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江芸芸摸了摸脑袋无辜说道:“可他们今天也没来啊,只把你炸出来了啊。”
武忠好大一个子的黑脸大汉,生生红了脸。
“可是今日外面有好些个人再偷看。”顾仕隆冷不丁说道。
武忠大吃一惊,随后担忧说道:“是他们的人来了?”
“这,是不是耽误县令的事情了。”他懊恼说道。
“不碍事,钓鱼而已,不论哪条鱼都是要的。”江芸芸摸了摸下巴,随后诚恳又认真对武忠说道:“你能哭一下吗?”
武忠莫名地看着她。
“哭的大声一点的那种。”江芸芸眼巴巴地提出更进一步的过分要求。
“为什么啊?”顾仕隆好奇问道。
“因为都放火了,那肯定烧大一点。”江芸芸小手一挥,拍案说道,“把他们都烧进去!”
烧他们个翻天覆地,把吞进去的火耗钱都给我吐出来!
第两百一十七章
祭坛前, 江芸芸脸上难得没有笑意,她甚至没有和任何一个人有目光上的接触,一脸严肃地上香烧纸。
道士们在边上举着桃木件,嘴里振振有词, 空气中弥漫着香火的味道。
“县令怎么瞧着脸色不太好。”间隙中, 吴萩担忧问道。
江芸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那目光很是幽深, 小眼神欲言又止。
吴萩见状只是摸了摸脑袋, 坚持不懈凑过来问道:“眼下怎么有乌青,要不要等会回去休息一下。”
江芸芸揉了一把脸, 勉强笑了笑:“不碍事的, 还有许多事情没做呢。”
吕芳行闻言看了过来:“马上就要结束了,县令是打算处理公务吗?”
江芸芸没第一时间回答,只是又看了他一眼, 目光还用一种恰到好处能被人捕捉到的速度悄悄看了眼程道成和章丛, 然后飞快收回视线, 嘴里含含糊糊说道:“没事, 没事, 等会我再看看。”
这话不说还行, 一说大家都震惊了,纷纷看了过来。
这个总是出其不意的小县令从到这里开始, 那一次不是翘着小尾巴,得得意意,一副骄傲到无法无天的样子, 什么时候能这么遮遮掩掩!
有鬼!
不少人四目相对,神色深思。
吕芳行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 下意识去看武忠。
武忠穿着黑衣服, 一直低着头, 只是不经意和隔壁叶启晨说话时露出通红的眼睛。
“你身上怎么有这么重的烛火味。”叶启晨忍不住说道。
站在他边上的王礽也动了动鼻子:“你什么时候烧纸去了。”
武忠抬手闻了闻,过了一会儿,竟然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前头,一脸深思的小县令身上,只是那目光也是很快就收了回来。
——江芸芸刚才点着黄纸想要在他身上留下味道,但差点没烧了他的衣服。
一直暗搓搓注意这边的人脸色忍不住严肃起来。
“可以烧书了。”那边道士们喝了口水,休息一段时间后回来说道。
江芸芸低头来来回回看着手中的书,许久之后才突然喃喃说道:“烧了吧,一把火烧了也干净,安安心心地去了,今后的事情自有办法。”
章丛听得眉心一动,忍不住悄悄抬眸看了过去,却不料和小县令的目光对了个正着,他吓得连忙低下头来。
火盆里的火已经烧得很旺了,跳动热烈的火苗在风中摇摇欲坠。
道士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县令有动作,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
只见那个过分年轻的县令手指正有意无意拨弄着手中的册子,那被翻到起毛的册子在火光映衬下清晰可见边缘的痕迹。
她在犹豫。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吕芳行盯着她手中的册子,目光逐渐阴狠。
他昨夜也派人去了,那人回来后告诉他这位新来的县令和武忠在屋内相谈甚欢,武忠到最后甚至哭得厉害。
哭?
武忠这样的人,就连张侻死的那日都只是红了眼睛,一句话也没不说,他心里也太多的感情,那都是一块木头,可昨夜是为什么哭。
是悲痛难耐,还是欣喜若狂?
可事已至此不论如何,谁也不能阻挡他的脚步。
吕芳行眉眼低垂,神色冷淡,悄悄抬眸看了一眼一侧不明所以的道士。
那道士一触即他的视线,打了个哆嗦,然后磕磕绊绊开口:“时间到了,该焚书了。”
江芸芸回过神来,却没有顺着他的意思扔下去,反而突然扭头看向众人:“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跟张县令说嘛?”
众人齐齐看了过来。
江芸芸的手指摸着书皮,神色凝重,但很快目光重新看向众人,坚定问道:“这次把人送走就真的送走了,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跟他说吗?”
“共事多年,张县令的品行你们肯定比我还清楚,这些年他战战兢兢为百姓做了这么多事情,那都是桩桩件件的好事,我虽与他不曾见面,但如今遥遥听闻此事却还是觉得心中大为震动,现在前辈虽去,但精神永存,他之前没做完的事情,我不论如何都是要为他继续下去的。”
话到如此,她停了下来,再一次缓缓看向众人,目光沉默而深远。
“我希望他能走的安心一点。”
人群中有人下意识避开她的视线。
没有人说话。
火盆里的木炭发出崩得一声的动静。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那个飞溅出来的小火苗耀眼到眯了眯眼。
沉默了半炷香的时间。
江芸芸突然笑了笑,轻轻捋平页面的一角:“无事交代那自然是最好的。”
她当真所有人的面伸手,手指轻轻捏着册子的一角。
滚烫的热气直冲而上。
本就毛糙的绒毛立马被烫得卷了起来。
众人的视线都下意识看了过去,贪婪的火苗闻到一点可以吞灭的滋味便越发旺盛,小县令细长白皙的手指被灼得通红。
“君子应知进退方。”江芸芸笑,手指微微一松,“那此番缘分便算尽了。”
巨大的火苗腾空而起,瞬间擦着江芸芸的指尖舔过,偏事故中心的人恍然未闻,目光依旧看向人群中的某个人。
火焰把册子瞬间吞灭,蓝色的痕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死寂的灰烬。
“因时而变,随事而制。”江芸芸收回视线,看着只剩下一点的书籍,笑说着,“这火刚才瞧着还温温顺顺的,现在倒是凶猛,把人吞得一点也不剩。”
众人的视线看着火苗逐渐安静袭来,盆里只剩下一堆灰烬,这才收回视线。
“火本就是贪婪的。”符穹收回视线,微微一笑说道。
江芸芸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身接过道士递来的长香:“敬香吧。”
众人捏着手中的三根长香,看着细香上的点点火光,鼻尖是淡淡的檀香萦绕,面前是高高搭起来的道场,高大威严的老祖天师的画像垂眸注视着红尘纷乱的世人,两侧是挂着华幡,经文飞扬,黄布翻飞。
正中三根巨大的天香烟雾袅袅,朦胧着眼前的一切。
道士们开始踏罡步斗、掐诀念咒,桃木剑在空中来回比划了,好似当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两侧还有小道士们一边念经一边敲打乐器。
肃穆庄严的乐声充斥在耳边,从凝重到平和,最后又隐隐有着欢送的调子。
鼓声几乎要顺着心跳的律动敲了下去。
随着带头的道士在最后一个鼓声中,把手中的香炉放在台上。
江芸芸便第一个上去插香,她抬头看了眼高高在上的老祖天师。
高高在上的神佛威严无情,手持拂尘,横眉冷对,却并不因人间的悲苦而心怀悲悯,任由漫天的黄纸在面前飘扬而无动于衷。
他们的道,总归不是百姓最需要的。
她看的有些久了,一边的道士见她没有动作内心惴惴不安,正准备说话时,江芸芸收回视线,镇定自若地退到一侧去。
吕芳行作为县丞,第二个上前,随后按照典史、吏、户、礼、兵、刑、工等人一一上前插香,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最后一个章丛上前时,刚插上香,也不知哪来的一阵风,那香竟然直接灭了。
明明风不大,面前整个道场却突然晃了晃。
道士们又慌了。
上香时香灭了本就不是好事,现在道场怎么还晃了。
不吉利啊!
老祖天师是不是不高兴了。
“估计是风比较大吧。”吕芳行脸色一沉,但还是出面说道,“再点上,再上一次。”
章丛本就莫名觉得心跳加速不舒服,刚才他总觉得县令再看他,他本就做贼心虚,那本账本真的出来后,他更是惶恐,不论吕芳行与他说了什么,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道士诚惶诚恐递上新的香,章丛看着那火苗,一闪一闪的。
他突然想起张侻临死前的样子,血流满了全身,那件洗得发白的料子好像被染成了艳丽的红色,那个时候他不能说话了,只能躺在床上发出荷荷的声音,他手里还握着孩子递给他的花,被血染成刺眼的红色,眼睛里的光就是这样一闪一闪,到最后完全熄灭。
那天他们要去丈量土地,帮一个一直被邻居占走土地的寡母拿回了属于他们的一分地。
才一分田,那家的小孩却高兴地摘了好多小野花送过来说要谢谢他,张侻还是一板一眼的,说只要一个黄色的,因为他家小姑娘很喜欢黄色的花,过几日是她生日所以要带给她,又让他把剩下都给他的娘,说他娘照顾他不容易。
真是无趣,一捧不值钱的花还这么稀罕,还值得上说教了
然后那个黎人就是在这样其乐融融的气氛中冲进来的。
寒光闪闪的刀,在日光下刺眼得很。
小孩被人推到在地方,发出划破天际的尖叫声。
可县令身后的人却是诡异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