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嬷嬷解释着:“若是亲近一些的人丫鬟妈妈自然是陪着的,外院的那些人也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套马车,收拾铁锅,也有自己休息一下喘一口气的,其他夫人的情况也和我们差不多。”
江芸芸点头:“原是如此,也算是了解了一些,那今日可有奇怪的事情?”
周夫人想了想,摇了摇头:“并未注意。”
她捏着帕子的手指绕了绕,随后继续说道:“此事还请江同知到此为止了,总归是我的过错,查下去伤了面子。”
江芸芸惊讶:“刚才不是还想……”
周夫人无奈笑着:“我夫君虽是中护卫的参将,但在兰州城内其实也不是多有话语的人,我们夫妻一体,今日之事,既然是段大姑娘提出来的办法,那我就要给段家人的面子,可这些人都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肯伸出援手的,那我现在也要给诸位夫人的面子,方方面面,总是要都考虑到的。”
江芸芸沉默,她今日在这里就不单只查一个粮食失踪的事情,都走到这一步了,现在停下来就是无功而返,这如何能甘心。
她心思转得快,闻言无奈,揉了揉额头:“原是如此,周夫人想得周到,是我冒昧了,只是现在突然停了下来,不论是段大姑娘还是其他夫人,只怕心里还是有异样。”
周夫人笑说着:“只当是江同知自己心软,补全了这一笔粮食如何?等会的红纸布告上,把您的名字写在第一个,定能让来来往往的人第一眼就看到您。”
江芸芸一听就摇了摇头:“如此便是我贪天之功,说出去反而丢人。”
周夫人不笑了,勉强继续劝道:“怎么会呢,您可是衙门的人。”
“我是谁也不能干这个事情,您组的局,看您面子来的人,送的粮食,就连维持秩序,煮粥分发也都是您出的人,就连这个钱也是您自己出的,我出来攀附这个功劳实在是说不过去,平白抹去你们的功劳。”
“这有何关系,并非大事。”周夫人继续说道,“您是大人物,听说还未婚配,这些需要女眷出面的事情都做不大,今日也正好全一全‘善’这个名气不是吗。”
江芸芸还是摆了摆手:“不需要,我是同知,要做的事情是朝廷规定的工作,女眷自有女眷自己的社会需求,我既然有了自己的社会目标,就不能两头都要。”
周夫人惊讶地看着她,突然真心实意地笑了笑:“都说江同知是个妙人。”
江芸芸顺势转移话题:“其实周夫人的担忧我也很是清楚,但已经开局了,停下来反而有争论,现在走了个流程,大家心里都问心无愧,才能继续维护好关系,周夫人一腔热情也不能被辜负啊。”
周夫人面露难色,和她的嬷嬷对视一眼,眼神交流。
“后面就当我借了今日之事,了解一下各家的情况如何。”江芸芸趁热打铁,顺势说道。
她趁胜追击,继续说着:“来兰州也三四个月,但一直忙于公务,还未和各家好好熟悉一下,正好就从今日这几家开始吧。”
周夫人见她这么说,只能点头应下:“只是大家都是妇道人家,怕说的都是您不爱听的,您还是个年轻人呢,传出去也不好听。”
江芸芸笑说着:“您大概不知道,我在琼山县的时候了解了当地的情况,组建过健妇队用来维持县内治安,大概就是女衙役的意思,我和她们都认真沟通过,她们和别人也并无不同。”
周夫人一脸震惊。
听上去,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
“天色不早了,周夫人去请一位夫人来吧。”江芸芸笑说着。
第二位来的是郑推官家的夫人,兰州本地乡绅叶家二房的长女,叶夫人。
这位叶夫人一看就是爽利人,一进来就直接说道:“我家中就有产业是买卖粮食的,我从家中直接拿的,绝对不会缺斤少两。”
江芸芸点头:“若是我没记错应该是崇文门边上,州雪附近的叶家五谷丰登店吧。”
叶夫人一听就露出笑来:“大人真是好记性啊。”
“可我怎么听说你家有过缺斤少两的记录。”江芸芸继续笑脸盈盈问道。
叶夫人不高兴反驳着:“那都是小二的失误,我大伯可不是这样的人,他家大业大,难道还差这几文铜钱嘛!”
江芸芸还是点头,和和气气说道:“叶家确实家大业大,我若是没记错,城内的店铺就有三十一家吧,衣食住行都有涉及,我记得这家五谷丰登店应该是登记在你大伯名下。”
叶夫人一惊,身上外放的咄咄逼人的气质也收了收。
“许是你也听郑推官说过一些,衙门上个月一直在排查各家店铺,所以我看了一眼,这才记住了。”江芸芸解释着。
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叶夫人明显慌了。
——谁家好人看一眼就能记住啊,可别是要对上叶家了,据说这位京城来的小同知,就连知府,通判都对他言听计从。
江芸芸并未解释,只是说回今日的事情:“我听闻您对这类事情都很热衷。”
叶夫人谨慎了片刻,才轻轻嗯了一声:“求佛求神,总是要虔诚一些的,多花点钱的事情。”
“你这样需要消耗大量钱财才能维持住的交际,比如这次拿的是你大伯家米粮店的东西?”江芸芸平静看着面前的夫人,轻声问道,“可都付钱了?”
叶夫人脸色大变。
江芸芸只是微微一笑。
做善事虚报这件事情不算离奇的事情,说起来反而是曹夫人教出来的江湛做好事一五一十,不贪功也不被人吞了的做派反而是少见的。
官家人的账册里,一石说成一石半,是常有的事情。
商人的账册里,则是直接从源头就给你少了一些。
刚才刘道长又说这是二房家的长女,又次次从大房的账户上掏东西,听上去就会令人多想。
钱财之事,自来就是亲兄弟明算账的比较多。
叶夫人立马掏出袖子,擦了擦眼角,委屈说道:“同知乃是男子,如何能明白女人的难处。”
江芸芸歪了歪脑袋,好奇问道:“这两者有何关系?”
叶夫人一顿,搭在眼尾的帕子尴尬按了按不存在的眼泪,低眉说道:“我家的只是一个推官,城内又不是只有衙门一个官署,真是哪哪都需要打交道,我这边可不是要和周夫人们打好关系,不瞒同知,若是您家中有女眷,我定然也是仔细打好关系的。”
江芸芸安安静静听着,并没有发表意见。
叶夫人一瞧他的态度,忍不住嘴角苦涩。
——真是厉害又无情的人。
“我家里就我嫁的人有出息了一些,一家子都要靠我呢,可这些话嘴上说着好听,一旦要说起钱来,那就真是的锱铢必较,斤斤计较,可事情又压在我头上,这些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要打好关系嘛,你们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哪一项不需要花钱的。”
她说着说着,还真是有些伤心了,语气也跟着真诚起来。
“人人都说我是‘调度有方’,谁知道我其实是在‘割肉补疮’啊。”
随着她停了下来,屋内也跟着安静下来。
江芸芸看着面前的女人,柔声安慰道:“叶夫人瞧着就是利索人,若是男子定能闯出一片天地来,可不论是男是女,家族兴衰,岂能只靠一人来维持,您瞧着有些气虚,还是要照顾好自己。”
叶夫人闻言,忍不住轻轻抽泣了一声:“竟还是江同知这样的人能体会……”
她说了一半有没有继续说下去,只能匆匆按了按眼角的水渍。
“这事既然被发现了,那这次我就补上钱。”叶夫人利索地掏出一两银子,“明码标价,我那大伯定少了一石,给我里面装了石头,还估计鼓了气,看上去鼓鼓的,我其实一眼就看出来了。”
江芸芸接过银子,笑着点头:“叶夫人一看就是长于庶务的。”
“自然,我娘去世的早,我十岁就开始管家了,其余几房的人可都比不过我。”叶夫人得意说道,“一点也不比其他人差的。”
江芸芸满脸含笑地看着她。
叶夫人愣是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同知可是在笑我?”
“我少时读书,甚少理会窗外之事,来来回回都是同窗好友,大家说的也都是读书的事情,大人的事情我一问三不知,只当是人人都是这样的,可等我出仕做官了,才发觉诸位夫人是真的厉害,能屈能伸,能算能写,对外能应酬交际,对内能打理家务,一点也不逊色男儿。”
幸好江芸芸只有十八岁,连着及冠都没有,不然传出去此话可有些孟浪了,更幸好江芸芸有一张格外好看的脸,再是油嘴滑舌的话,从他嘴里说出去也显出几分认真。
叶夫人被人夸得浑身舒畅,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自觉的紧绷也跟着卸了下来,嗔怒说道:“怪不得我们兰州大冬天的有桃花,原来是您使得坏啊。”
江芸芸也跟着无奈笑了起来:“叶夫人慎言。”
“您是常来这里吗?我瞧着这里的道士有些,不安分。”
叶夫人摇头:“不常来,同知眼尖,这里的道士不老实,不过周夫人和黄夫人喜欢来,我只好闻着味道来了。”
“两位夫人都有武将家眷,许是如此周夫人才在这里点了长明灯,不是说这里很灵嘛。”江芸芸故作不解的问道。
叶夫人笑了笑,意味深长:“我们肃王道法高深,这玄妙观如此靠近王府,可不是灵,专门保佑那些武将。”
江芸芸又问了几个问题。
叶夫人都不遮掩解释了。
“没有什么异样,就是人突然来的很多,不过要我说就是道士们急功近利,非要提早贴出来,这才让人这么早就来了,差点坏事。”
“黄夫人我不太了解,她性格安静,不太爱说话,不过是个厉害了,家里上上下下服服帖帖的。”
“王府典簿家的李夫人最爱做好事了,嗯,性格自然是好的,不和人说话是……就,王府的人,难免是高人一等的,不过她和几位武将家夫人的关系都不错,来了也不意外。”
“骆夫人和陈夫人啊,嗐,商贾人家,我不用打听就知道,大都是和我差不多的由头,他们家都是靠中护卫保护的,向来以黄夫人马首是瞻,两家生意都不错的……和对面都有生意往来呢,要不是有周指挥护着,能这么轻松吗?听说年年孝敬都有一指厚呢,性格也不错,都是利索人。”
叶夫人确实是个厉害人,说话瞧着大大咧咧,但又滴水不漏。
后面的人也大都如她所说,缺的粮食很快就补齐了,出人意料的是那位黄夫人同样送上二十两银子,李夫人瞧着有点傲气,不愿多言,只说自己的齐的,其他的话一句不说,最后的两位商贾夫人一动一静,言辞间很是维护周夫人,但也补上五两银子银钱,只说是为了全黄夫人的面子。
一群人问完,冬日的天色也都黑了,江芸芸坐在逐渐昏暗的屋内沉默着,直到几个道士小心翼翼凑过来才回过神来。
“明日我让人把粮食送过来,对外就说是衙门送来的,养济院那批人的口粮放在你们这边。”江芸芸起身,顺手把三十两银子放到袖中,想了想又说道,“对了,你的册子还没给我。”
刘道长万万没想到,同知还记得这个事情,顿时嘴角发苦。
“寺庙道观我年后也要清查的,先拿你这个练练手而已,不是特意针对你们。”江芸芸和气说道,“但看在今日这件事情的关系上,若是真有问题,我提早告知你,你早日整改,我就当无事发生,但之后对于其他寺庙道观,我可是没这个耐心的。”
刘道长真像是吃了裹了蜜的苦瓜,先是心头一甜,随后就是一嘴苦涩。
——熟练给棍子和枣子的招数,明明心知肚明,但是谁不吃这口啊。
江芸芸出了门,就看到夫人娘子们站在一起,不远处的道人们正在挂灯,照得后院灯影晃动。
“今日的红纸已经拿下来了,正打算把衙门的名字写进去呢。”周夫人笑说着,“同知可是状元,不知可否赏脸写一张。”
江芸芸笑说着:“自然可以,不弱我直接写个序吧,回头一起贴起来。”
周夫人眼睛一亮。
江芸芸笑着把这件事情揽了过来:“今日听了诸位夫人一席话,我也是茅塞顿开,明日我来贴这东西,诸位不要觉得我多事才是。”
第二日早上大家就都知道她昨日为何要这么说了。
“怎么写我们自己的姓啊。”黄夫人指着名单的名字,惊讶说道。
江芸芸笑说着:“这是你们做的好事,写你们的名字也是应该的,只是我不知能否写上夫人们的姓名,这才写了你们的姓,而且也该让外人看看,我们兰州城内的夫人各个蕙质兰心,古道热肠,合该留下一笔才是。”
黄夫人听得脸都红了,又是激动,又是打趣:“看吧,我没哄你们,幸好我们江同知年纪还小,不然这张嘴就要把我们都迷走了呢,就是不知道小姑娘们怎么办才好,真是听得晕头转向啊。”
三位小姑娘倒是没有太大的兴奋,只是围着那篇序。
“哇,你的字真好看。”寇三姑娘夸道。
“嘻嘻,有我的名字。”杨小姑娘指着其中一行字说道。
段大姑娘仔仔细细读完,佩服说道:“不愧是状元之才,同知好文采。”
江芸芸又应酬了一番,这才骑着自己的小毛驴急急忙忙准备去上值了。
“怎么骑小毛驴啊,真是不气派。”杨小姑娘嫌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