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江芸芸笑着点头:“原来如此,多谢沈兄提醒啊。”
沈墨一听就高兴地哎了一声:“那你快去拿东西吧,迟了大家都关门了。”
江芸芸点头,果断出了院子。
——她今天没工作,就被首辅问了一个奇奇怪怪的问题,也不要她回答,就自顾自干活去了,叫他处理好手边的折子。
但问题来了,江芸芸不知道内阁的办事流程,那这事也不好直接问阁老们,瞧着是刘健在考验他,但剩下的人也不熟,不过江芸芸也不急,打算慢慢来。
她一向是最有耐心的。
她自信满满出了内阁大门,只是还没走上几步,突然一个小身影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一把抱住江芸芸的腰。
江芸芸吓了一跳。
没多久,空气中传来嬷嬷太监呼啦啦跑动的声音。
江芸芸低头。
朱厚炜正小脸跑得通红,眼睛也红彤彤的,也不哭出声,就簌簌默默流眼泪,然后抱着她江芸芸的腰,用她的衣摆擦眼泪。
江芸芸失笑,伸手随意抹了一把小皇子脸上的小泪珠:“怎么哭了?”
朱厚炜一听,哭得更伤心了,断断续续说道:“不,不,不和哥哥玩了,骂,骂我。”
江芸芸抬眸去看身后二皇子身边照顾的人。
那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想要上前拉,又不好动手,只能畏畏缩缩挤在一起,瞧着也要哭了。
还是一个年长的嬷嬷见状,连忙上前准备抱起二皇子:“我的小祖宗啊,和太子殿下吵架了,奴婢带您去找皇后娘娘主持公道好不好。”
谁知朱厚炜不肯被他抱走,紧紧抱着江芸芸的腰,来回挣扎着,小脸憋得通红。
“偏,偏心。”
那嬷嬷也不好再拉扯,只能看了一眼江芸芸。
“微臣要出宫了,二皇子是要跟着微臣出宫嘛?”江芸芸笑着打趣着。
朱厚炜咬牙,抱得跟紧了:“好!回家。”
江芸芸立刻不笑了,只恨自己管不住这张破嘴。
那嬷嬷果然怒目而视。
江芸芸只能讪讪笑着。
朱厚炜没说话,小脸蛋在她腰上翻了两面,把眼泪蹭了上去,然后异想天开说道:“我和你一起回家好不好,以后你养我。”
江芸芸一听,连连摇头:“微臣可没钱。”
朱厚炜不高兴地又翻了一个脸,脑袋撞了一下她:“他们都说你以前身边一直跟着一个小孩的,为什么我不可以。”
江芸芸尴尬一笑。
路面上传来不耐烦的脚步声,脚步声啪啪的。
江芸芸抬眸看了过去,惊讶地发现来人是顾仕隆。
“你怎么在这里?”她震惊。
顾仕隆三步并作两步,直接把粘人的朱厚炜扯了出来:“像什么样子,皇子殿下抱着大臣哭。”
朱厚炜被他抓着,立马仰头大哭起来。
“别哭了。”顾仕隆不为所动,用袖子粗鲁擦了擦他的脸。
朱厚炜挣扎着,伸手要江芸抱。
“哎哎,顾世子,轻点轻点。”
“松开吧,别伤了殿下。”
一时间嬷嬷们更慌了。
“那二皇子现在想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呢?”江芸芸接过嬷嬷递来的手帕,把他从顾仕隆手里接出来,擦了擦他哭得一脑门的汗。
“你不要和我哥玩了,也不要和顾仕隆玩了,不好,都不好!!”朱厚炜抱着她,大声哭道,“我和你玩好不好,反正哥哥也很忙,和他说话还骂我,我再也不和他好了,顾仕隆凶巴巴的,一点也不好玩,我不要,我不要。”
江芸芸安抚着:“太子殿下课业繁重,自然是无暇顾忌其他的,二皇子等到了这个年纪也要开始读书的。”
朱厚炜不擦眼泪了,抬头呆呆地看着她:“我以后也要读书?”
江芸芸微微一笑:“当然,要好好读书啊。”
年幼的朱厚炜大为吃惊,哭也来不及哭了,只能连忙说道:“我不读书的,我不读书!”
顾仕隆抱臂,冷笑一声:“皇后娘娘打算明年就开始让二皇子读书了。”
朱厚炜哭得更凶了,这会儿是哄不好了。
那群嬷嬷们手忙脚乱把人带走。原本热闹的甬道上只剩下江芸芸和顾仕隆两人。
半年不见,顾仕隆又长高了,也强壮了不少,穿着锦衣华袍,头发被发冠梳起,毛糙粗硬的头发显出几分野性,脸上骨骼轮廓位于少年和成年人之间,依稀可见俊朗深刻的面容。
“你爹送你来和两位殿下培养感情的,你怎么瞧着凶巴巴的。”江芸芸好奇问道,“你平日里要是这么凶被陛下皇后知道了,小心责怪你。”
顾仕隆臭着脸:“不喜欢这里,江芸,我不喜欢这里。”
江芸芸无奈一笑:“长大就是有这么多烦恼的。”
顾仕隆也不说话了,两人就这么借着秋日的夜色的风安安静静的对站着。
长长的影子倒影在宫墙上,却怎么也越不过高高的墙垣。
“长大真没意思。”顾仕隆上前一步,低头,想要靠在江芸芸肩上,跟小时候一样,却又发现这个姿势已经很别扭了。
“可只有长大了,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江芸芸却跟小时候一样,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温柔说道,“幺儿,十七岁生日快乐啊。”
第三百八十四章
江芸芸正式开始在内阁干活的日子。
首辅刘健是个勤勉认真的人, 每天来得最早,走得最晚,案头堆起来的折子从来没有下来过,因此连带着整个内阁的工作时长格外长。
——卷, 非常卷。
——但江芸芸如鱼得水。
江芸芸一边啃着大馒头, 一边奋笔疾书。
谢迁和李东阳的屋子就在隔壁, 他们的作息也和刘健差不多。
李师兄依然是个健谈活跃的人, 见了谁都笑眯眯的,不过没想到仪表堂堂, 相貌俊伟的谢阁老平日里闷声不吭, 但若是遇事有不同意见,都是侃侃而谈,一点也不后退, 所以时常三人会在这间屋子里据理论争。
江芸芸躲在小小的桌子后面, 每到这个时候, 脑子耳朵和眼睛忙不过来。
不过内阁里中书舍人私下都说——李公谋略高超, 刘公办事果断, 谢公谈吐尤健, 现在看来完全不假。
你问江芸芸怎么知道中书舍人私下说的话,那可不是因为她每日都从家里掏点乐山自己做的咸菜, 小鱼干,每天吃饭就溜溜达达跑过去和中书舍人们一起吃,然后大方献出自己带来的好吃的, 再加上一张本就格外讨人喜欢的小脸,没几天的时间, 谁家的猫要生了她都知道了。
今天没出门吃饭是因为前头的刘健明显心情不好, 江芸芸不好太过直接出门社交, 只能含恨自己吃饭了。
她脑袋埋得低低的,手里忙着处理那些弹劾自己的折子。
——胡搅蛮缠的直接扔了。
——莫名其妙的直接扔了。
——胡说八道的直接扔了。
——稍微有点道理的,摘录下问题来。
——确实有点道理的,仔细研读,再摘录下来。
——谈论的点是她没想到的,很有道理的,放在左手边,仔细研读。
这是江芸芸在跟着中书舍人吃饭的是学到的办法,林子大了之什么鸟都有,不好的都直接扔了,总有人喜欢给内阁添麻烦,有点道理的随便看看,非常有道理的仔细看看。
不过交谈的过程中,江芸芸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能惹起这么大的声浪了。
其实按道理寻常官员碰到这么大规模的弹劾,按常规是需要你第一时间要上折子自辩,然后再上折子表明自己有负皇恩,所以选择辞官,第二步,折子到了陛下那边,陛下再三挽留,表示信任,第三步,你再上诉辞官,陛下接着挽留,两三次之后,你就在家休息几天,最后等陛下下旨把你叫回来。
江芸芸尴尬地摸了摸脑袋,她只做到了第一步上疏自辩,后面的都没干,甚至还兴冲冲去通政司上班了。
倒不是她贪恋权势,实在是没人告诉她要走这个流程啊。
小状元江芸出身商贾,父母都不懂这些,族亲兄弟也不亲厚,倒霉孩子在京城做官没几天就被打发去琼州了,好不容易回来了,也没待几天又滚去兰州了,回来后没多久又去徽州了,别看做官时间很久了,但在京城的日子可实在不多,家中也没个长辈教导,她完全不懂这个虚伪客套的流程。
怪不得骂她的人越来越多,因为大家都觉得他在贪恋权势,是个大坏人。
江芸芸心事重重地咬了一口大馒头,然后把手中的废话折子扔到一边去。
老生常谈批评她的,她是一概不听的。
另辟蹊径骂她的,她也是不看的。
她一直在找对她的政策提出意见的,不管好坏都先放在一侧。
若是第一次看就很有道理的,就贴上红条,到时候仔细研读。
江芸芸这工作做的很快,三日时间,原本还堆得比她人还高的折子就被她扔到只剩下五六十本了。
谢迁吃完饭回来,捡起地上的折子,看了一眼,抬眸似笑非笑:“你倒是狂妄,凡是骂你的,一句不听,直接黜落了。”
江芸芸一看那封面就理直气壮说道:“这个李御史骂得毫无道理,我说要清丈土地,他说我祸害百姓,可见他就是一个死读书的,百姓到底需要什么都不知道,可见未来是做不得一地主官的,免得祸害到百姓还不自知。”
她说得颇为刻薄犀利,谢迁一听就连连摇头,身后赶来的李东阳脚还踏进门槛,远远听到,手就先举起来了,面无表情问道:“说什么昏话。”
江芸芸不服气地皱了皱鼻子。
“行了,让他处理自己的事情去。”前头的刘健揉了揉额头,“士廉的折子来了,南方清丈土地的问题也不少,有些官员为了应付钦差,和当地豪强勾结,有些则为了政绩,多加了数千亩土地,明年收税,可是要压垮百姓的。”
两位阁老也跟着看南边送来的折子,脸色越看越严肃。
江芸芸的脑袋从叠起来高高的折子上冒出来,大眼睛扑闪了一下。
“你想说什么?”刘健一眼就看到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随口问道。
江芸芸坐直身子,认真说道:“我原先在琼山县的时候,到最后都是一个个核对过去的,不过那时是只有一个县,尚有余力,后来在兰州的时候,我是随机抽查的,兵分两路,一队直接去衙门拿账本,另外一队去某个县然后随机选择田圃,随机测量土地,最后核对账本。”
“是这个办法,但也有个问题,那个时候距离都不远,还能做到悄无声息,要是我们这边的钦差队伍派出去,立马就会被沿途的人传递消息回去。”谢迁想也不想就说着。
江芸芸想了想:“就地去密信给都察御史或者各级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