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第二天终于来了。
“王爷其实人不错的。”背后, 握着棍子的张道长放下棍子, 小声嘟囔着, “我以前只当做这些权贵可太舒服了,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过得都是我想也不敢想的好日子, 但没想过原来刀剑相逼未必需要真刀真枪。”
江芸芸回过神来,看着张道长还未完全放松的肩膀, 笑眯了眼:“也多谢你了。”
张道长讪讪移开视线,好一会儿才说道:“咱们说这些做什么。”
“去休息吧,我要走了。”江芸芸低声说道。
张道长哎了一声, 站在门后目送她离开后才关上门,还上了一根厚厚的闩, 拎起棍子却没有回屋子休息, 反而在庭院里呆站了好一会儿。
原先空荡荡的院子, 现在里面堆满了杂物,大家都不善整理,偏买回来的东西也多,所以就东一堆西一堆,有时候家里人齐了,坐在院子里吃饭,还显得有点拥堵。
张道长睡不着了,索性一屁股坐在冰凉的地面上,抱着怀里的棍子,喃喃自语:“我好不容易才收拾干净的屋子。”
他年少时跟着师父颠沛流离,被人赶来赶去,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后来师父羽化飞升了,他一个人开始浪荡江湖,过得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后来赖上江芸了,现在时间久了觉得这么安静坐在地上的日子,掰着手指头过日子的时光恍若梦境。
“我紫气还挺牛。”好一会儿他突然又咧嘴笑了起来。
—— ——
节园对街尾巴有一间小院子,是日常打更人休息的地方,现在打更人出门巡逻了,那三十人就哗啦啦把里面占据了,一眼看去,还觉得拥挤。
江芸芸看着面前站着的眼熟的人,突然生出不祥的预感。
“你怎么在这里?”她问道。
段俍咧嘴一笑:“对啊,我可是小队长。”
江芸芸打量着面前文弱的读书人,不信邪追问道:“能文能武?”
段俍哎了一声,摸了摸脑袋:“读书还行。”
江芸芸想了想,自我安慰道:“你是段家人,肯定要给你面子的,没事没事。”
她扭头去看下一个人,认真问道:“骑马射箭?”
那人抿了抿唇,小声说道:“我作诗还可以。”
江芸芸神色震动,不信邪去看戏一个人:“跑步传信?”
“我,我只会吹箫作曲。”
江芸芸面如死灰,没说话了,只是紧盯着下一个人,眼珠子有一小簇火在跳动。
“我家世代学医,我医术还不错。”那人摸了摸鼻子,小声说道。
江芸芸震惊,目光环视众人,谁知竟然没有一个人敢接触她的目光,全都狼狈逃窜,唯恐被她抓到。
段俍见状,仗着和江芸芸最熟,直接把人拉倒角落里嘀咕去了。
“你别嫌我们没用。”他倒是直接,瞧着神色还有点骄傲,“可我们都是王爷的心腹,我敢保证,你今日在这里说出的一个字都不会传出去。”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神色有点苦恼:“没人了,就这些,你要是能用就用,不能用我们就回去睡大觉了,这日子谁不是一天天这么过得。”
江芸芸知道肃王处境不太好,但能惨成这样也是万万没想到的。
段俍说得豁达,但小眼珠子紧紧盯着江芸芸看。
眼看江芸芸又要开口了,连忙说道:“可回去睡大觉也很丢脸啊。”
江芸芸无语了片刻,龇了龇牙:“没没没,都有用,我瞧着诸位郎君一个个风华正茂,体态匀称,拉出去都有面子啊。”
段俍一喜:“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江芸芸叹气,重新和段俍回到窸窸窣窣说话的众人面前。
大家看他回来了便没有说话,只是也跟着好奇地打量着她。
“王爷有和你们说过你们来的目的吗?”江芸芸和气问道。
段俍摇头:“只说要我们听您吩咐。”
江芸芸沉默片刻,想了想才说道:“希望今夜对话除我们之外再无一人知晓。”
“定然。”众人纷纷说道。
江芸芸这才继续说了下去:“兰州危矣,城外蒙古虎视眈眈,可城内奸细不断,我需要在蒙古攻城日要诸位随我去抓散落在外的奸细。”
众人骇然,面面相觑,议论声骤然响起,一个个神色紧张,交头接耳说个不停。
段俍也一脸惊悚:“你说蒙古人要打进来了?”
“是,只在这几日,便是在今夜也是极有可能的。”江芸芸面无表情说道。
“江同知消息可准确?”那个说自己家里世代学医的年轻人追问道。
“锦衣卫带回来的消息。”
一听说是锦衣卫带回来的消息,大家就信了几分,可随之而来是更大的震荡。
“可,可我们不会抓人?”吹箫人小声说道,“我跑也跑不动啊。”
“我也不会……”
“会不会死啊?”
“外面人会不会打进来啊……”
众人议论纷纷,一个比一个害怕。
段俍见状,连忙咳嗽一声,打算众人的议论:“别吵,先听江同知怎么说!”
那群人竟也跟着安静下来。
江芸芸总算是勉强找到这支队伍的可取之处了。
——至少还听话。
“谁也不敢保证后续的战况,可事情却又不得不做。”江芸芸低声说道,“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可两者难以兼得。”
众人神色仲然,就连段俍也跟着沉默下来,露出片刻的慌张之色。
“奸细是要抓的,不然回头捅我们一刀。”会作诗的年轻人想了想说道,“所以我们要怎么抓?”
“敌袭时抓。”江芸芸含糊说道,“我自有办法。”
“如果我们不配合……”一个小声的声音躲在人后响起,“王爷,会对王爷有影响吗?”
“你,你怎么还贪生怕死?”
“可去年蒙古人奇袭兰州,他们把城外的百姓尸体垒成巨人观,你们都忘记了吗?”
“可,难道要跑吗?”
众人又开始吵闹。
一直没说话的段俍看了眼江芸芸,又看了同僚,这才说道:“王爷既然派我们来,至少王爷是希望我们配合的。”
众人又不说话了。
“我们又不上城门打仗,就是去抓人,我们三十个人一人一拳都能把人打倒了,我觉得问题不大。”乐观的诗人悄悄看了眼江芸芸,然后安抚同僚。
“应该不危险吧。”吹箫的小心翼翼问道。
“刀剑无眼,但我尽量不让你们涉足。”江芸芸保证道。
众人一听,相互对视着。
段俍连忙附和道:“我跟你走,王爷对我们很好,这些年也护我们良多,不然早就被两个夯客找茬弄死了。”
他这么一说,大家也都跟着点头应下。
江芸芸看着那三十个年轻人,身形不算魁梧,体格也不太健壮,脸色或多或少都有些犹豫,一看就是没经历过事情的人。
实在是无人可用了。
江芸芸叹气:“这些事情一句话也不能泄露,便是家人也不行,若是出错了,别的不说,伤的第一个就是王爷。”
众人连连点头。
“敌袭那日,你们听到动静,就穿上盔甲?盔甲武器总该都有的吧?”江芸芸问道。
“有的有的。”段俍连忙说道,“平日里庆典上会穿,穿得可好看了。”
江芸芸眼里的光也黯淡了几分,无语了片刻后说道:“那就都穿戴整齐来这里等着吧。”
段俍连连点头:“肯定配合你的工作。”
“你们若是真的能亲自抓到几个奸细,我会为你们写请功的折子的。”江芸芸软下口气,循循善诱。
“那不是要牵出王爷了?”段俍犹豫说道。
“不碍,我就说是你们见义勇为,心系百姓的义举,而且回头会有其他人,大家混在一起不会麻烦的。”江芸芸解释着。
众人一听,脸上又露出喜色。
江芸芸看了眼桌子上的沙漏:“走吧,时间不早了,你们最近也别分开了,都住在一起吧。”
“行。”段俍保证着。
江芸芸等他们三三两两离开了,这才踏出小院,眼尖看到蹲在墙角下的更夫,不由一惊。
更夫连忙站起来说道,是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兵:“刚有些头晕,这才歇一歇,不是偷懒的,今日事多,路上都是人,这才耽搁了一会儿。”
江芸芸这才松了一口气,和气说道:“距离下一更还有点时间,回去休息吧,别太累了。”
“哎哎,好好,过年安康。”更夫憨笑着说道。
“过年安康。”江芸芸笑着点了点头。
—— ——
江芸芸走到一处主街上没多久,就有一个面容普通,四肢强壮的人悄悄跟了上来。
“人都找到了,也愿意出面,只是需要同知出面说几句话。”那人低声说道。
江芸芸颔首:“辛苦你了,他们人在哪里?”
“城南的四方观里。”
“知道了。”
那人说完就跟影子一样,悄无声息的地离开了。
江芸芸脚步一转去了四方观。
四方观是一个穷酸小道观,小门小户,就一间屋子供奉着三清祖师,一条长案桌,香炉也只剩下一茬茬的根,屋子矮小,两侧的蜡烛台只剩下零星的光在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