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你也真好!”江芸芸笑眯眯说道。
顾幺儿心满意足去牵她的手,得意说道:“我和你才是最好的。”
“幼稚,一个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笨蛋。”黎循传面无表情嘲讽着。
顾幺儿不以为耻,无赖说道:“反正芸哥儿会帮我写,但他肯定不会帮你写吧,我是笨蛋,你是可怜虫。”
黎循传气笑了,对着江芸芸冷笑着:“瞧你惯的。”
江芸芸只当没听见,远远见路上有一人穿着灰色衣服,留着半黑半白胡子的男人,那人眉心紧皱,瞧着格外凶,江芸芸一点也不怕,立马抽出自己的胳膊,好似后面有人追一样,快步走到他面前,笑眯眯问道:“老翁可知道通政司怎么走?”
那人抬眸,看了江芸芸一眼,眉心微动:“你要做什么?”
江芸芸连连点头:“我要告状!”
那人打量着一眼江芸芸,随后嗯了一声,往身后的位置指了指:“一直往西走到头,来到第一处小巷口,往里走是锦衣卫衙门,直接再往北走,穿过一条街,见到的第一个衙门就是通政使司了。”
江芸芸大声告谢。
黎循传见那人走远了,这才咋舌说道:“你是一点也不怕人啊,那人瞧着可真是不好相处啊。”
“还行吧,说不定是有些人天生臭脸。”江芸芸安慰道。
三人穿过大明门,又经过前军都督府,这才来到一个高高的衙门前,门口站着四个穿着锦衣卫衣服,腰跨绣春刀,目光炯炯的锦衣卫。
江芸芸对锦衣卫那可是如雷贯耳,如今终于见到人了,立马一脸惊奇地站在门口张望着。
别的衙门门口虽然也没什么人,但总觉得还有些人气,可这里却鬼气森森的,门口的那颗郁郁葱葱的树也显得萧条起来。
守门的锦衣卫立马看了过来。
江芸芸眼睛更亮了。
黎循传吓得脸都白了,一把把人拽走:“锦衣卫你都感兴趣,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哇,是真的锦衣卫耶。”江芸芸意犹未尽,“我上次见过南京的陈守备穿过一件很好看的衣服,是不是就是飞鱼服啊,这里有超级大的四爪飞鱼,瞧着就像是蟒上面加了鱼鳍和鱼尾,好酷,而且还亮晶晶的。”
她在胸口比划着,最后笃定说道:“好看!”
黎循传笑说着:“人人躲之不及的锦衣卫,你倒是好奇,还觉得衣服好看。”
他恐吓道:“诏狱听过没有,传说狱中‘水火不入,疫疠之气充斥囹圄’,那些人拷掠刑讯,进去了可就没有命出来了。”
江芸芸只是乐呵呵地笑着。
“看到这棵枣树了没,好好的枣长这里都歪歪斜斜了,说不定浇的水都是血呢。”黎循传连哄带骗吓唬着。
江芸芸抬头看了眼那棵半个脑袋伸到墙外的树,突然伸手指了指:“哎,长枣子了。”
“什么。”顾幺儿紧跟着抬头,眼尖说道,“好大,我给你摘来。”
黎循传还来不及阻止,就看到顾幺儿一跳一踩,攀上墙头,左右开弓开始摘枣子。
“选大的。”江芸芸在下面支招。
黎循传看得眼前一黑。
一炷香后,顾幺儿揣着一兜大枣下来了,一本正经说道:“不是歪脖子树,长得超级好的。”
黎循传点了点两人,气急,破罐子破摔:“吃吧吃吧,谁还能吃得过你们两个小祖宗。”
江芸芸用袖子擦了擦枣子,直接塞到他嘴里:“吃吃吃,一起吃。”
黎循传张嘴一咬,脸色微动,忍不住说道:“还真的挺好吃的。”
“是吧!好吃!”江芸芸得意说道。
三人边走边吃枣子,终于来到通政使司门口,所以没听到在他们走后没多久,锦衣卫墙内传来一声尖锐爆鸣。
“我的枣,我的大枣,是谁,是谁偷了我的枣。”
吃枣三人组站在通政使司门口,看着斑驳的红漆,长满青苔的台阶,面面相觑。
“一路走过来,这里最破了。”顾幺儿笃定说道。
“看上去不太富裕啊。”江芸芸嘟囔着。
不富裕意味着不受重视。
通政司其实就是收各路折子的地方,官员还有内外区别,有些要送去左顺门,其余送去通政司,但百姓就一个投诉的地方。
那就是通政司了。
太祖有言:出纳王命, 为朝廷喉舌, 宜达下情, 广朝廷之聪明, 于整体关系最重也。
上次扬州百姓自尽街头,就有书生义愤填膺为他们声援,折子就是送到这里的,说白了就是舆情机构,百姓上、访的地方。
“你折子还没写呢?”黎循传回过神来。
“也不知道什么格式,有没有文本参考,需要具体提交什么东西,所以要问仔细,争取一次过,没笔墨,到时候问他们借就好了。”江芸芸一本正经说道。
黎循传惊得瞪大眼睛。
虽说他是官宦子弟,但进衙门还是有些慌的,更别说像今天一样,经过锦衣卫门口都要嘴馋偷枣子的,现在去告状还要问别人借笔墨的,可见江芸确实是一个做大事的人,胆子至少有豹子这么大。
“他们会赶你出来的。”黎循传扶额,“跑衙门哪有一次解决的,我们还是先回去写,写好了再送来,不行,我们再改。”
江芸芸不悦说道:“那效率也太低下了,我们识字还好,要是普通百姓不识字那不是折腾人嘛,既然是给人告状的地方,那自然是程序越简单越好,不然就是虚名,能走到这一步的百姓,哪一个不是天大冤屈的,工作办法不改进,事倍功半!”
“哎哎,我的祖宗别说了。”黎循传吓得捂着她的嘴巴,就要把人拖走,“算我求你了,可别大放厥词了。”
江芸芸不服气地呜呜两声。
“我觉得芸哥儿说的没错。”顾幺儿仔细思索后,也跟着说道,“像我不识字,那不是事情也办不好,怪不得大门口破破烂烂的,原来都是在糊弄我们啊。”
谁知三人刚一转身,就看到刚才见到的凶巴巴老翁正默不作声,站在三人背后。
三人吓得立马往后退了一步。
那人打量着面前挤成一团的三人,面无表情说道:“刚才不是还说得起劲吗?”
顾幺儿抱紧江芸芸大腿,脑袋换了个方向,就是不看他。
他一向又怕又烦这种严肃的读书人。
黎循传尴尬笑着:“我们胡说的。”
江芸芸打量着面前的中年人,身形修长,瞧着并不文弱,但也不是练武人魁梧的样子,他瞧着四十出头,脸颊有被风吹日晒的磋磨,一点也不像读书人,但他偏穿着文人衣服。
她也摸不准了,含含糊糊问道:“您,也是告状的?”
她只能如此说道。
那人的目光落在江芸芸身上,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小童:“你刚才说的工作办法?”
“他胡说的。”黎循传赶在江芸芸开口前说道,拉着人就要走,“我们先回去。”
“来告状要折本,也要有专门的字体和格式,你会?”他的目光看向江芸芸。
江芸芸推开黎循传,热切上前,眼疾手快握住来人的手:“不会,但我刚才远远一看您,就觉得不得了,一看就懂行!不会是专门写诉状的人吗?先生!借一步说话!”
长得高,跑得快!
人又壮,能抗打!
脸还凶,吓唬人!
很合适讼师这个工作的险恶生存环境啊。
那人眉心紧皱,瞧不出神色,但最后还是被江芸芸拽走了。
黎循传见状扶额。
这个自来熟的性格,真是令人头疼啊。
“先生尊姓大名啊。”江芸芸把人拉倒一处墙角,热情问道。
那人皱眉:“姓元。”
“好姓,一听就不简单,对了,告状要什么折本啊,折本是什么啊,哪里有得卖,有大小规格吗?书写的文体如何,有模板参照吗?最后需不需要签名按手印。”江芸芸话锋一转,立马问道。
“你要告什么?”元先生问道。
“告两个事情。”江芸芸比划出两个手指。
元先生看着那两根手指头,莫名眼皮子一跳。
“那个中城的巡城御史不行,见到有人强抢民女只当无事发生。”江芸芸一本正经说道。
那人眉心微动:“巡城御史是都察院负责的,是抢你的姐妹吗?所以你要告官?”
“不不,我不认识那人,我单纯是见义勇为,愤愤不平那个御史竟然对那些要上绞刑的坏事都可以置之不理,都说在其位,谋其政,他如此行事,这不是给勤勉的官员队伍抹黑嘛,那传出去能好听!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这样的行为,就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啊。”
江芸芸义正言辞说道:“而且这不是让百姓对官员们逐渐不信任吗,增加治理难度,这但凡以后有个冤情,他们可记不住那些好官,只能说起这个躲在人群中假装无事发生的官员,元先生,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元先生眉心皱得厉害。
别说,还真有道理。
“那第二件事情?”他又问道。
江芸芸没说话,只是叹气:“我其实也理解那个御史不肯出面,毕竟不是小打小闹。”
元先生不悦说道:“御史位卑权重,本就要行正义之事,越是大事越要出面,岂能退缩在百姓后面。”
江芸芸眼睛一亮,握着他的手连连挥动:“正是正是,要我说那些当官的还不如您这个诉师看的明白。”
元先生的眉心又动了动。
“所以我第二个想要说周家强抢民女。”江芸芸眨巴眼问道。
“周家?”元先生闪过一丝厌恶,“可是太皇太后的母家周家。”
“正是啊。”江芸芸用力点头,“如此嚣张,大庭广众强抢民女,我们说了几句,竟然还喊打喊杀的,还笑我们是外地人,真是吓人。”
元先生冷笑一声:“周家一贯如此,若非陛下仁慈,能容他们这么嚣张。”
江芸芸眼波微动,委婉问道:“那我这次告状是告不了了?”
元先生没说话。
江芸芸叹气:“这可如何是好啊,那周家人这么嚣张,那可怜的父女好不容易从水灾里逃出来,娘和弟弟都被大水冲走了,如今老父瘸腿,小娘子连自己连过冬的衣服都没有,若是被抓走,那可真的是没活路了。”
元先生垂眸深思,打量着面前小儿:“你不认识她们,为她们出头做什么?”
江芸芸一本正经说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我既然看到了如何能坐视不理,便是元先生这样热情的人见了,也一定会于心不忍的,若是那些好官见了,怎么会躲在人群中呢。”
元先生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