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你是在质疑大臣对陛下的忠心。”刘瑾紧追着质问道。
“是你先质疑我对陛下的忠心。”冯三梗着脖子怒骂道。
刘瑾有一瞬间的语塞,随后回过神来,又恢复镇定说道:“不论你如何狡辩,但事已至此,有一个蒙古人说你一直要给他爷新研发的弓箭,此事是真是假……”
冯三冷笑一声:“弓箭一向是谷公公和张公公看着的,我何曾靠近过内殿,若是没靠近过,我如何给,蒙古人自来谎话连篇,不知廉耻,我怎么知道他这次是不是故意想要搅得我们内廷大乱。”
他不等刘瑾再一次开口,继续强硬说道:“之前就听驿站的人说蒙古人对于之后每年要来朝贡的事情颇为不满,认为是江秘书折辱蒙古,现在突然闹出这样的流言蜚语,任谁不多想。”
他直接对着朱厚照叩首,神色悲凉:“奴婢以前在内阁当差的时候,有幸和江秘书有过交谈,江秘书为人正派,光明磊落,从不徇私枉法,奴婢的娘当年生病,求救无门的时候,也是江秘书愿意掏钱给奴婢的娘救治,这点恩情奴婢毕生难忘,这些年人人都说奴婢是江秘书留下来的人,但奴婢深知,江秘书当年帮忙,不过是她人好,并无任何企图。”
朱厚照一听这话也跟着松了松神色。
刘瑾大怒:“谁叫你攀扯江秘书的,现在说的是你的事情。”
“我?我有什么事情!”冯三也紧跟着大怒,“你不过是想要借着我攀咬江秘书,我好端端去联系蒙古做什么,我冯三一个北直隶的人,长这么大就没出过京城,蒙古哪边走我都不知道,你不过是说我勾结蒙古,是为了让江秘书回来……”
刘瑾脸皮一紧。
冯三见状,直接冷笑一声,声音更是尖锐:“不敢说了,你不敢我敢,所以你还打算说是江秘书让我去联系蒙古的,为什么联系,因为她要回来,为何就选蒙古了,因为她在兰州待过,你想说她不择手段,想陷害她,但我冯三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大不了就去给先帝守陵去,可我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我更不会去污蔑江秘书。”
“可我记得你手下有一个小黄门突然暴毙,就在蒙古进攻的前一个月,他刚为你出京办了个事?”刘瑾坚持不懈追问道。
“这皇城每天都有尸体抬出去,我都不记得你说的是谁,但蒙古入侵前,正是夏秋交集之际,小黄门病了,死了,不是常有的事情,又不是人人都又我这么好的运气,愿意有人送我钱让我去看病。”冯三口气寂寥,面容萧瑟。
“那蒙古人好好的不说其他人,为什么就说你?”刘瑾继续问道。
“那你应该去找那个蒙古人,我冯三可以和蒙古人对峙,我问心无愧。”冯三镇定说道。
“那这封信怎么回事?”朱厚照突然开口说道,手里还拿着一份发黄的信件。
冯三抬头看了一眼,神色迷茫:“什么信?”
“脱脱卜花·娜仁让人送来的,说一个太监送给她的,跟她说兰州空虚,正是可以进攻的日子。”朱厚照把手中的信件扔了下去。
冯三膝行走了几步,拿起那份信,仔仔细细看了起来,随后说道:“这不是奴婢的字,奴婢的字是江秘书教的,学得也是她的字帖,这个字,不好看……”
“那个蒙古女人可是指名道姓说我?”冯三抬头问道。
朱厚照垂眸打量着面前年轻的小太监,这个小太监是他一手扶持的,一边自然是看在江芸的份上,另外一边也是为了牵制司礼监盘根错节的关系。
冯三是个聪明人,在司礼监很是嚣张,但也很好平衡了司礼监内的势力,虽然他总是为江芸说好话,但又很少做什么,那几年连往扬州送点东西都没有,所以朱厚照有时候又看不清他到底对江芸是什么态度。
“没有。”朱厚照收回视线,淡淡说道,“但那个蒙古人确实指名道姓是你,还说你非要和他做戏,演给江芸看。”
冯三突然不说话了。
“好啊,还说你和蒙古人没勾结。”刘瑾见状,大喜说道,“当日也有小黄门看到你和江秘书拉拉扯扯。”
朱厚照盯着他看,面色冰冷严肃。
“人人都说我冯三是靠着江芸才上来的。”冯三低声说道,“可我冯三自认也是有些本事的,这些话听久了,我便有些恼怒,所以也想看看江秘书到底记不记得住我冯三。”
朱厚照身形微微前倾:“江芸怎么说?”
“她根本看也不看奴婢。”冯三丧气说道,“她一个文臣怎么会记得我一个小太监呢,怕是连我的名字都忘记了。”
朱厚照面色不辨喜怒,半晌之后才轻轻冷哼一声:“她一向没心没肺。”
冯三垂眸,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那你好好去找蒙古人做什么,不去找其他人?”刘瑾继续提出质疑。
“寻常人和我拉拉扯扯,江秘书怕是看也不看一眼的,当时她满心都是蒙古人的事情,看到蒙古人自然会多看一眼,我不找蒙古人,我去找刘公公您嘛。”冯三讥笑着,“江秘书怕是扭头就走。”
刘瑾脸色挂不住,气的直哆嗦。
朱厚照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底下的冯三,他其实不关心这封信的事情,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无用,但他绝不允许身边有背叛他的人。
“你一个司礼监的人还想要和内阁的人攀上关系,好大的胆子。”许久之后,朱厚照低声说道,“拖下去打三十大板,长长记性,江芸也是你这个奴婢能想的。”
冯三眼波微动,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随后重重跪地磕头:“奴婢领罚。”
刘瑾见人离开后,还是满心忧虑,只是还未说话,就听到朱厚照漫不经心说道。
“你对江芸有意见?”
刘瑾吓得直接跪了下来。
朱厚照并未扭头,只是手里捏着内阁刚递上来的折子,似笑非笑:“我怎么记得江芸救过你好几次。”
刘瑾心中一沉,连连说道:“江秘书大恩大德,奴婢不敢忘记的。”
朱厚照把江芸的折子打开,她有一手好字,宫内还有多年前,江芸刚练字时写给扬州书店的大字,瞧着结构松散,笔触僵硬,一看就是刚学的,所以很是一般,和现在的字体一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有人说她天赋异禀,聪明绝顶,考上状元都不费力,可他却从那一副字中察觉到她这些年读书的辛苦。
——练字,最是辛苦了。
“记住你的话,江芸你也少想。”朱厚照提笔在江芸的折子下面写了一个准字,随后想了想又写道——听闻肃王二子重病。
—— ——
“肃王到现在就两个孩子,世子之前重伤,这要是二子又病重了,岂不是吓死。”几日后,折子回到内阁,王鏊正来窜门,眼尖,一眼看到后就随口说道,“你赶紧去折子慰问一下。”
“肃王二子病了?”江芸芸犹豫,“没有折子来我这里,大概是直接去陛下那边了?”
王鏊嗯了一声,突然说道:“那你记得问一下陛下。”
江芸芸抬眸看他。
王鏊笑说着:“总归就是多走一道折子,也不会出问题的,工作嘛,总是要留痕的。”
江芸芸点头应下。
“对了,蒙古人五日后就要离京,这几天路上到处都是买东西的蒙古人,你回头避着点。”王鏊又说道,“你那个折子可有不少人不高兴了,别被人逮住了。”
江芸芸又点头应下。
“这次休沐我家设宴……”王鏊终于说出这次来晃荡的目的,“吃螃蟹赏菊花,你来不来。”
“我这人不会吃螃蟹,吃的有辱斯文,也看不来菊花,自小就是出了名的辣手摧花。”江芸芸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王鏊眉心微动:“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跟我装傻呢?”
江芸芸和他四目相对,随后老实巴交说道:“装傻呢,你之前骗过我的,我不去了。”
“这次这个小郎君是我夫人那边的,也是扬州人,但是自小学过拳脚的。”王鏊不死心说道。
江芸芸低着头装死不说话。
“哎,你回头被蒙古人逮住了,你就知道身边得有个会拳脚功夫的好处了。”王鏊冷笑着。
江芸芸充耳不闻,但万万没想到王鏊这个乌鸦嘴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好久不见,江秘书。” 脱脱卜花·娜仁晃晃悠悠把人堵在巷子口。
“也没有,前几日递国书的时候不是刚见了一面。”江芸芸笑眯眯说着。
脱脱卜花·娜仁还是穿着蒙古人的衣服,只是样式颇为华丽,腰间挂满玉石和匕首,额头正中一块祖母绿的宝石闪烁耀眼。
江芸芸笑,娜仁也跟着笑,但是巷子里的气氛还是格外僵硬。
“蒙古风景辽阔,更适合江秘书翱翔。”脱脱卜花·娜仁笑说着,“京城太过拥挤,人人都觊觎着江秘书,就连内廷都笑里藏刀,如何能让施展江秘书的才华。”
原来是来挖人的。
江芸芸摸了摸脑袋,笑说着:“我并非对蒙古人有意见,只是去蒙古偏离了我的路。”
“什么路?”脱脱卜花·娜仁不解。
江芸芸没说话。
脱脱卜花·娜仁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当年若是杀了你就好了,我现在也不至于这么为难。”
“那我也会祝贺您走到这个权力的位置。”江芸芸笑说着。
脱脱卜花·娜仁一怔,随后大笑起来:“那我也祝你,江芸,这个帝国最高的位置迟早是你的,但我们蒙古也愿意为你留下这一个位置。”
江芸芸颔首:“借你吉言。”
“若是在这里让你无法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那我们蒙古随时欢迎你的到来,黄金家族愿为你指引长生天的方向。”脱脱卜花·娜仁把腰间的长刃佩刀解了下来。
江芸芸眼珠子一转,犹豫婉拒道:“这可不合适。”
脱脱卜花·娜仁抚摸着佩刀:“这是赠与英雄的佩刀,以前还以为你是年轻郎君呢,想着过几年把兰州打了,抓你回蒙古玩玩,谁知道你回头给我玩了一个大的。”
这刀被扔到江芸芸怀里,她刚迷迷瞪瞪握在手里,就看着脱脱卜花·娜仁大摇大摆离开了。
“没想到啊。”头顶传来谢来感慨的声音,“勾引我们江秘书的不是蒙古男人,是一个蒙古女人,原来你喜欢这样的,怪不得王阁老给你拉纤做媒,一次也没成功啊。”
江芸芸抬头,看着盘腿坐在屋顶上的谢来,哭笑不得:“恭喜高升啊,谢指挥。”
“好说好说,托你的福。”谢来咧嘴一笑,翻身下来,“走,跟你说个好消息,换一顿你家的饭。”
江芸芸手指挽了个剑花,随口说道:“那你先说来我听听,我看看是请你吃菜还是请你吃肉。”
谢来笑眯眯说道:“冯三,逃脱一劫了,好消息吧。”
江芸芸脚步一顿。
“是陛下让你过来试探我?”她笑问道。
谢来脚步一顿,随后扭头,神色幽幽:“你说巧不巧,正好看到你接了人家长生天的礼物呢。”
“还行吧,你之前也没说我小话,这件事情算起来简直是毛毛雨了。”江芸芸不甚在意说道。
谢来眼神闪烁,为自己辩解着:“我不过是实事求是。”
“嗯,那你这次也实事求是说吧。”江芸芸懒洋洋说道。
“我还以为你会问问你那个小徒弟的事情呢。”谢来叹气说道。
“他既然平安了,那我还问什么。”江芸芸随意说道,“你少诈我。”
谢来紧跟在她后面:“陛下没叫我来试探你,但是那个冯三话里话外都在维护你,口气娴熟亲密,陛下有些不高兴了。”
江芸芸没说话,只是快步走着,长匕首上的宝石在微弱的天光下依然闪闪发光。
“你当初送他去司礼监真的没任何企图?”
“你和他真的没有联系?”
“好歹是做过几日师徒的,你这人还会见死不救,可见冯三这小子不行。”
谢来问了半天,江芸芸都没说话,不由急得抓耳挠腮。
“你这不说话,我回头怎么替你交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