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今日辛苦你了。”江芸芸客气说道。
今日天刚微亮,陈妈妈就拉着乐山上街采买六礼,之后还要把六礼送进黎家,花时间又花力气,是个辛苦活。
乐山面露惊讶之色,随后行礼:“不敢,二公子请上车。”
江芸芸上马车后,又对坐在车辕上的陈墨荷说道:“我有事想问您。”
陈墨荷哎了一声,也跟着入内。
停在西侧门的马车在众人隐晦的打量下慢慢悠悠出了小巷。
马车内,江芸芸看着一侧整整齐齐码着的六礼,笑说着:“今日麻烦你一大早就跑来跑去采买东西了。”
“哪里的话。”陈墨荷脸上笑容不减,“这天大的好事能落到我头上,我现在就跟大公子考过科考,章秀娥也跟着得意的心情一样,走起路来也带风。”
江渝捧着新出炉的糕点,连连点头:“得意!我也得意!”
江芸芸揉了揉她脑袋,状似不经意问道:“我今天听江蕴说,黎先生是他请来的?”
陈墨荷点头:“大公子考中科考后,老爷便想给他换个老师,偏又不知去寻哪位名师,听人说黎先生正在扬州游学,便动了心思。”
“那和江蕴有什么关系?”江芸芸不解问道。
“大公子毕竟已经在宝应学宫读书,宝应学宫也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大公子刚考上科考就想找其他高枝,被人知道可不好听,所以此事让大人去不合适,三公子年纪小又没读过书,去请人正恰当。”
请到了是本事,请不到也不过是小孩胡闹。
江芸芸了然点头,随后又犹豫地提出质问:“可我上次听老师说,黎先生是被人骗了,一时不慎才过来的。”
陈妈妈迷茫了片刻:“这就不清楚了。”
“我知道。”江渝凑过来,小声说道。
江芸芸低头看她:“你怎么知道?”
“我之前跪在祠堂的时候偷听到的。”江蕴得意说着,“我当时躲在神龛后面,偷偷听到江蕴和爹说这个事情。”
“他说了什么?”江芸芸来了精神。
江渝仰着脑袋想了想:“江蕴花了很多钱买了几把很有名的扇子送给黎先生,然后写上江苍的诗,黎先生感兴趣后就请人过来说要聊聊。”
江芸芸惊讶:“江蕴有这么聪明?”
“他瞧着不该这么聪明,但爹夸江蕴了,说他为家里分忧,之前三催四请都不愿意出面,现在不仅愿意花心思去请人,还愿意跟着老师一起读书。”江渝摸了摸脑袋,一知半解问道,“不过这样算骗人吗?黎先生不是自己愿意过来的吗?”
江芸芸摇头:“老师这么说,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信息,总不该出错。”
“江蕴是何时去请老师的?”这话是去问陈墨荷的。
陈墨荷想了想:“不太清楚,你落水之后我就没离开过小院,但有一次去拿饭时听厨房的人说,不用准备三公子的饭菜,我想那个时候应该就出门了吧。”
江芸芸心中微动。
这个时间点太巧了,一直不愿意的人突然改了心思,听上去更像去避祸的。
“我那日去花园你们怎么不拦着我。”江芸芸叹气说道。
陈墨荷左顾言它:“本以为你是出去散散心的。”
江芸芸瞧着她心虚的样子,大概明白江芸当日确实想去找江如琅。
就是不知道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么突然问起这个事情了?”陈墨荷不解。
“只是想到我不过是去见人一面,就有这种无妄之灾。”江芸芸意有所指说着,“当日落水的事情我一直记忆模糊,今日听江蕴说起,又觉得有些奇怪。”
陈墨荷沉默了片刻,冷不丁说道:“我听说,有一日老爷差点要对三公子动家法,但被夫人拦下了。”
江芸芸抬眸看她。
陈墨荷神色莫辩:“芸哥儿你自小就怕水,见了水都是往外走的人,当日怎么会靠近湖边呢。”
马车内有一瞬间的安静。
陈墨荷和江芸芸对视一眼。
“若是您落水……”陈墨荷脸色阴沉,咬牙说道,“我定要给芸哥儿讨个公道。”
江芸芸摇头:“先仔细打探才是。”
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
江芸芸笑着转移话题:“您等会带着江渝去黎老夫人那边坐一会儿,我弄好就来接你们。”
“你不要乱跑。”她又嘱咐着江渝,“对老夫人要恭敬一些。”
江渝重重嗯了一声。
“哎。”陈墨荷握着江渝的手,笑说着,“一定看好渝姐儿。”
黎家今日门口挂上了崭新的灯笼,大门也粉刷一新,台阶上也被扫得一尘不染,又撒上清水,瞧着格外干净整洁。
黎风穿着崭新的衣服站在门口,见了人便笑说着:“老太爷在正堂,老爷和小公子也在。”
江芸芸笑了笑,行礼说道:“有劳带路。”
黎风亲自带人去正堂。
黎淳端坐在孔夫子画像前,身穿深蓝色的交领道袍,领口缀着白色的窄护领,头戴黑色逍遥巾,并未任何装饰,只脚踩大红云头履,算是添了一抹亮色。
黎民安和黎循传都穿着新衣,带着方巾,站在右侧的位置,见了来人便笑着点了点头。
江芸芸上前行礼:“拜见老师。”
黎淳摸着胡子起身:“给孔圣人行礼。”
江芸芸跪在耕桑备好的蒲团上,恭恭敬敬叩首九次。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我教你定当竭尽全力,也望你今后经邦济世,节用爱人。”一侧的黎淳如是说道。
江芸芸深拜行礼。
黎淳重新坐回椅子上,神色肃容。
江芸芸跪在蒲团上又是三叩首,随后递上早已准备妥当的拜师帖子。
黎淳摸着胡子,严肃说道:“立生以立学为先,立学以读书为本,从今往后不负光阴,不悔人生,切记人学始知道,不学非自然。”
“学生谨记。”
黎淳满意点头。
左侧的耕桑端上一盏茶,站到她身边。
江芸芸接过后双手捧给黎淳。
黎淳抿了一口气:“学而不思则罔。”
“思而不学则殆。”江芸芸脆声说道。
“起来吧。”黎淳满意地点了点头。
江芸芸本以为自己会格外紧张,但真的站在这里,却又出奇得冷静,只是按着流程继续说道:“这是学生为您准备的六礼。”
台阶下的乐山一脸严肃,用托盘把六礼一件件送入屋内。
这是昨日黎家特意把人叫过来仔细吩咐过的,乐山身负重任,学得用心,虽是第一次走,但动作格外稳当。
“业精于勤。”黎淳对着芹菜说道,黎家仆人接过东西时也跟着喊了一句。
“吃苦耐劳。”这是说莲子的。
“鸿运高照。”红豆也被人捧下去了。
“早日高中。”红彤彤的红枣在众人面前晃过。
“功德圆满。”晒干的桂圆发出一股甜甜的香味。
黎淳看着被捧上来的十条肉条,摸了摸胡子,开玩笑说道:“这才是我的辛苦钱。”
黎民安和黎循传发出友善的笑声,江芸芸也跟着扯了扯嘴角。
这边弟子给老师送了东西,耕桑那边也把早已备好的《论语》、葱和芹菜也一样样交到乐山手中。
“传道受业解惑,望今后我们师徒二人携手一心,共创佳话。”黎淳脸上笑容不减。
江芸芸再次深拜。
“大学首章可是会了?”黎淳问道。
江芸芸点头。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师徒两人的声音交错响起,却又不显得突兀混乱。
三月杨柳枝,千条万条色,郎朗的读书声在正堂响起,随后飘散在明朗的前院里,又随着扬州暖洋洋的春风落在众人身上。
—— ——
“你今后和我共用一个书房。”黎循传脸上的笑意就没退下来过。
黎循传的书房在西跨院打头的一个位置,往里走便是内宅,往东是一个袖珍小花园,往西则有一小块粉墙空地,里面空空荡荡,并未安置东西。
屋内正中的墙上挂着梅兰竹水墨画,两侧则是两架书柜,屋内并没有遮挡视线的屏风,书房简单明了,却又不失书卷气,如今又在北面窗户边上安置了一张新桌子,上面摆放着书房十二君子,正中放着江芸芸之前默写的三字经。
两张桌子正好一南一北,中间隔了好大一片空地。
书房门窗敞开,亮堂的日色照得那块干净的地面上纤尘不染。
江芸芸把书箱放在自己的位置上,笑说着:“这个位置很好。”
黎循传嘴角翘了翘:“我特意给你选的,光线亮,不伤眼睛。”
“多谢黎小公子。”江芸芸打趣道,“能和小公子一起读书,真是荣幸啊。”
黎循传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
他是家中的幼孙,前头几个哥哥年纪大了,玩不到一块去,再小一点就是他的侄子,他自诩身份不能肆无忌惮的玩,可现在不一样了,祖父又收了一个徒弟,年纪和他差不多,以后可以一起玩了!
“祖母说西侧的这个粉墙叫我们自己想着怎么安置,你觉得放个假山如何。”
黎循传兴奋:“前些年南京的英石造景格外受追捧,英石质地坚脆,有金属声,以瘦皱闻名,听说苏东坡在扬州就曾获赠一绿一白两块曲江英石,又因石上山景宛若伏羲之乡的仇池,将之命名仇池石,大赞其‘希代之宝’。”
江芸芸听着有些不对劲,皱了皱眉。
“啊,你不喜欢,不过英石确有匠气,少了点天然雕琢之美。”黎循传继续说道,“那太湖石如何,以瘦、皱、漏、透出名,千孔百窍,玲珑剔透,白居易有云‘风烈雨晦之夕,嶷嶷然有可望而畏之者。烟霁景丽之旦,蔼蔼然有可狎而玩之者。昏旦之交,名状不可’……嗯,你也不喜欢吗?你是不喜欢放假山吗?”
“吴中一向有过百花的赏红活动,听说虎阜山塘就有花市,每年二三月捧花出游乃是常事,所以你喜欢花是吗?那我们不如在这里弄一个小小花圃,今后读书读累了,也可以赏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