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大娘子 第73章

作者:青丘一梦 标签: 穿越重生

  他想慢慢与问真讲条件,然而问真开口直击终点,倒叫他无话可说了,只得道:“见舒愿为长姊效力。”

  “我拭目以待。”问真双目盈盈含笑,温和端方,矜雅从容,满身大家气度。

  哪像是方才满口怪话,不肯正经一句,只等着见舒自己站出来揽活的模样?

  见舒无奈叹息,问真这时反而口吻轻松平常,似是随口一言,“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将你当弟弟看;但你若将官场上那一套拿进来,跟我耍心眼,我只能与你动脑子了,三郎,不要叫姊姊失望。”

  见舒一顿,明白了问真的意思。

  他原本将账目交给问真,未尝没有待价而沽,想要问真先开口他再提条件,有看一看问真的反应的意思。

  然而他与问真,原本在这些堂姊弟里是最亲密的——甚至见素,刚刚回京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对他与问真的亲近满怀嫉妒。

  他若将问真当做可以试探、算计、彼此称量轻重的合作对象,那问真要如此对待他了。

  这一次他沉默良久,半晌才道:“是我错了。”

  入朝数年,他还为自己的洁身自好、不落淤泥自足,不想不知不觉间,他其实已变为年少时所不喜的处处算计之人。

  若非今日被大姊姊点出,他竟还浑然不觉。

  “谋算用对地方就是好东西。”问真安抚他,“你若是一点心计无,哪怕你来毛遂自荐,我不敢用你的。”

  见舒难掩惭色,问真饮罢了茶,起身拍拍他的肩,“你能清楚过来,就已经很好了。一入官场,没有人能天真纯净地走出来,你先想到将账目送到我手里,不是信任姊姊吗?我自然比信旁人信你,别钻了牛角尖。”

  见舒站起身,整顿衣襟,然后肃容深深俯首,“此后唯伏长姊号令。”

  问真又拍他一下,“行了,出去一趟,不仅心眼多了,礼数多了,幼时你若有这般客气,我还少打你两顿。——我这新得了一些参,是南方的商队带来的,说是海外之物,药性与咱们常用的有所不同,滋补养身而药性不烈,你带回去给李先生瞧瞧,看二叔是否合用。”

  见舒微有动容,又很快压下,轻声道:“我早知道当日您与我过招就是有心揍我。”

  问真挑眉轻笑,“你知道就好。我得出去了,不然你大伯母要找来骂人了,你自己在这躲清静吧。”

  她鬓边的青鸾口中衔着的是一条缀着玛瑙滴珠的流苏,红艳艳的玛瑙颤巍巍坠在问真脸边,衬得她愈发容光焕发,窗外一缕阳光射入,蒙在问真脸上,仿佛双目生光一般。

  见舒再次深深拜下,这一次寂静无言,感激与庆幸都存在这一拜中。

  问真光彩照人地出去,在廊下顿住脚,仰头望着明晃晃的日头,嘴角露出一点笑。

  傻小子,只有你会耍心眼?

  大姊姊的心眼比你多着呢!

  既回忆了姊弟感情,又收获了愧疚与感激的问真带着凝露慢悠悠地往回走,姿态高华雍容万方,沿路所见诰命亲友皆含笑招呼、从容应对。

  瑞候夫人驻足与她见礼,又寒暄两句,等问真离去,才带着弟妇要往后走,她的弟妇低声道:“我原以为,这延春真人只怕是从此守静养真,枯手一生了。不想人家里真有本事,生生将她接了回来,还换来县主封号,咱们竟还得对她行礼。”

  瑞候夫人回首淡淡看她一眼,“原本你见了她还得跪呢,现在不用跪了,还不知足?”

  谢家仲妇自知失言,讪讪道:“是我嘴快了。”

  另一位弟妇更是闷头不敢出声。

  瑞候夫人这才抬步继续走,带着近身仆妇径自入了一侧厅中,二人连忙跟随。

  正堂前,问真走到大夫人身边,轻声问:“怎么样?”

  大夫人眼光发亮,握紧问真的手,“成了!”

  问真一惊,没想到如此顺利,但再一想,如此年轻的小娘子、郎君,相看只是看容貌行举而已,宣娘和见明,生得都是一等一的出挑,又均是大家教养,一举一动堪可入画。

  如此一眼看中对方,不算什么难得罕见之事。

  大夫人喜得要命,又因为宣娘婚事的几次波折,暂时不敢大张旗鼓地宣扬,只能压着声音与女儿分享:“见通刚才说,见明回来时脸都是红的!可见对宣娘当真是有意。这小子是有他的福气,我原本给他相看着呢,他不干了,偏要先考功名立身,赶上宣娘这边几度相看不顺,你舅母想到了见明,结果他们竟还一眼就看中对方了!”

  她兴奋极了,问真低声问:“宣娘看中了?”

  大夫人喜滋滋道:“你舅母从后头回来都笑开花了,不是宣娘点头,她能这样开心?”

  问真松了口气,由衷希望这门婚事能顺顺利利地进行下去。

  宣娘这一年,最开始是被人可怜,后来又是各种各样的风言风语,抱着希望回到外祖母家未曾被善待,实在是经受太多了。

  但一边盼着一切顺利,想到宣娘很长时间对婚事都不算热衷,今日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就点头,问真还是不免有些忧虑。

  这一切都很符合世俗规范,是长辈们在礼法下尽量给出的照顾,比起许多盲婚哑嫁的郎君娘子们好上许多。

  长辈们定能将事情操办得尽善尽美,替宣娘狠狠扬眉吐气,但不知为何,她还是莫名地担心宣娘。

第59章

  小季:娘子不会忘了我的…………

  因宣娘之事顺利, 大夫人就连见到徐绮夫妇,都能从心底往外地笑了。

  其实她素日待人接物已无可挑剔,不过宗妇的位子坐久了, 处在当家第一线,若总是满脸含笑的菩萨样子是震不住人的,有慈眉善目, 许有雷霆金刚相。

  故而今日见她满面春风意气风发的模样,众人都只当她疼极了问圆这个侄女, 再见徐缜特意留在家中参加满月宴,看重的态度分明。

  八夫人与徐家一位妯娌嘀咕道:“瞧瞧人家, 父亲和大郎君是同父所出, 就是命好, 嫁到罪臣之家没受牵连, 孩子风风光光地做了徐家人。”

  坐在一旁的常夫人淡淡看了她一眼, “叫金桃子入徐氏族谱, 是老国公的意思, 八弟妇难道有异议吗?”

  八夫人脸色涨红, 但徐维在文坛地位颇高,常夫人又一向与大夫人交好, 她不敢言语太过分, 只能僵着道:“我没说什么, 只是感慨两句罢了。”

  “出口的话到当事人耳中若会叫人心里不舒坦, 就是不当说的。”常夫人似笑非笑看着她,“大长公主对四娘子可疼爱非常, 你方才的话,敢叫她老人家知道?”

  八夫人很想有些骨气,顶撞这位六嫂一番, 但她就常夫人的问题扪心自问——自然是不敢!

  八夫人敢指天发誓自己对徐问圆和她的女儿绝无恶意,只是随口说点酸话,但她的保证到了大长公主面前算什么?

  徐氏阖族,谁不知道佑宁大长公主年轻时雷厉风行的脾气。

  她说的话若真传到大长公主耳中……八夫人瑟缩一下,不敢想象会有什么结果。

  常夫人见她面露尴尬之色,不再言声,才轻哼一声徐徐回过头。

  有些话,听着是没有太尖锐的恶意,说者或许无心,但人家的大日子,你不想方设法说些吉祥话,在这扯什么心直口快?

  一日宴饮欢愉,戏酒皆美,主角金桃子只在正宴开始前被抱出来转了一圈,收获了数不清的镯锁项圈等金器,圆嘟嘟的小胳膊上尚经不住两只金镯的重量,却已满身放着金光了。

  端庄得体一整日的宣娘唯有对着金桃子,终于露出一点轻松的笑,她点点金桃的额头,从荷包中取出一只做工精美的祥云如意金锁,金锁錾刻着吉祥图纹,边缘镶嵌着颗颗小珍珠。

  米珠原本是贱物,只因其多是未长好就离开珠蚌,样子奇形怪状,不够圆润,世人又一向以珠大为贵,所以不堪登大雅之堂。

  这只金锁上镶嵌的小米珠,却颗颗圆润饱满,珠光莹润,还都是一模一样的大小。

  要凑齐这样一手米珠,绝非易事。

  小珍珠点缀在金锁上,给圆滚滚的小娃娃戴正相宜。

  宣娘笑盈盈将金锁系在金桃衣襟上,她与问圆熟识,说话便不客气,打趣道t:“这是我特地画图样为小金桃打造的,圆阿姊可不要昧下。”

  问圆闻言一扬眉,“你不提倒罢,你这么一说,我还偏要欺负欺负孩子。”

  她如此说着,目光一落到女儿身上,却立刻变得柔软起来,宣娘见状,稍有些疑惑,又满心感慨。

  她走了,宣娘才对问真道:“做娘对人真有如此大的改变?我从前可万万想不到,她还有如此柔软的一日。”

  “圆娘脾气其实一贯蛮好的。”徐问真对上宣娘瞪过来的目光,立刻又道:“自然,你的脾气更好。”

  宣娘轻哼一声,戳戳问真的手臂,“多亏你不是男人,你若是个男人,内宅里没个安稳。”

  问真叹了口气,“你们两个,见了面要吵、不见面又惦记彼此,就不能和和气气地相处?总拿我在里头受夹板气。”

  宣娘白她,美人就是美人,嗔怪人美得能入画,叫人生不起气来,“还不是你,从小这边说‘宣娘是天下第一等可爱’,那边说‘圆娘就是最好的妹妹’,两边哄人。”

  问真理直气壮地道:“我幼时从不骗人,说的都是真心话!”

  宣娘呵呵一笑,示意女婢斟酒,问真度了一个空档,低声问她:“对与见明的婚事,你究竟是怎样想的?”

  宣娘抿抿唇,态度如常,冲她扬眉而笑,“你徐家的郎君,才学、样貌都没得挑,我还能怎么想?好容易有这么一个两边都满意的合适人选,我不干脆些,岂不便宜了别人?”

  问真眉心微蹙,“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宣娘笑容一僵,才不故作洒脱。

  她低声道:“他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我如今只需要一个合适的夫婿——但成了婚,我自然会真心真意地待他,尽我职责,你不必怕你家郎君受我欺负。”

  “若说欺负,见明正需要有个你这样性子的人来‘欺负’他。”问真仍定定看着宣娘,宣娘却不再深说了,只笑吟吟来看问真,“那你是担心我受欺负?更不必了,我就嫁到你家屋檐下,怎么,大姊姊还不能护着我?”

  问真便知道宣娘的意思了。

  她沉默一瞬,道:“好。”

  这门婚事确实方方面面都合适,短期之内,无论赵家还是徐家,都找不到更加合适的人选了。

  婚事落成,于两家都有益处,是难得的共赢局面。

  问真不再执着她心里那点怪异的感觉——她只是凭借对宣娘的了解,觉得宣娘今日回来入席后的神情表现有些不大对,但要深究,宣娘不配合,她没有办法。

  总归日子是慢慢过下去的,无论有什么事,再看吧。

  问真郑重地对宣娘道:“见明确实是我的弟弟,但堂弟我有许多,你却是我唯一的表妹。”她很认真地望着宣娘,“于我而言,这门婚事里你最重要。”

  宣娘身子微微一僵,眼圈倏地红了,半晌捂住眼用力点点头,好一会才缓过来,小心擦拭一下眼角,嗔她:“总说这些叫人感动的话——我是不会原谅你在我和徐问圆中间左右逢源的!”

  问真看出她故作坚强,拍了拍她的手。

  正逢大夫人那边来唤她过去见人,她徐徐起身,留给宣娘一句:“我叫品栀留下,她是个伶俐的,你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她就是。”

  品栀连忙上前,冲着宣娘笑盈盈一礼,宣娘冲她微微点头,对问真却道:“我就那么叫姊姊不放心?”

  “怕有人欺负你。”问真笑道:“她能立刻跑去找我,我好来给你撑腰。”

  宣娘哼道:“她们可没那个胆子,再多的闲话,我听不到罢了,说到我面前,我可不是好性子。”

  “是是是,赵家大娘子最厉害了。”问真眼神示意品栀留心,宣娘气她敷衍,又哼了一声。

  幸而还没人敢在徐家的场面上生乱,这一日满月宴平平顺顺地过去,徐家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见明的婚事,大长公主亲自请出黄历本子,要挑选出最近的吉日,行纳采之礼。

  宣娘被前未婚夫家耽误了几年,年岁已经不小了,见明正值婚龄,见通明年就要成婚,原本他这里迟迟没有进展就罢了,如今既然有了进展,不如快快操办,届时好双喜临门。

  大夫人处处力求尽善尽美,七夫人月份愈高,她年龄高,怀这一胎不如问显的时候轻松,并不能帮上什么忙,这反而合了大夫人的心。

  她这里热火朝天地忙着,问真干脆利落地在内宅做了最后的收尾,在总管房大管事秦管事的沉默下,内院储藏金银陶瓷器皿的厨茶库房总管被革,数位管事家中抄检,账目与库藏核对整齐后,人通通送到庄子上——当然不是京郊附近环境好的。

  原本只管茶房下所辖药材账目的洛锦走马上任,成了厨茶库房大总管。

  虽然早知道跟着大娘子必会有好处,没想到这好处来得这样快,洛锦是徐府中的老人,从扎小发鬏就开始学规矩,再到内院侍候、成婚管事,她没被天上掉下的大饼砸昏头脑,走马上任后,仍然兢兢业业,保持谨慎细致的态度对待库房总管一职。

  查办最严重的是买办与账房,此二处内中数名管事私下联络有亲,同气连枝,共同谋划,一个负责采买、一个管钱,勾结到一起,自然是油水最丰厚的组合。

  大夫人原本心里有些预料,真见到账目的时候还是不禁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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