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这是一张普通的四脚桌子,看不出有任何不同。
江芸芸叹气,找了块石头给它垫了起来。
那件主卧是目前看到的东西最多的,一张床,还有几个柜子。
这应该是周服德住的地方,里面被褥衣服都已经没有了,据说是被烧了。
这里有人生活过得痕迹,却又不多,
“芸哥儿,你在看什么?”背后传来周鹿鸣的声音。
江芸芸扭头,笑说着:“你现在也不回来住,这些东西你怎么没处置了?”
周鹿鸣叹气:“总想着要留个想念,所以就一直留着。”
“我以为你……”江芸芸顿了顿,没继续说下去。
“你觉得我应该讨厌他对不对,好好的家就被他毁了,他总叫我要好好长大,保护姐姐,结果却是他伤害姐姐最深。”
周鹿鸣沉默着:“可他以前真不是这样的,娘走了之后,姐姐也出嫁了,他突然就安静下来,也不赌了,但那个时候家里也已经一点钱也没有了,那些读书人也都不来了,他整日坐在院子里,后来又染上酗酒的毛病。”
“他正常的时候,也挺好的。”他好一会儿才淡淡说道。
两人一内一外,各自沉默地站着。
“你说得对,这些东西都该卖掉的。”周鹿鸣又说道,“等我下次休息,我就回来卖掉。”
江芸芸只是叹了一口气。
“哎呦,这么脏的土啊,渝姐儿千万不要玩了。”江来富的声音骤然响起。
“玩就玩,小孩子嘛。”唐伯虎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就是,走,哥哥带你洗手去。”徐祯卿笑眯眯拉着江渝跑了。
江芸芸去了前厅,只见江来富满头大汗,一脸通红,站在门口,扶着门框喘气,惊讶地看向唐伯虎。
“我之前还在想这里不是都是蒹葭吗?怎么叫杏花村,原来奥秘在后面。”唐伯虎笑眯眯走过来,“山上的杏树都开花了,跟白雪一样,好看紧了。”
——言下之意,拉人爬山去了。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移开视线。
——做的不错吧?
——非常好!
“梦晋呢?”江芸芸发现少了一个人,惊讶问道。
“跑去喝酒了。”唐伯虎笑着怂恿着,“等会我们快点走,这样就可以把他落下了。”
江芸芸龇了龇牙。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早点走吧。”江来富歇了一会儿,也不再进来,只是站在门口着急催促道。
江芸芸扭头去看周笙。
周笙眼睛红彤彤的,但神色格外平静,站了起来说道:“走吧。”
徐祯卿这时候夹着江渝回来了,两人不知说了什么,突然神秘兮兮的。
只见两人靠近江来富,然后江渝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湿漉漉的手贴着他的脸,还发出一声嘻嘻的笑声。
江来富突然啊了一声,整个人跳起来,动作之大,差点打到江渝。
这一下倒是把徐祯卿和江渝都吓住了,两人呆在原地,看着脸色惨白的江来富。
“吓唬人做什么。”唐伯虎连忙说道,“小孩子不懂事,快跟江管事道歉。”
“快道歉。”江芸芸也跟着和稀泥,“年纪小就是不懂事。”
两人磕磕绊绊道着歉。
江来富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扫而过,眉宇阴沉,可好一会儿还是露出勉强的笑来。
“张梦晋回来了,我们走吧。”唐伯虎又岔开话题说着,“天色也不早了。”
江渝整个人贴着周笙,半晌没说话。
一行人上了马车。
周笙掀开帘子往后看了眼杏花村。
“娘在看什么?”不识人间滋味的江渝不解问道。
周笙摸着她的脑袋笑了笑:“看娘以前玩的地方。”
“这个村子好看的。”江渝奶声奶气说道。
周笙笑了起来:“以前更好看的。”
江芸芸看着她怅然若失的样子,突然喊了停车。
江来富慌张问道怎么了。
江芸芸跳下马车,朝着芦苇荡跑去。
“哎哎,不要靠近水边啊!!”江来富慌得不行,也跟着追了过去。
江芸芸停在水边,摘了一大捧的芦苇,然后哼哧哼哧爬上马车,递给周笙。
周笙愣愣地看着那簇芦苇。
“是蒹葭啊。”江芸芸对着周笙说道,“是你的蒹葭。”
周笙伸手,小心翼翼碰了碰耷拉下来的细长白绒。
“你说你是鼓瑟吹笙的笙,原话应该是‘我有嘉宾,鼓瑟吹笙’,这首诗来自诗经鹿鸣,所以你弟弟叫周鹿鸣,是先有你才有你弟弟的,而且那首曲子是蒹葭,也是诗经里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他肯定也很喜欢你的,所以在诗经里不停翻着,为你选了这个名字。”
她的口气太过笃定,周笙怔怔地看着他。
江芸芸顿了顿,用更认真的口气说道:“在他眼里,你就是他期盼已久的嘉宾。”
周笙眼睛蓦地泛红,随后那红意慢慢蔓延到眼尾。
“阿嚏。”江渝猛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摸了摸鼻子,整个人钻进周笙胳膊肘下面,“痒。”
周笙一肚子的情绪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噗呲一声笑了起来,摸了摸渝姐儿的脑袋。
江芸芸拍了拍她的屁股,把手中的蒹葭放到一侧。
—— ——
江芸芸从杏花村回来后,很快又投入第二场的考试——府试。
府试要连考三场,前两场各考一天,第三场连考两天,需要在里面过夜。
第一场考帖经,考生需要按照要求,将书中的内容或者经义默写下来;
第二场考杂文,按照题目写出论、表之类的文体;
第三场考策论,涉及法律、时政、吏治等方面的内容。
报名的过程不过是从江都县衙到知府衙门,也需要五个考生,但是这次需要两个廪生。
“真贵啊。”江芸芸一边听黎循传说府试的事情,一边翻看着最新邸报,“这里就需要十两银子了。”
“这次笔墨纸砚是考场给的,而且这次不能带吃的进去了。”黎循传说道,“里面买吃的特别贵,第三天考试的棉被也要钱!”
江芸芸立马露出心如刀绞的神色。
“可别说这些了,再说读书也没心情了。”祝枝山忍笑说道,“还是先说考试的事情吧。”
“第一天考贴经,《孝经》和《论语》为必选,《礼记》、《左传》至少选一部,《诗经》、《周礼》和《仪礼》三选一,《易经》、《尚书》、《公羊传》和《毂梁传》四选一。”徐经说道,“这些你应该都倒背如流了,难不倒你。”
江芸芸信誓旦旦点头:“默写题,保证一分不丢!”
“第二天的杂文,诗、赋、铭、表、赞、箴,这些文体你应该都会的吧,”徐经又问道,“哪个比较生疏,可以这几天抓紧练起来了,这些都有格式,只要格式不错,内容你肯定都是会的。”
江芸芸点头:“虽然我觉得已经烂熟于心了,但这几天保险起见还是多做几道。”
“第三天考两天,考的是策论,一般都是五道,每道一千字。”徐经皱眉,“这个范围就广了。”
江芸芸安慰道:“不碍事,左右不过这些内容,若是考难了,其他人也不会,若是简单的,我只要把我会的写好就行了。”
祝枝山笑着点头;“芸哥儿这个想法真是好。”
江芸芸谦虚说道:“还好还好,老师教的。”
黎循传惊讶;“祖父怎么没教我。”
江芸芸抿了抿唇,尴尬转移话题:“说起来,这样看府试不是比县试简单,八股文也不用写。”
黎循传失笑:“你别觉得简单,第一天的帖经就能难倒一大批人,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把所有书都背下来,甚至连注解也都会背。”
“这些题目会出的很偏,我之前考试就出了好几道很偏的题目,还好我家藏书多,我以前都读了一遍,出的题运气好,正好是我会的。”徐经皱眉,“又因为第一日的考试一向是最重要的,很多人心态崩了,第二场就没来考了。”
江芸芸懵懵懂懂点头,随后又小心翼翼说道:“那你们可以每天给我出默写题吗?就考试范围内,一个人一天三十道。”
黎循传咋舌:“一天六十道啊,你也不怕抽到自己不会的,坏了自己考试的心境。”
“不是六十道,我今天开始还要重新开始背书,从本经到注解,三十几本书全都第一轮过一遍,然后把不会的,不熟练的,整理出错题集,然后每天开始看,等第一轮书全都备好,第二轮从错题集开始背,争取每句话都过一遍。”江芸芸掰着手指,一本正经给自己规划着考前一月冲刺的学习机会,“每天再写五篇杂文,把几个杂文类型反复写,最后每天开始研究三张邸报,对了,还要开始看你们手中的房选,争取把各个方向的策论都看一遍。”
祝枝山等人内心听得毫无波动,甚至觉得——
果然,她又开始卷了。
第六十六章
一般来说, 众人认知中的科举之路都是从科考开始,只有科考过了才能参加乡试,会试,殿试, 也就是说只有能闯过艰难的乡试和会试, 才有攀登上仕途的可能性, 就算过了乡试后多年不中会试, 那也可以替补县令,从底层往上走。
所以在此之前的考试, 县试、府试和院试就像是考试前的试水, 摸摸你的底子,三年两次,大都可以在一年内完成。
江芸芸这种考了县试, 马不停蹄准备去府试, 甚至六月份去考院试的人比比皆是, 但是要是参加乡试还需要一个科考, 同样安排在六月, 这就有些时间紧了。
科考又称科试, 若是要你一步步来,那就要先过岁试, 再过科试。
如此经过重重难关,才能走过乡试。
江芸芸一边捧着糕点,一边坐在小矮凳上津津有味听着书生们兴致勃勃聊着科举的八卦。
这几日扬州城内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其他县赴考的考生, 眼下在五典书斋里高谈阔论的正是宝应县的考生。
“你一个江都县案首蹲我这里也不嫌寒碜。”林徽拨弄着算盘,看着脚边听八卦听得入迷的江芸芸, 嫌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