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朱宸濠没说话,牙关紧咬。
谋士更是心都凉了半截,忍不住上前一步:“可是和江芸说了些什么?”
朱宸濠没说话,但那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谋士身形一晃,猛拍一下大腿:“王爷糊涂啊。”
“她肯定不会说,但我担心她有别的后招,这人一向诡计多端。”朱宸濠咬牙。
谋士察觉不出不对:“殿下这话什么意思。”
朱宸濠沉着脸没说话。
“江芸是什么人物,无风都能掀起半尺浪,我们要是真的有把柄落在她手里,那可是头顶利剑悬而未斩。”谋士声音微微提高,“如何能送去这么大的把柄。”
朱宸濠恼羞成怒:“我如何能想到她这样不怕死?”
谋士心中微动:“王爷手里可有他的把柄。”
朱宸濠看向他,随后缓缓点头。
“什么?”谋士眼睛都亮了起来。
朱宸濠没说话。
谋士循循善诱:“江芸此人如今正得圣宠,寻常事情根本不能撼动她,宫里那位明显是打算把他培养起来留给新帝,恕我直言,便是现在有人举报江芸杀人放火,信不信到最后江芸顶多是挨几顿板子,罚几月前,根本不会有事。”
他声音微顿:“可现在不行,不代表以后不行,天子大行,又或者新皇年幼,又或者天灾人祸,那可都是机会啊,要早些做布局才是。”
他上前一步,声音温和,注视着面前同样年轻的王爷:“我朝北上的例子也非没有,叔侄之争,谁能定胜负。”
朱宸濠一直紧皱的眉缓缓松开。
“历代宁王的困顿,后世子孙如何能忘。”谋士下了一剂猛药,“殿下!”
朱宸濠猛地松了一口气,双手握着谋士的手,眼含热泪:“还是子固懂我。”
“王爷,小人祖辈受宁王照付,不敢忘,只求有报答之日。”江巩下跪大拜。
朱宸濠把人扶了起来,神色扭曲,声音格外轻,若非江巩靠得格外近,也差点听不清。
“江芸是女的。”
江巩神色僵硬,不可置信:“什么!”
“之前我们手下的兵去剿匪,找到了当年给周笙接生的稳婆。”朱宸濠的目光突然空虚漂浮起来,“你能想象吗?这么厉害,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竟然是一个女人。”
他突然笑了起来,紧紧握着江巩的胳膊:“女的,她是女的,我们只要握住这个秘密,就可以让她为我所用。”
江巩从震惊中彻底回过神来,他却没有纠结这个事情,反而追问道:“那位稳婆?”
“杀了。”朱宸濠淡淡说道,甚至还带有一丝怜悯,“一家八口,连带着还在襁褓中的婴儿都一家团聚了。”
“好好好。”江巩连连点头,“如此大的秘密,不能再被第三人知道。”
他双手来回摸索着,来来回回走动着:“确实是好大的秘密,要好好利用起来,若是等皇位上的病秧子走了,我们利用这点,让她开城门迎我们……好啊,太好了,这事为我们养了一个好棋子啊,便是平日里让他们为我们在朝堂上斡旋,也是极好的,王府的护卫队指日可待啊。”
朱宸濠皱眉:“只怕她不愿意。”
江巩脚步一顿,思索片刻后,低声说道:“不若再去试试她。”
“怎么试?”朱宸濠追问道。
江巩没说话,走了几圈,突然说道:“铜钱的事情不得不找个替死鬼,我是说,这事肯定要有个交代,要是锦衣卫心狠手辣攀咬到我们身上,皇帝多疑,我们也太被动了。”
朱宸濠点头:“那就把陶知行推出去。”
“不够。”江巩声音微微提高,“一个主事算什么东西。”
“那你准备?”朱宸濠犹豫问道。
“曹家。”江巩语气笃定,“既是一个好替死鬼,也能拿曹家再去试探一下江芸。”
他在朱宸濠耳边低语了几句。
朱宸濠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子固实乃诸葛。”他握着江巩的手,一脸钦慕,“若是没了你,本王好似鱼失了水。”
—— ——
江芸芸安安静静猫了好几日,也不见朱宸濠那神经病干了什么,反而锦衣卫进展迅速,一下子跟把豆子一样,哗啦啦就是拔出一连串,甚至昨日有人下南直隶,直接把事情推进到曹家门口了。
“不是,曹家是不是就没干过一件好事。”张道长咋舌,“什么破事都能掺和进去,疯了吧。”
“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乐山嘟囔着,悄悄看了自己公子一眼,然后胆大包天地说道,“全家没一个好人!就要都抓起来打一顿!”
“我听说那个江苍要被人叫回来了。”张道长也跟着偷偷去看江芸芸。
江芸芸没理会完全不知道此事残酷性的两人。
曹家要是真被推出来背锅,株连九族,你说巧不巧,她江芸的脑袋也在这里面。
她一个人背着小手,绕着桃树绕了好几圈,她有一肚子话想说,但奈何能说的只有张道长一人,说多了,这人半夜就该睡不着觉了。
——但是朱宸濠要整出什么幺蛾子啊!
只是她还没自己想出个所以然来,大门突然被人敲响。
乐山擦了擦手去开门,只是还没看清是谁,那人就跟风一样卷了进来,随后直扑江芸而去,瞧着就要一把跪下了,被江芸芸眼疾手快拦下了。
“老师救命。”他紧紧抓着江芸芸的手,急得满头大汗。
第四百二十九章
来人是康海, 江芸芸主考会试时,那一年的状元,如今正任翰林院修撰。
“怎么了?”江芸芸安抚着,“坐下说话。”
康海满头大汗, 抓着江芸芸的手臂, 艰难说道:“献吉被锦衣卫抓了。”
献吉就是李梦阳的字。
“怎么会被抓?”江芸芸错愕, “锦衣卫现在还有这闲工夫。”
这可真不是吹牛, 实在是这个造、假的范围牵扯的挺广,锦衣卫为了立功, 现在家都差不多空了, 时不时来晃荡一下,看看张道长跑了没的姜磊也跟着憔悴了许多。
现在这个时候还能劳烦锦衣卫在百忙之中把人抓起来,肯定不能是芝麻绿豆的小事。
康海看了江芸芸一眼, 没说话, 过了半晌才喃喃说道:“二月的时候, 陛下在奉天门, 诏谕群臣户、兵、工三部臣直言弊政。”
李梦阳是户部主事。
“但现在马上就要五月了。”江芸芸不解, “这事不是早过了吗?”
她想了想又说道:“韩尚书不是代表户部上奏了吗, 陛下也都下召了,此事不是结束了吗。”
今年年初本来要完成户部换帅, 奈何碰到假铜钱一事,事情拖到了三月底,也就是锦衣卫假意把所有人都放走的时候, 户部这才完成交接。
康海神色呐呐,一时间瞧着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是献吉对韩尚书的折子有意见?”江芸芸反问, “你既然来了我这里, 肯定是要实话实说的, 不然我如何帮你们。”
“献吉之前想要韩尚书上呈外戚乱政之事,被韩尚书打了回来。”康海低声说道。
江芸芸拍了拍脑袋。
——坏了,想起这事了。
“韩尚书做事仔细,应该是和他仔细分析过此事利弊的,如今不是说此事的时候,陛下爱人之心拳拳,这些事情他不会放在心上,也不会责备张家。”江芸芸平静说道,“他还是坚持上折子吗?”
康海嘴角微动,神色沮丧:“他性格嫉恶如仇,当年乡试就敢昼提灯笼,讽刺官员不作为,如今目睹权贵横行,哪里忍得下这口气,五日前就瞒着所有人递上折子了。”
江芸芸沉默着没说话。
外戚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全天下的勋贵挑挑拣拣能选出几个好萝卜。
李梦阳自小读书,心怀正义,保持愤怒是应该的。
但光凭愤怒的情绪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这进了锦衣卫如何能安好,这些人穷凶极恶,定要拿献吉去献殷勤。”康海见她不说话,也跟着激动起来,“还请老师救他。”
“这个李梦阳是不是就整天在外面说江芸萎弱的人。”一直没说话的张道长突然大声嘟囔着,“现在闯祸了怎么要人出面帮忙了。”
康海沙哑说道:“他性格张狂,但没有别的意思。”
“你去找韩尚书才有用,陛下对韩尚书格外看重,且两人同问户部官吏,他出面为献吉说话才是最有用的办法。”江芸芸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韩,韩尚书闭门不见。”康海沉默下来了。
江芸芸头疼:这都是什么事情啊。
“我也说不上话啊。”江芸芸无奈说道。
“老师不是和锦衣卫和太子殿下都有私交吗?让陛下知道他并非有意的,只是一时气愤而已。”康海小心翼翼说道。
“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他察觉到江芸的沉默,低声说道,“老师,你们也算师出同门,帮帮他吧。”
“哎,哎哎哎,怎么说这种话啊。”张道长一听就紧张坏了,连忙挤在两人中间,虎视眈眈盯着他看,“大家都是大人了,自己捅出的篓子自己处理啊。”
康海恼羞成怒,偏又不敢说他,只能盯着江芸芸看。
“你,我,你,我就知道你在这里!”众人沉默间,顾霭直接冲了进来,同样满头大汗,一把把康海拉走,严肃呵斥道,“你大可以去找阁老他们,刘阁老明事理,谢阁老热心,你们真心实意的去,他们肯定愿意帮忙,你们现在来找我老师做什么,不能因为他好说话,就一直为难他。”
康海被拉的一个踉跄。
乐山也察觉出不对,拿着勺子紧张地站在门口。
“我没有这个意思,是,是因为……”康海环顾四周,简直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因为李梦阳整天骂李阁老,所以你们觉得阁老会徇私。”顾霭一点也不惯着他,冷笑一声,“骂人的时候怎么不想着以后做人留一下日后好相见的,背地里说我老师的时候怎么没想着以后有求于人。”
“他性格……”康海苦涩解释着。
“这满京城天才神童遍地都是,能进翰林院的又有几个不是年少成名,难道人人都张狂不成,又不是一个性格张狂就能盖过所有事情的。”顾霭面无表情打断他的话,“我爹说他之前认识一个叫唐寅的人就是性格太张狂了,才差点出事的。”
康海被怼的没话说了,只好扭头去看江芸芸。
李梦阳的这些好友里,目前能说的上话的也只有江芸了。
他年轻,又简在帝心,阁老部堂都对他另眼相看,李梦阳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这些人现在都袖手旁观,不肯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