要冲向人群。

  徐问真眉心紧锁喊:“秦风!”

  一旁护卫立刻驭马而出。

  她身边的护卫都是一顶一的好手,随行的马匹都是精挑细选出的良种,只是性格侧重不同。方才驾车的马能很快从慌乱中被安抚着镇定下来,是专攻稳定,但出行会专备一匹擅长冲锋的马儿,以防万一。

  这是早年大长公主和徐虎昶给她养成的习惯,哪怕如今徐问真已经成了偌大雍京城富贵场中最安全不过的隐形人,不再处在风口浪尖上,他们没有改变这个配置。

  但那匹失措的马绝对是名驹,而且是训练不够的名驹。主人慌乱驾驭不当,它愈发急躁,和冲过去的徐府护卫对顶起来。

  徐问真还没有穷奢极欲到出门标配汗血宝马的地步,眼见护卫驾着马在狂躁的宝马手下竟然有些支撑不住,那匹马横冲直撞,又撞倒两个人,徐家的马险些受伤,下一刻它蹄子抬起,竟然眼看要踩到一位老妇人。

  徐问真厉声命道:“杀那畜生!”

  护卫匕首立刻出鞘,纨绔格外慌乱,在马上被颠得险些跌下来,手忙脚乱地不知怎样是好,听到声音又高喊:“此汗血名驹!你们倘敢伤它,绝对赔偿不起!裴力,裴力!”

  他高声呼唤的应该是随行护卫的姓名,后面果然有一个驾马的护卫艰难地要往前顶,然而徐家的护卫动作更快,只见他在马背上站起来轻轻一点,便如一只敏捷的猎豹一般飞过去,落在纨绔的马上,然后一匕首刺入马的身体。

  马夫与他配合得当,在他匕首落下之前已经一把将地下瘫软的老人拖走,那匹马被他死死按住,又被马夫用力拉住缰绳,二人合力与他角力,又有两个护卫过去用绳索将它套住,四人合力,才勉强将马按倒。

  那纨绔被自家护卫们手忙脚乱地搀扶下来,先是软倒在地,然后看着瘫倒的马儿,又瞪大眼睛,胡乱站起来骂道:“狗奴婢!知道这是什么宝驹吗?你们竟敢杀它!”

  “你的马险些杀人,畜生要杀人,还杀不得吗?”徐问真厉声道。

  那纨绔子只听到声音,便气急道:“几个草民,就是全死了,哪有我的大宛名驹珍贵!”

  说着,他又扑到马儿身上,哭天抢地起来。

  徐问真冷冷看着他,命道:“赏他一锭金,赔作马钱。这草菅人命的东西,捆到京兆府去!”

  “你们敢!”那纨绔循声回身怒瞪她,“你知道我是谁吗?贱婢胆敢辱我,我必百倍偿之!”

  他见徐问真姊妹都是官家女子装扮,容色出众,衣衫却不算多华贵,便冷笑道:“你们想是官家女,想来是自矜t尊贵,但可知这天下,却有些人一只手就能毁了你们的尊贵!来人,查她们都是哪家的人?马上,你们全家都要跪在我面前求饶。瞧你们生得还算过得去,马钱你们无需头疼了,自有法子补偿。”

  他语气轻佻,衣饰华美不凡,可见身份不俗,被救下的小孩母亲咬着牙扑过来,用力磕头求情,“这两位娘子是好心,求郎君饶她们一回,我们全家以后一定吃斋念佛为郎君供长生牌位,求郎君长命百岁富贵无忧——两位娘子——”

  她抓住徐问真的一角,双目含泪,“不值得为我们这些小民害了终身啊!快,快求郎君饶恕——求郎君绕过她们,求郎君绕过她们吧!”

  她头磕得用力,已隐隐要见血,另一位被救的老妇人哭着要来磕头,徐问真脸色彻底沉下来,叫人扶住二人,抬眸冷冷地看向纨绔子,“某不才,永兴坊徐府出身,大父蒙先帝隆恩,不降等袭开国太祖皇帝所赐国公爵,大母高宗皇帝之女,封号佑宁,当朝尊为太长主,家父当朝尚书令,单讳一字‘缜’。”

  她往前逼近一步,面凝寒冰,冷冷问:“这位郎君,你要给我家什么好看?”

  她确实很好奇,他的底气是什么。

  是山河日下的裴家,还是那个极力想要拉拢徐家、捡漏她那个死鬼前未婚夫的三皇子郕王?

  纨绔……纨绔瞪大眼睛,见鬼一样看着她,呆若木鸡。

第26章

  裴家不仅不敢恼,还得来谢呢……

  当纨绔很简单, 只要学会在外面花天酒地,不务正业。

  但想当一个无法无天、人人提起来都想骂一句,却无法动他的纨绔, 却必须同时具备家世、长辈的疼爱与一颗稍微还有点用,会见风使舵的脑子。

  简单来讲,出来惹祸的头一注意要点, 就是要知道什么样的人能惹、什么样的人不能惹。

  裴二十二郎被从边州接回家中后,祖母对他百般疼溺, 却叫大兄告诉过他,在外有哪几家人是千万不能招惹的。

  留国公府徐家就是其中之一。

  裴家对尚书令之女或者说留国公府讳莫如深, 他并没听过多少有关徐大娘子的事, 但对徐家其他娘子, 每日在街头巷尾游荡的他却多少有些印象。

  那是一言不合就拔刀砍未婚夫的人啊!

  裴二十二郎两腿哆嗦, 倒能屈能伸, 立刻要拱手作揖道歉, 生怕这是位一言不合拿刀砍人的狠角色。

  徐问真看着他, 冷笑两声, “你对我道歉?”

  裴二十二闻言咬紧了牙,但他知道按照这位徐氏女的态度。今日他不道歉, 事情是过不去了。

  真要被捆到京兆府去, 那才真是脸丢干净了, 而且家里必不可能为他和徐家撕破脸, 没准回头还得押着他登门磕头谢罪。

  他转过身,对众人拱拱手, “今日吓到诸位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脸色铁青——他虽然能屈能伸,但以名门公子的傲气对一群完全看不上眼的草民低头道歉, 已经不能他能接受的了。

  “光是嘴巴动动?”徐问真提了提披帛,声音缓而平淡,没有一点感情,不喜不悲,并非盛怒之态,却更叫裴二十二后背发毛。

  他死死咬紧牙关,低声道:“裴力。”

  他的护卫忙从腰上取下几串钱,又倒了倒荷包,抖出几个银锞子——时下市场交易多用散钱与绢帛,用金银的少,金银弥足珍贵,那几个银锞子足够方才摔倒的几个老人、孩子看大夫吃药了。

  徐问真点点头,她的护卫们松开了瘫在地上的马,“大宛种,一岁的,估个价偿他。——裴家的小郎,你应当不认得我,我的事,你可以回家与你的兄姊们打听,问问他们我年轻时是什么性子。今日你老老实实地赔了礼,事情便算过去了,回头你若还心有不平,不敢找我却来找他们这些百姓晦气,我放不过你。”

  她说:“我是,徐问真。”

  而后甩袖转身登上马车,没再看裴二十二,但她转头前的最后一眼,却让裴二十二有一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他浑身一阵颤栗,直觉不安,脊背发凉。

  虽然出了这一桩事,没耽误二人的行程,马夫请徐问真的示下,徐问真道:“还是去书局。”又吩咐,“你们四个每人加两个月钱粮,你与秦风每人得十匹绢、两锭金。”

  四人知道徐问真的性子,并不推辞,干脆谢过,含霜应诺表示记下了。

  马车帘子放下,逆着人群缓缓再向书局行去,含霜在车里点了一炉香,沉而淡的檀香衬托着清新的百合香,能令人心绪舒缓、神思安宁。

  在一片宁静中,徐问真轻声道:“马夫救人,护卫杀马,都是冒险之举。虽然以他们的身手九成九不会出意外,但我们作为发出命令的却不能无视他们面对的危险。他们完成了任务,理应得到奖赏。”

  若将下属们所做的一切都视为理所应当的,每个月给出那仨瓜俩枣的俸禄便足以买下他们,那离被刀刃反噬不远了。

  长在高门中的孩子打小就会打赏下人,但只是一种高门中的生活习惯,逢年过节、主人高兴了都可以赏人,无需细究下人们是怎么想的。

  听出徐问真的未尽之语,问安轻轻点头,“问安明白了。”

  今日书局之行,虽然稍有些波折,但结果还是很令人满意的。

  问安回家时怀里抱了一匣书,是她在书局寻到的宝。

  徐问真进门时倒是问了一嘴,“我父亲回来了吗?”

  下人回:“今日阿郎遣人回来说下值会早些,晚膳前必能归家。”

  徐问真点点头,看到问安担忧的目光,笑了笑,“裴家一个没上过台面的小东西,不足为虑,只是需要与长辈们打声招呼而已。”

  她着重提醒,“在外遇到了事,关系到其他家族的,无论你自己能否解决,都要与家中长辈打一声招呼,因为有些时候咱们的视角未必周全。”

  问安应是,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她从长姊处已学到了许多一般闺中娘子无法接触到的东西。

  她知道,长姊自幼受教于祖父母,读书从名师学习,受到的教育分毫不亚于伯父伯母的长子、未来宗子,长兄见素。

  如今家族中许多人还在惋惜端文太子早逝,认为如果端文太子在世,大娘子稳坐储妃之位,徐家今日一定风光更盛。

  但她此刻忽然想,倘若长姊是个男人……那一定是不逊色于伯父的、能做家族顶梁柱的郎君。

  就不会经历如此多的波折,隐居幽静处避人七年。

  长兄长姊是同胎双生,长兄丧了妻,如今在外做官,世交中人人称赞,皆言是徐门玉树,前途定然一片坦顺,孩子只需扔在京中,完全无需操心,一心一意可奔前程;长姊只是死了未婚夫,却不得不一退再退,幽居山中七年,出家为道,又要帮长兄抚养儿女,以全后路。

  真是——不公平啊。

  她闭了闭眼,跟在徐问真身后往内宅走去,目光轻轻落在徐问真的身上。

  徐问真看起来很瘦,很高挑,像是很清瘦的人,但问安知道她擅骑射、养猎豹,曾带着猎豹纵马围场,擅刀枪,曾在校场上与弟弟们较量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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