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我们的曾侍郎负责此事。”门房笑说着,“我这就去通报一下。”
江芸芸犹豫问道:“左侍郎负责此事吗?其实找个后面对接的人就可以了。”
一般来说六部除了主事的尚书,还有两位侍郎,但尚书一般年纪大一些,且身上还有其他重任,很难完完全全兼顾到部门,所以大部分事务都是两位侍郎处理,其中又有以左为尊的潜规则,所以左侍郎算是一部真正的实权老大。
“早先里面就穿传出话来了,若是江学士来了,就让我去找曾侍郎。”门房解释着。
江芸芸只好看着他离开了,没多久,门房就更殷勤地请人入内了。
工部掌管各项工程﹑工匠﹑屯田﹑水利﹑交通等政令,所以里面的氛围和其他部门略有不同,一路上就听到不少人再讨论水利田地之事。
察觉到有外人来了,不少人都扭头看了过来,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说着小话。
江芸芸只当没看见,跟在门房身后,朝着正中的侍郎公廨走去。
“听说工部的人找他一个月了,都避而不见,我还当他清高的不要那房子了。”
“京城地贵,他不要房子,回头和西北风去呗。”
“小声点,人家现在是太子老师了,被他听到了,以后给你吃不了兜着走。”
“哼,还真当自己是文曲星不成,傲什么。”
“流言又不是他传得,我听说他最近一直住在詹事府或者通政司呢,估计还不知道此事呢。”
“不是他传的,可就是和他有关,他现在有利也说不清,而且谁不知道他得陛下喜欢啊。”
“所以,是他弄得风波嘛?”有人突然好奇问道。
这个问题也一直压在各部尚书的心头。
这流言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有人觊觎他们的位置,要真是如此,倒也无所谓。
那陛下知道了嘛?若是知道了怎么没有反应,若是不知道,那他们要自己上这字请罪嘛。
这接二连三的箴言闹得动静可不小,江芸才一个屁股,能做那个位置,那和他合谋的人有谁?
因这此事,各部尚书看谁都觉得有点不顺眼,尤其是自家的侍郎,侍郎继任尚书是常有的事情,要不就是各位都御史们,这一看就发现处处都是职业危机。
工部也在这样一个微妙的环境中,徐贯其实算是个不争的人,也人好相处,但有时候还是忍不住盯着下属看几眼,曾鉴作为左侍郎就被看了好几眼,因为徐贯就是从左侍郎进工部尚书的。
本来此事也不归曾鉴管的,但后面的主事老是被尚书若有若无地盯着,实在是两股战战,吓得脸都白了,曾鉴性格宽厚,只好把此事亲自接了过来,果不其然徐尚书的眼睛就这么看过来了。
——实在是不妙啊。
——尚书这是什么意思!
曾鉴心事重重,等一听到门房的禀告,立马推了手上的工作,打算亲自会会这位风云人物。
所以江芸芸一来的时候,就和这位曾侍郎不经意地大眼瞪小眼的片刻,虽然后面大家都默契地一开始视线,但两人还是忍不住心里泛着嘀咕。
曾鉴——好端端来工部做什么!
江芸芸——我的院子不会没了吧!
“江学士。”到底还是久经官场的曾鉴笑说着,“快坐。”
江芸芸先是行礼,然后恭恭敬敬坐下,故作镇定,开门见山说道:“我之前忙于适应公务,竟然让工部的人跑了好几趟都没见到我,真是不该,今日我那仆人和我说了此事后,我就想着不若亲自上门。”
曾鉴心中松了一口气,笑说着:“原是此事。”
“你那院子我们这边有了几个去处,虽说距离皇城不近,但周围也是读书人……”曾鉴笑说着,“分别在明时坊两个,仁寿坊一个还有一个在鸣玉坊,这里是院子的图纸,江学士不妨来看一看。”
江芸芸没想到进程这么快,立马眼睛亮了起来:“好啊。”
一番操作下来,江芸芸看中了明时坊八付庵附近的那一套。
其实这个院子最小,只是一个二进院子,一进的屋子还不多,但是前院还挺大,二进后面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园。
江芸芸看中那院子了。
“我可以回去想想嘛?”江芸芸咧嘴笑问着。
曾鉴也没想到这位小状元还挺好说话了,对房子是一点要求也没有,大概是求个遮风避雨就行了。
“自然可以,你若是有家眷要来,也可以让她们多看看。”
江芸芸一听连连点头:“好好。”
这边她兴高采烈的走了,曾鉴亲自把人送到二道门这才离开。
谁知一转身就看到自家尚书正站在背后。
“徐尚书。”曾鉴心中一跳,但脸上还是恭敬行礼。
徐贯看着江芸芸的背影,随后叹气说道:“克明来,我有事情想和你说。”
曾鉴惴惴不安地跟着他走了。
第二天中午,江芸芸正在和自己麻烦的同僚高参议讨论着公务后,正在吃饭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消息。
——工部尚书徐贯致仕了。
江芸芸还没说话,高禄已经目光炯炯有神地看了过来。
——不是,等会!真冲我来的?!
江芸芸很快又想到另外一件事情——天煞的,我院子还没到手呢!
第三百五十八章
江芸芸的院子确实被搁置了。
因为新尚书是上次接待他的曾鉴, 没错,工部左侍郎上位啦!
江芸芸神色凝重。
工部现在忙成一团,她自然也不好意思上去说房子的事情,但房子现在确实又很需要。
——京城的客栈真的好贵。
“哎, 其实曾尚书能上去也是情有可原, 毕竟工部惯例就是左侍郎顶位的, 又不是什么肥差衙门, 想去的人也不多,没事的, 还有机会呢。”她的烦人上同僚高禄果不其然凑过来, 斜眼看人,故作老成地安慰道。
江芸芸也跟着斜眼看了他一眼,然后端起饭菜继续吃。
通政司的饭菜肯定是比不上詹事府的。
两荤两素, 还舍不得放点油, 吃起来很寡淡, 所以很多人都喜欢回家去吃, 又或者直接去外面吃。
江芸芸是不计较饭菜的, 端起来就是连饭带菜都吃完, 动作又快又斯文,没一会儿就把自己的工作餐解决光了。
“吃这么快做什么?” 高禄不高兴抱怨着。
“之前那个折子我还是觉得有问题。”江芸芸把饭菜都收拾到盘子里, 站起来说道,“我得去翻翻条文。”
高禄啧了一声:“一个奴隶说的话你也信,定是有人在背后唆使她陷害主人, 不然怎么能送到通政司手里,而且背后说不定又哪些弯弯绕绕的矛盾, 我们掺和进去做什么。”
对于自家同僚整日和稀泥, 不想解决问题, 只想解决当事人的性格,她已经很清楚了,但也不能太过反驳,免得伤了和气,所以只好含含糊糊地糊弄着:“我就看看,回头要是真不行,折子也要写的有理有据一点,不然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高禄一听他这个要给自己找活干的事情,就不耐地挥了挥手:“真是年轻人,就喜欢给自己找罪受,去吧去吧。”
江芸芸把餐盘端给外面厨房的人,然后就背着手溜溜达达走了。
高禄紧盯着他的背影,见他真的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这才收回视线,不解说道:“真不在意?”
江芸芸在不在意不要紧,内阁的人开始在意新旧一轮的权力更替了。
“曾尚书和徐尚书差不多的年纪。”谢迁低声说道,“陛下怎么属意曾尚书了。”
李东阳没说话,他和曾鉴同是湖广人,也是一起落籍顺天的,早些年在顺天府学的是也有过密切的交往,两人时常饮酒对诗,明眼人一看就是关系匪浅。
谢迁回过神来,也发现在自己问错人了,连忙说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生怕有什么隐情不知道,回头要是陛下平台问答,反而失了礼仪。”
李东阳只是摇头:“我也不知,但工部历来就是左侍郎晋职的,不是看年纪大小的。”
谢迁瞧了李东阳一眼,随后也跟着笑了笑:“那是我想多了。”
边上的刘健突然从折子里抬起头来:“太子太保、刑部尚书白廷仪也上折子说要致仕了?”
“什么?”李东阳和谢迁大惊失色。
时任刑部尚书白昂,字廷仪,江苏常州武进人,天顺元年登进士,先任礼科给事中,后平定刘通叛乱有功,升兵部侍郎,此后调为户部侍郎,开始自己巡江治河的前半辈子。
他对治河之事一直颇有心得,这些年也只治理过大大小小的江河,弘治二年黄河大决于开封及封丘荆隆口,眼看京杭大运河都要有阻断的风险,白昂临危受命,征调民夫二十万,连同山东、河南、北直隶三省巡抚的人力物力,这才让这座连接中原四省的大型水利工程才得以实施。
若是江芸芸在这里就会想起来,弘治五年,他的师兄刘大夏就是因为这条河再一次决堤才奔赴前线。
这件事情说起来也是个中曲折,白昂当时还想要修建张秋河,奈何朝廷不允,这才让弘治五年黄河再次崩溃,刘大夏在堤坝上累到吐血。
“但他也六十五了。”谢迁想了想,“和徐尚书差不多的年纪。”
李东阳叹气:“问罪条例也都修缮完毕了,想来白尚书也觉得功成身退了。”
刘健拧着眉没说话。
“那是何人接任?”谢迁敏锐问道。
—— ——
十三日的时候,江芸芸在通政司翻看政令条例,快到午饭时,突然听到外面有小厮的议论声。
“听说了嘛,前几日刑部的白尚书也上折子致仕了,陛下同意了,后来又听说打算让左都御史闵珪该任刑部尚书了。”
“嚯,这位都御史都要七十了吧,比白尚书年纪还大呢。”
“可不是,正正七十呢,瞧瞧人家,七十还当尚书了,真是好官运啊。”
“那倒也未必,像是找不到人来顶这个位置,才把左都御史挪过来的,两个人不是平级的吗?算不上高升,只能算平调。”
“也是,真是奇怪,我之前远远看到白尚书,不是还挺坚朗的嘛,我看现在各部都热闹极了,都猜自己的头上的那片天是不是要换了。”
“那个谶语你听过了吧!啧啧,谁家不是人人自危啊。”
“嘘,不要命了,别说了。”
两人的脑袋鬼鬼祟祟地凑在一起,相互张望着,唯恐被人听到。
江芸芸顺势低下头,把手里的那页纸安安静静翻了过去,等人走远了也没有再抬起头。
她的案桌前已经堆满了历代的案件,各类法条也密密麻麻摆满了桌头。
有些案件被特别标明,放上了红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