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她的目光看向林家众人:“你们就敢拍着胸脯保证说,你们问心无愧,家中身无分文。”
她眼睛清亮,可神色却好似开了锋的剑,目光所到之处,皆让人无处遁形。
“分家有均分原则,田地我们是按照这个原则来着,毕竟是亲兄弟,田地又是最重要的产出,我们均分那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江芸芸的态度突然温和起来。
这话她是对着分家的林家老叔公说的。
“那书肆若是在林家老太爷那边就这样厉害,那今日均分我们也是毫无怨言,但事实众人也是看在眼里的,若是均分,那不是寒了大房的心,也让你们其余几房在外面抬不起头来,这也是分家中的公平原则,多劳多得,这事说来说去,我们都是为你们好啊。”
老叔公捏着胡子,觉得说得非常有道理。
“至于寿芝园,诸位听听这个名字,也该明白这院子一开始是为了照顾老人的,分家中也有养老原则,大房用自己私产建立了这个院子,还把老夫人接过来住,那真是一片孝心可嘉啊,用自己的钱供养老人,如今二老仙去,你们其余二房以无法尽孝,但这笔钱算起来也该算一下。”
陈家叔公琢磨出滋味来了,古里古怪说道:“你又要算钱。”
江芸芸灿烂一笑,开朗热情。
“对啊,亲兄弟明算账,我可都是为了其他两房好,我们是商户之家,可不是大家族,没有嫡长子一力抚养老人的毛病,那这笔钱咱们就得均摊。”
其余两房惊呆在原处,随后骂骂咧咧。
“你胡说八道什么,大哥自己愿意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人都走了,问我们要什么钱?”
“再说了,万一你们乱报怎么说。”
江芸芸和气听他们说完,最后扭头去看钟家老夫人:“老夫人瞧着富贵又精神,想来是家中养得极好。”
钟威骄傲挺胸:“我娘可是一年四季燕窝人参不断,每每有好吃好用好穿的,那可都是第一个孝敬她的。”
“可不是,钟大老爷一看就是孝顺的人。”江芸芸轻轻巧巧送上一顶高帽子。
钟威更加骄傲了。
钟老夫人睨了自己这个没用的儿子,无声叹了一口气。
“那赡养老夫人一年大概多少钱。”江芸芸话锋一转问道。
钟威眼珠子微微一动,随后谦虚说道:“一年光是补品就三百两有余了,一季十套衣服,每月俸例,加起来七八百两总是有的。”
“钟家对老夫人如此孝顺,那我们林家作为您的姻亲,肯定也是不差的。”江芸芸满意点头,随后又问林徽:“你爹何时把老夫人接过来独自赡养的?”
“我刚出生那年。”林徽察觉到她的意图,忍笑说道。
“那就大概就是花了一万六千两,三家均分每家大概五千三百两,零头我也给你们抹了。”
“还有老太太年纪大了,每月都要请大夫来请脉,开补药呢。”一侧的秦岁东冷不丁说道。
江芸芸眼睛一亮:“那正好,四舍五入凑个整,五千五百两如何。”
别说林家人惊呆在原处,钟家人也目瞪口呆。
“刚才你们因为私闯林家,又砸又抢的,已经把田地都赔给我们了,那现在这个五千五百两怎么还。”江芸芸慢条斯理说道,“对了,刚才五典书肆的事情,不是还说要给三千两吗,若是从这里扣,扣完了,你们还要再给两千五百两。”
那个一直和稀泥的陈家老叔公也瞪大眼睛。
他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主持的各家分家没有上百,也有二三十个,还是第一次听说分着分着,要倒贴的!!
离谱啊!!
谁家分家还要倒贴两千五百两。
林御怒了,大喝一声:“欺人太甚。”
他冲上来就要打人,江芸芸眼疾手快跑到林徽后面躲了起来。
钟威回过神来,拍着大腿大声说道:“对啊,太对了,就这么分家才是!这些年他们欠了大房这么多,也该算清楚啊。”
“是吧,我也觉得很对。”江芸芸骄傲抬脸。
林御冲上来打人,郭叔上前拦人,这一下,屋内也就真的热闹起来,茶盏和桌子齐飞,咒骂和哀嚎交错。
“快去衙门!”钟威人高马大,挡在娘面前,大喝一声。
“不准他们走!”林御大喝道,“把人都拦住。”
厅堂的热闹终于蔓延到了庭院里。
幸好钟家也不是吃素的,带了二三十个小厮,没一会儿就和林家人扭打在一起,打得不分胜负,有来有往。
眼看整个大堂都要被拆了……
“放肆!”宫门外突然传来暴怒声。
一群衙役自门外贯穿而入,寿芝园的仆人害怕地跟在身后。
江芸芸见状松了一口气,立马从椅子后面站起来。
“打架了!”紧跟着王恩的顾幺儿见状,立刻大声嚷嚷。
祝枝山把顾幺儿夹在腋下,顺手捂住他的嘴。
他一脸歉意地对王恩说道:“若非是在是情况紧急,也不会叫您来跑一躺,实在也是没有办法了。”
“两家都是扬州城大户,闹起来可不好看。”祝枝山又压低声说道,“忠孝廉义,分家这事也该给各家打个样才是。”
顾幺儿大眼珠子扑闪着,也跟着嗷嗷了几声。
王恩是不打算掺和到商贾纷争中,奈何有个小孩实在是烦人,一直跟在他身后,鞋子都被他踩坏了。
这个祝枝山也是个能说会道的,他只是一时心软想着来看看。
主要还是林徽是个有本事的,也算是我们扬州城纳税大户,可别被自家人祸害死了。
他的目光在院子里扫过,如今整个院子空空荡荡的,连个花也没有了,瞧着跟被抢了没什么区别。
众人见是知府来了,大惊失色,慌乱之下各自松开揪头发,戳眼睛,挠脸的手,神色惴惴不安地行礼。
“都起来吧。”王恩踏了进来,目光在一片凌乱的地面上扫过,竟然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江芸芸立马机灵地扶起一张凳子,热情说道:“王知府坐这里。”
王恩眼皮子掀了掀。
老实说,在这里看到江芸芸,那肯定是没有好事的。
王恩一见她,已经想扭头走了,可眼尾刚一扫,就看到那个死小孩正虎视眈眈盯着他的,鞋跟看。
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王恩一脸凝重走了进来,在一片狼藉中坐在椅子上。
“都坐吧。”他说。
众人只好重新捡起凳子,只是椅子摔坏了不少,小辈们只能齐刷刷站着。
大人们刚坐定,林家小辈就冲上来痛哭流涕说着自己的悲惨遭遇,让他一点拒绝的话都没机会说出来。
众人左一句右一句,王恩听得断断续续,却也听到什么倒贴,两千五,身无分文,扫地出门这样的奇怪字样。
他咳嗽一声,去看林徽:“他们说的是怎么回事?”
江芸芸先一步说道:“你不是喉咙疼吗,你先坐下,我给你说。”
林徽一脸虚弱地坐了下来。
王恩看得眼皮子一跳。
——他隐隐听过一点南京的风波。
——虽然没有一句和江芸有关。
——但你说巧不巧,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守备之前刚得罪江芸好友了。
江芸芸上前一步,先是行礼,然后有条不紊分析道。
“事情是这样的,林家要分家,但之前中馈的东西被洗劫一空了,账面上三千两,大夫人的嫁妆也不见了,共计两万两千两,秦夫人的东西也丢了,损失五千两,加上当时府中被损坏的东西价值八千六百两,这笔账是因为这几家人的问题才丢失的,所以我们想着分家钱要算,那债也要算啊,一共五家人,所以平均每家要给我们七千七百二十两。”
王恩面无表情听着,心底也下意识开始算起来。
江芸芸话锋一转,沉重叹气:“他们没钱还,所以就用共产里的田地还了,可不是我们胡乱要的,如今扬州一亩普通田地就要二两,良田可要五两,山林田因为出产多,而且又在东山上,价格最便宜也要五两一亩,再好一些的就要八两,至于东城门附近水田,土地肥沃,水流充足,地势有关,光照也高,一亩可要二十两。”
“如今林家共产田地一共有一千亩良田,东山三百亩山林,东城门附近的三百亩水田,三家平分,每家可得到三百三十三亩良田,一百亩山林,一百亩水田,这里加起来只有四千四百六十五两,说起来可还是我们亏了,还要他们把弄丢的老夫人的嫁妆和女眷的首饰还回来呢。”
“江解元,算账的本事可真快啊。”王恩没跟上她利索的嘴皮子,忍不住说道。
江芸芸谦虚说道:“还行还行,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可不是都要学一下。”
人群哗然。
林御瞳仁猛地缩了起来。
“你就是江芸!”陈家叔公眯眼,认真打量着面前的小童。
“我是,但现在重点不是这个。”江芸芸谦虚摆手,继续说道,“还有就是五典书肆的事情,书肆发家史知府想来也听过一些,多亏了林徽这些年的努力勤奋,这才有了如今的辉煌,我们钟老夫人本打算其余两人一家一千,叔公那些一家三百,他们抬价三千,我们可都是同意了,您看,我们的诚意是一直是很够的。”
她强调着,大眼珠子直勾勾地看着王恩。
王恩和她对视一眼,然后移开视线。
——别说,江芸说的还真有几分道理。
“那欠钱又是怎么回事?”这个江解元说话就有这个本事,语调生动,情节勾人,引的人想一直听下去,所以王恩忍不住问了下去。
江芸芸又把赡养老人的问题说了说,然后摊手,愁眉苦脸说道:“所以各家其实还要给大房五千五百两的,毕竟老夫人年纪大了,照顾起来其实很是辛苦,之前都是大房一家做的,如今要分家了,这些事情难道不该也说清楚吗?百善孝为先,林家几人又是亲兄弟,岂能让他们背上不孝的罪名。”
王恩沉吟片刻,也觉得非常有道理,甚至还有点诡异的体贴:“孝心为首,这事确实也是要分清的。”
“所以啊。”江芸芸和气说道,“其实已经分清了,大房因为五典书肆的事要给其余家三千两,其余各房因为赡养老人的时候要给五千五百两,大人,你说我这样算,可有一点错误!”
王恩看着她和颜悦色的笑脸,顿了顿,神色立刻诡异起来。
——别说,还真别说,有理有据,合情合理,他竟然一点问题也没有。
众人先是被面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小童是解元的消息打得一愣一愣的,又在她侃侃而谈的气度中迷失了片刻,导致大堂内半晌没人说话。
若是林徽一开始就言明自己有这么厉害的好友,那他们自然不会做得这么绝。
“其实这个家不分也没关系。”三房的人率先打退堂鼓,犹豫说道,“那些钱的事要不就算了。”
林御眼睛一瞪。
王恩摸着胡子的手也停了下来。
众人的视线下意识看向林徽,却见林徽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