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再等黄昏的时候,幺儿在外间晃荡了一圈,回来忧心忡忡说:‘江芸打架被知府抓到了,现在在衙门里面壁思过呢’,周笙吓得不行,连忙上了衙门,却被告知进不去,要处理好事情才能放人,可等到天黑也没动静,后来才知道是老师把人带走了,周笙心里安心,这才准备回去。
结果到了晚上,她又开始心中莫名躁动,只觉得坐立不安,还是江渝的一句话提醒了她。
——“也不知道哥哥伤的重不重?”
是了,要去看看的,要是她伤得重,一个人肯定不方便。
她心里越发着急,顾不得许多,就着夜色匆匆出门了。
幸好,刚好赶上了。
她伸手,摸了摸小孩睡得热乎乎的小脸,轻声叹了一口气。
“周夫人。”门口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周笙连忙起身迎接。
茹回春来了。
“养孩子就是辛苦,一点事情都要操心着,你瞧瞧他睡得小脸通红的,倒是劳得周夫人一晚上不曾休息,都憔悴了。”许是因为大夫,茹回春说话格外温柔,循循善诱,很能说到人的心坎里。
周笙无奈地看了一眼江芸芸,叹气:“她很少生病的,平日里都听话得很。”
“越是少生病的人越要注意了。”茹回春笑说着,“听说他以前落过水,当时的大夫可有说过什么?”
周笙连连摇头,随后担忧问道:“是她之前落水留下病根了?要不要紧?”
“当时有些没养好,他有没有天气变化剧烈就会骨头疼的毛病。”茹回春问道。
周笙听得连连点头,一脸担忧:“是的,之前我还以为是写字写多了,伤了小孩的手,可有次我见她总是揉着小臂,我才知道原来每次天气变化,她会骨头疼,后来又跟我说其实不太疼,热敷一下就好了,可她一向能忍,要不是疼得厉害,怎么连书都不看了。”
这件事情江芸一直瞒着她,还是乐山看不下去了,悄悄过来说的,可江芸坚持说没事,那个时候她们也没有多余的钱去请大夫,自然也不好麻烦他老师出钱,但每到天气变化,周笙就会早早让人准备热水,便是夏天也不准她多吃冰的东西,再后来,江芸又是去南京又是去北京,后来又去了江西,周笙也就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了。
今日听人提起只觉得心中懊悔。
——应该多上点心的。
“听说他以前落水在初春时,当时还在倒春寒,而且不是马上就把人救上来的。”茹回春又问。
周笙面露痛苦之色。
“这些都是可以养的,这个季节掉下水能捡回一条命就很好了,周夫人不用太过自责,他读书这么认真肯定是伤手的,周夫人有空一定要多劝劝,一是保护手,二是保护眼睛,这两样对读书人可是最重要的。”茹回春安慰着,随后转移话题问道,“他是早产的嘛?”
周笙点头,低下头,咬了咬唇,尴尬又惶恐:“她七个月便出生了,当时喝了催产的药,是不是生得太早了。”
茹回春叹气:“养七不养八,七个月虽然早了些,但也算是捡了一条命回来,怪不得我瞧着脉象这么弱,跟个女孩子似的。”
周笙神色下意识一僵,但眨眼又恢复正常:“她小时候爱生病,也不太动,结果开始读书后跟着楠枝练拳脚,反而不怎么生病了,许是身子还没调养过来。”
茹回春看着她有条不紊地说道,也跟着点了点头:“是要好好养的,小孩子的身子就是在搭木头,现阶段可不能搭坏了。”
周笙听得一脸严肃。
茹回春坐在圆凳上,掏出江芸芸的手腕准备诊脉。
周笙双手捏着,一脸紧张地看着,连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一炷香后,茹回春收回手:“退烧了,但还要再吃几天药,只是身子虚不能大补,食补就够了,等他醒过来后可以让他去晒晒太阳,但要穿的暖和一点,不能再着凉了。”
茹回春盯着面前的小孩,哪怕失血过多,一脸憔悴,但也依旧不改眉宇间的精致秀气。
任谁只要看了一眼这位小解元都会感慨一句,太好看了,小小年纪就有种雌雄莫辨的美感,若是去庙会中扮观音游街一定能引起轰动。
“怎么了?”周笙紧张问道。
茹回春收回视线,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周笙已经站在她身后了。
“没事。”茹回春叹气,“手腕那圈牙痕怕是要留印子了,咬的很深,差点就要咬到脉,若是把脉要断了,那可就危险了,额头的那个伤口瞧着不太深,又藏在眉骨上,只要好好照顾着,应该是看不出来,不然这张这么漂亮的小脸蛋可就可惜了。”
周笙松了一口气,一脸庆幸:“真是菩萨保佑,谢天谢地。”
茹回春站了起来,收拾好自己的药箱,冷不丁抬眸去看周笙:“芸哥儿出精了吗?”
周笙的眉眼和江芸如出一辙,任谁都看出两人的关系,此刻那双漂亮的瞳仁下意识紧缩了一下。
“不,不清楚。”周笙在茹回春的注视下,轻声说道,“芸哥儿很是独立,从不与我说这些,但,应该是没有的。”
她捏着手指,面露尴尬之色:“没听乐山说过,而且之前那个大夫也说他之前伤了身子,恐怕今后很难有自己的小孩,所以我对此事一直不敢太多关注,就怕芸哥儿想多了。”
茹回春眉心微动,随后又说道:“确实要顾忌一些,不过他还小,不急的,只是现在还未开始变声,已经有些晚了,等身子好些了可以吃一些药看看。”
“是啊。”周笙勉强笑了笑,“茹老夫人这么一说,我会让乐山多关注一点的。”
“周夫人一夜未睡,早点去休息吧,芸哥儿现在就是在睡觉,让小厮们看着也是一样的。”茹回春笑说着。
周笙目送她离开,脸上的笑意很快就敛了下来,忧心忡忡回了屋内,坐在圆凳上,看着床上睡得脸颊红扑扑的江芸芸,轻轻叹了一口气。
院外的茹回春站在院子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变了个方向,朝着内院走去。
—— ——
几日后,江芸芸在外面走了一圈,晒了一会儿太阳,晒得晕乎乎的,想要回来睡觉,只是刚一躺下去,就突然察觉到一个炯炯有神的视线,刚一睁开眼,就看到床上多了一个人,不由倒吸一口气。
“干嘛,看见我不开心吗。”顾幺儿立马大声质问道。
江芸芸看着顾幺儿一脸无辜的样子,强调着:“你都十岁了!怎么还这么喜欢钻别人的床。”
顾幺儿不高兴说道:“你才不是别人。”
江芸芸彻底死心了,睁眼看着头顶:“溜进来的吧?找我做什么?”
“哎,早上那个上高郡王坐着马车灰溜溜跑了。”顾幺儿兴奋比划着,“还是你厉害,专门打他的脸,啧啧,现在变成丑八怪了。”
江芸芸并不意外。
“他一个藩王之子自然要赶紧跑,等会又被人弹劾了,一而再再而三地离开属地,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反正走了好,我看着人就烦。”顾幺儿咕噜一下坐起来,盯着江芸芸额头的白布,“还打了你,等我们回去,我就给他套麻袋。”
江芸芸伸手摸了摸额头,有点不敢摸上去,只能装模作样地比划了一下:“你肯定看不到他了,他这次不会再去学院读书了。”
“啊,为什么啊,我还打算在骑射课的时候,吓吓他呢。”顾幺儿嘟囔着。
“少和他扯上关系吧。”江芸芸扭头去看一脸稚气的顾仕隆,认真说道,“你以后是要袭爵的小将军,不要和任何藩王有任何来往,甚至是位高权重的大臣,不论你是喜欢还是讨厌。”
顾幺儿眨了眨眼,乖乖应了一声:“知道了。”
江芸芸收回视线,无情开始赶客:“行了你说完了,可以走了,我要睡了。”
“我没有说完!”顾幺儿急了,爬到她身边,重重坐下,小手揪着他的头发,“你干嘛不问我江如琅哪里去了?”
江芸芸焕然大悟,老实交代:“忘记了。”
顾幺儿指指点点:“我就知道你记性不好。”
江芸芸没说话:“他是去江家了吗?”
“是啊!”顾幺儿一说起这事就兴奋起来。
“长话短说!”江芸芸眼疾手快打断他的话,打了个哈欠,“我是个病人。”
顾幺儿一腔叙述热情瞬间熄灭,抱臂,居高临下质问道:“你怎么这样啊。”
江芸芸两眼一闭:“爱说不说。”
顾幺儿怕她真睡过去了,立马伸手把人推醒:“我说我说,不要睡,我可厉害了。”
“江如琅想要去抓江苍,只是没想到江家早有准备,所有假山口都有人,江如琅一出现就差点被乱棍打死。”顾幺儿趴在她枕头上,窸窸窣窣说道。
“曹蓁要把江如琅打死?”江芸芸惊讶问道。
顾幺儿掐了掐自己的下巴,想了想才说道:“我觉得是那个曹老夫人想杀人,她说可以用他拖住你,让你先不要考试。”
江芸芸听到这个答案,竟也不觉得吃惊。
虽然她当日入府一方面确实想要敲山震虎,示意曹家不要轻举妄动,也顺便把事情闹大,另一方面也有要和曹家合作的打算,先把江如琅找出来,再确定他的归属,但显然老谋深算的曹老夫人只打算一家独大,不给江如琅和江芸活路。
“然后呢?”江芸芸问。
“然后我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把江如琅带走了。”顾幺儿得意说道,“当着所有人面的哦。”
他说完,就斜眼去看江芸芸。
江芸芸立马竖起大拇指:“我就知道我们幺儿是天底下最最最厉害的人了。”
“还行吧。”顾幺儿故作谦虚地说道,“然后我就让陈妈妈把人关在地窖里了。”
江芸芸平淡无奇地哦了一声:“那也没什么大不了了啊,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不问还好,一问起来顾幺儿立马在床上蛄蛹了起来,然后大声说道:“我还给你,还有江渝江漾报仇了。”
江芸芸惊了,一脑子的混沌睡意也消失不见了,跟着一个打挺坐了起来:“你把人捅死了!”
“啊。”顾幺儿也惊呆了,傻乎乎地看着江芸芸,“要,要杀了他吗?”
两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江芸芸见状,松了一口气,重新躺了回去,认真盖好被子,心平气和说道:“不要,是我误会了。”
“对啊,你叫我活捉江如琅,我就是把人好好抓起来的。”顾幺儿小胸脯拍得咚咚响,“别担心,人现在好好的,一点问题也没有。”
江芸芸脑袋又开始发困了,这是她到大明来第一次生病,一病就是重病,烧了一天一夜,差点把人烧傻了,人也病怏怏了好七八日,昨日才能稍微坐起来,今日在院子门口只走了几圈,很快就感到疲惫,但三年来一直紧绷的精神却在这几日的消磨下突然松了下来,整个人无比的轻松。
“我是去找曹家麻烦了。”顾幺儿大声说道。
“找什么麻烦啊?”江芸芸打了一个哈欠,半个脑袋埋进被子里,懒洋洋问道。
顾幺儿悄悄凑过来,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我把他们杀过人的事情告到衙门里去了。”
江芸芸的哈欠打到一半停了下来,眼睛瞬间睁大,浑浑噩噩的脑子在慢慢悠悠转过一个弯来后,冷不丁清醒过来,整个人一掀被子坐了起来。
“哎呦。”顾幺儿猝不及防被掀翻了,在床上打了一个滚。
“什么!”江芸芸失神尖叫,“你把曹家干嘛了。”
顾幺儿滚得晕头转向,从床尾晕乎乎爬起来,也跟着无辜说道:“我听江如琅说曹蓁杀过不少人,手里不干净,都埋在那个荷花池里,我想起曹蓁就生气,所以我就悄悄翻墙去了衙门里,告知府去了。”
江芸芸看着对面还是懵懵懂懂的顾幺儿,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还是你牛,你厉害啊。”她竖起大拇指,真心实意地夸道,“还得是你,未来的小将军,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至今做的每一件事情那都是蛟龙过海,天翻地覆啊。”
顾幺儿呆呆坐在床上,迷茫问道:“原来我这么厉害啊。”
江芸芸被子一掀,觉也不睡了,只是胡乱批上衣服,头也不回朝着老师书房走去。
——坏了,听说嫡母死了,也要守孝三年。
书房内,黎淳就这样毫无准备的见到了自己活蹦乱跳的徒弟,一时间差点没崩住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