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这马是要给谁骑的?”蔡管事目光在江芸芸和他身后谢来两人身上一扫而过, 谨慎问道。
“我啊。”江芸芸不高兴说道,“怎么, 我不能骑马不成。”
蔡管事神色微动, 连连摆手:“不不不, 没有这个意思,那同知不若随我去后院挑一挑。”
江芸芸抬脚前对着谢来打一个眼色。
“这位是?”蔡大管事随口问道。
“来掌掌眼的。”江芸芸打量着屋内的摆设,随口说道,“他可厉害了,那马看一眼就知道好坏了。”
蔡大管家笑说着:“这位小郎君一看就是四肢精壮,想来功夫了得。”
江芸芸没说话,只是得意笑了笑。
“你这马都是自己繁殖的吗?那些后院养的马可不好,大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背后的谢来故作挑剔打量着内院一匹匹的马,“瞧着还挺精神的,可别是吃了药的。”
“那自然不敢用这些驽马来唬弄同知。”蔡大管事连忙说道,“都是和人做生意运过来的好马,我们可不会砸了自己的招牌。”
江芸芸挑眉:“不是说对面对马匹控制很严格吗?互市一匹马的价格可不太低,而且都不是好马,你们哪里招揽来的生意。”
每个朝代对于马匹都是非常重视的,“马政”一词,最早见于《礼记·月令》——马政,谓养马之政教也。
东汉伏波将军马援提出的——马者,甲兵之本,国之大用。
在秦朝时,就在边郡地区设立官营养马,又在内陆建官马厩,后续又颁布了《厩苑律》,规定“盗马者死,盗牛者枷”。
等到了汉朝这个政策不仅被严格执行下去,甚至越发严禁完善,马高五尺九寸以上,齿未平的马不得出关,也这是汉朝能北击匈奴,拓展边境的重要原因。
隋朝建立时间虽短,但马的数量却是猛增,大业三年,隋炀帝到北方边境巡视时,史书记载——“甲士五十余万,马十万匹,旌旗辎重,千里不绝”。
到了唐朝专门设立太仆寺,统管全国马政,得益于唐朝强大的实力,内有自己人奋力养马,外从诸胡国引进新种,比如后世赫赫有名的大宛马、据说能日行千里的撒马尔罕良马,大大改良了本地的马种。
最可怜的就是宋朝了,因为失去燕云十六州这一大块天然养马的圣地,只能用丝绸、绢布去换马,便是完完全全受制于人,也怪不得一直挨打,连着最后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前朝不必说,得益于民族的先一步的优越性,建立了强大的骑兵营。
到了本朝,太祖是非常关注此事的,制定了无数切实有效的政策。
其一派人到处去买马;
其二直接向藩属国比如高丽索要贡马;
其三置郡牧监于答答失里营所,随水草利便,立官署,专职牧养;
其四制定了养马之法,令军民共养马,江南十一户,江北五户共养马一匹;
其五重新建立太仆寺,管理马政。
史书记载洪武七年,大名已经有牧监五个,下辖近百个马场,可见规模宏大。
政策都是好政策,和尚也是好和尚,奈何后面的小和尚不争气,这项政策越来越萎缩,最显而易见的问题是,马还在,执行的人不在了。
马明明是越来越多了,但战线就是越来越往南面推进。
虽说现在的边境时有摩擦,但总体不是前期一样战火飞扬,更重要是对外的政策从主动出击变成了被动防守,那对马的需求就进一步下降了。
可那些交易而来的好马呢?
江芸芸伸手摸了摸边上的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
那马是个好脾气的,眨巴着大眼睛,蹭了蹭她的手心。
蔡大管事一见这个动作,立马介绍着:“同知这真是好眼光啊,这可是大宛马!我整个马场也就几匹呢。”
“大宛马也能弄到了,真是厉害啊。”江芸芸笑说着。
“哪里哪里,大家都是做惯了生意的,有好货也是高价买的。”大管事见她笑了,也跟着笑了,“您看看喜不喜欢,上去骑一下,若是喜欢,这匹马就送给同知了。”
“送给我?”
江芸芸惊讶,就连谢来都惊了。
“若真的是大宛马,这批马可要百金呢。”谢来伸手在马的眼前晃了晃,那马儿的大眼珠子敏锐看了过来,又明又亮。
“一看就是懂马的,这当然是大宛马,您看看这毛发,棕黑发亮,体格匀称。”
大管事摸了摸这匹马的毛发,最后又拍了拍它的四肢:“两位仔细看看,都说‘好马出在腿上’,瞧瞧这个肢势多端正啊,管骨骨棒不粗但也不细,筋腱多强壮啊,您再看看这蹄,可是万里挑一的好马,绝不会亏你的。”
“看看这胸部不宽不窄,正正好一蹄呢,而且一看就是不教养出来的,这肌肉多丰满啊,再看看这屁股,饱满!肉多!整齐!”
他洋洋洒洒介绍了不少,却见江同知还是没说话,只是随手摸着马儿的鬃毛,那马儿应该是很喜欢他,时不时蹭一下,一点也没刚来的骄傲劲。
大管事眼珠子一动,看了眼同知,又看了眼身后的谢来,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介绍着:“都说相马是要‘当腰掐一把’,就是检查背腰的力量,您看看,这腰这背,宽而平直,没得说吧,这个鬐甲和尻,俗话说“前山高不用挑”。”
江芸芸的手摸了摸马湿漉漉的鼻子,脸色越来越凝重。
谢来倒是来了兴趣:“这么看确实是个好马啊,怎么放在门口啊,是招揽生意还是刚送来未安置好的?”
“可不是!这马刚到呢,可不是运气好,就这么遇到好人家了,我可真是想也不敢想。”管事先是见人皱眉心头一惊,又见后面那人终于开口搭话了,这才兴奋起来,用力拍了拍手掌,殷勤拍着马屁。
“您看看这鼻子,鼻梁高,鼻孔大,这位公子一看就懂马,应该也读过,《相马经》里说——“鼻大则肺大,肺大则能奔”,我这马能跑得很!”
“这马几岁?”江芸芸终于开口了。
管事连忙掰开马嘴,让人检查他的牙齿:“刚开始换门牙呢,才两年半呢,新来的,您回家再养几个月,等中间齿换了,正正好三岁,你这亲手照顾大的情分,这马可不是忠心耿耿。”
“确实是好马,很好的马。”谢来看向江芸芸,笑说着。
江芸芸和他对视一眼,也跟着终于笑了起来:“你都说好,那肯定是好马了。”
大管事见两人都笑了起来,立马也跟着笑了起来:“是好马,您要是喜欢,我这边马鞍都是有的,您牵出来走一圈,便是跑一圈,隔壁也是有马场的,都是可以试试的。”
“这一匹马要多少钱?”江芸芸问。
“不要钱!不要钱!”大管事连连摆手,随后话锋一转,柔情地盯着江芸芸看。
“说来也是缘分,我们祖上可是从扬州迁过来的,我这一听同知说话的调子就怀念极了,你现在又是我们兰州的同知,百姓的父母官,我们本就来拜访拜访您的,现在您能看中我家的马,那是这匹马三生有幸,遇到好人了。”
“要是这样我就不要了。”江芸芸松开手,无奈说道,“回头传出去像个什么话。”
“我保证不会对外人说的啊。”大管家信誓旦旦保证着。
“我看你这里生意很好,现在直接少了这么一匹好马,回头可怎么交代啊,我还是去看看其他马吧。”江芸芸无奈说道。
大管家见她要背着手往里走去,连忙说道:“我对外说这是您买的啊,他人如何知道。”
江芸芸笑了:“可我没钱啊,我这一年才多少俸禄,我牵这么样的马出门,御史可要弹劾我了,我去看看其他马就是,又不是非要这样的好马,其他能在关键时刻跑得快不就好了。”
谢来立马说道:“是啊,这马养的也金贵,咱们也没钱养啊,也就是现在急用而已,买贵了回头也不好处理呢。”
大管事眉心紧皱,跟在江芸芸身后往里走去,嘴里还在碎碎念着:“这有何关系,会有我每月给您送粮食去,还是那句话,您是我们兰州的好官呢,整天骑着驴也不像话,这匹马陪您那真是宝马配英雄了。”
江芸芸没说话,只是大眼睛珠子一圈又一圈得扫视着马厩。
大管事抓耳挠腮,急坏了。
“哎,今日是你们的进货日啊。”江芸芸看着被马倌签过来的一溜烟的马,那马倌明显不是汉人长相。
“是是,就是里面太乱了,怕惊扰到同知的。”大管事无奈说道,“好马都在刚才的路上呢,您是一匹也没看上啊?”
“都是好马,可我这不是没钱嘛。”江芸芸笑说着,“我瞧着你这里是一匹差一点的马都没有,新送来的也都是好马啊。”
江芸芸拦住牵马的人,按照他之前给她介绍的顺序一点点摸过去:“皮毛光滑,体格匀称,四肢强壮,就连蹄都大大方方的,胸部肌肉饱满,正好一蹄……”
大管事听得越来越发白。
很少会有人能在只听一遍的情况下,如此准确的复述出不久前的对话,觉得震惊的同时,更多的是惊悚。
“瞧,中间齿换了,正三岁了呢,真是一个可以买卖的好年纪,想来价格不算贵,能立马脱手,才选了这个年纪送过来,这么看来那匹大宛马确实贵,年纪小养着才好。”江芸芸摸了摸小马的鼻梁,笑着安抚道。
大管事哎哎两声,勉强说道:“果然是同知啊,说一遍就记住了,而且无师自通会看年纪了,真,真是厉害啊。”
江芸芸又去看那个马倌。
马倌低着头,不肯抬头,只是牢牢牵着马绳。
“要不还是去看看其他马吧,这些马哪里配得上您啊。”蔡大管事继续劝道。
江芸芸转身,对着大管事挑眉笑了笑,云淡风轻:“换马的时候不害怕,现在知道怕了?!”
第三百零八章
江芸芸其实只是想吓唬人的。
奈何有人做贼心虚, 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原本还安安静静做着自己事情的马倌们,立马警觉围了过来。
谢来不动声色,但右手悄悄按到腰间的长刀上。
“不必紧张,我虽是初来乍到, 但对这些事情也是心知肚明的。”江芸芸对此一点也不紧张, 反而笑得更和善了, “不然之前查的时候, 就该把你们都枷了。”
蔡大管事这才压下心中的不安,露出勉强的笑来:“马厩臭得很, 我们还是去外面看看嘛, 要是那匹大宛马实在不喜欢,就换个背别的看,这里的马确实是配不上您。”
江芸芸点头:“是该走了, 我瞧着这里的马我也是买不起的, 您送我我也是不要的, 回头我去别的地方看看。”
谢来一手按在刀柄上, 一手随意地捏着一根飘来的马毛, 笑说着:“实在不行, 我去外面给你抢一匹回来,反正我瞧着外面也不太平。”
江芸芸挑眉, 竟也跟着附和说道:“这也是一个好主意。”
蔡大管事分不清两人到底想做什么,呐呐着没开口,最后目送两人离开, 最后一拍大腿,神色凝重地离开了。
等两人神色自若离开周家马场的视线范围, 谢来这才快走一步, 和她并肩走在一起, 松了一口气:“你胆子可真大啊,把他们都点出来,就不怕他们恼羞成怒,把你杀了。”
江芸芸自信说道:“周家要是真的能这么凶神恶煞,只手遮天,那这个生意也不必这么遮遮掩掩了,要不然怎么会一见我,大管事都出来了,自乱阵脚,自然是心虚。”
谢来一听也觉得很有道理:“你是怎么看出来他们换马的?难道这里面有马政的人被你发现了?”
江芸芸有条不紊解释着:“你若是自己正儿八经做生意,就像那个替我们运来棉花的底下商人,虽渠道不正常,但也是靠自己本事吃的,所以我去找他们,他们大都是装傻充愣,可不是慌慌张张的,做生意嘛,端看自己手段,也不是偷的抢的,确实是不应该慌得。”
谢来用嘴指了一个方向:“说不定是和对面做生意呢?”
“那更不用怕了啊。”江芸芸笑,“这不是更有本事吗?众所皆知,现在好马都在对面,他们不肯给我们母马,我们的马一直都是靠之前的各类种马才能维持着,要是他们手里能有这么一条私线,那不是好事嘛。”
谢来一想也跟着回过神来:“对啊,那他现在这么紧张,那就是他的马来源不正当,生怕被你这个铁面无私的江同知给连根拔起。”
江芸芸笑了笑,目光看向城墙脚下乞讨的流浪汉,停下脚步来:“其实他只要当无事发生,我还未必知道。”
“做贼总是心虚的。”谢来咋舌,“不过也没查出来他们有没有和我们要查的那个事情有关啊。”
“不急,再看看,会有人主动给我们送线索的。”江芸芸冷不丁说道,“都要过年了,这些流浪汉要怎么处理呢?”
谢来一听,翻了个白眼,直接把江芸芸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