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江芸芸摇头:“手头的事情实在脱不开手。”
“要不先办这事,陛下昨日也突然说起此事。”王鏊又劝道,“这次学生文章都还不错,我看过好几篇了,考出来算你的学生了呢。”
江芸芸还是摇头:“下次吧,江西的盗贼,福建和河北的清丈一日也耽误不得。”
王鏊一想也是,便又看向杨一清和梁储。
杨一清和梁储也都表示有事。
王鏊这才犹犹豫豫看向靳贵。
靳贵年后没多久就病了,这几日内阁中一直都是药味。
“我可以。”他冷淡说道。
王鏊犹豫说道:“你这还生病呢。”
“我本就任礼部尚书,主持会试也很正常,无需扭扭捏捏。” 靳贵直接说道。
王鏊哎了一声,一侧的江芸芸笑着圆场:“正好不用挑选礼部的人,算是帮了我们大忙。”
靳贵没说话,神色冷冰冰的。
“第二个,目前户部侍郎兼詹事府少詹事的顾清如何?”王鏊转移话题。
众人连连点头。
王鏊大笔一挥儿写下名字,最后直接把折子递了上去。
等人走后,王鏊忧心忡忡又晃到江芸芸的桌子前。
“木已成舟,做这个脸色小心别人心里有意见。”江芸芸心里明白他到底为何而来。
“我瞧着他对此事有点心结,我怕雪上加霜。”王鏊愁眉苦脸说道,“你没看到他刚才的脸色有多难看嘛。”
“那正好借着此事洗刷冤情不是更好。”江芸芸笑说着,“首辅要是没事干,正好河北清丈的折子早上刚递上来……哎,走什么。”
王鏊走后,江芸芸脸上的笑意跟着收敛下来。
靳贵还在翰林时,曾主持过正德六年的会试,但有人揭发其家童受贿鬻题,照成很大的舆论风波,但靳贵并没有对此申辩,陛下也按下不发,所以此事草草结案,但靳贵风评亦然受损,不然也不会耽误这么久才进内阁。
这次靳贵已经病重多日,但今日还是坚持来内阁,怕就是知道此事,想要一雪前耻。
只是……
江芸芸合上折子,心中叹气,隐隐觉得此事怕不会安静结束。
朝廷风云正涌啊。
二月初五,会试有条不紊举行。
内阁众人看着脸色难看的靳贵带病上场,心中也都吊着一口气,但幸好会试平安落地,众人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王鏊摸着胸口,松了一口气,“我这把年纪,不能再折腾老人了。”
只是会试结束第三天,御史们突然弹劾,言这次会试有人偷偷给考官送礼,送了一大车东西,言之凿凿,好似说得确有其事。
江芸芸一看那一车东西的描述,眯了眯眼。
“不好了,靳阁老吐血了。”周发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
过分安静的内阁立刻乱了起来。
没多久,京兆府尹上折子,还附上一张单子,说此事有误会,京兆府收到过这一车的东西,是有人丢了的,被好心人捡到送到京兆府,京兆府已经按照好心人的要求,全都送完孤独园处理。
言官们有言是有人故意的,说不定就是做给人看的。
一时间议论纷纷,直到殿试结束也不消停。
四月初,靳贵因病致仕。
一日清晨,王鏊看着空下来的房间出神。
“好狠的一把刀子啊。”他对着站在身后的江芸芸低声说道,“如此污名,这事要了他的命去。”
江芸芸垂眸,没说话。
这把刀原先是朝着她来的。
她甚至不知道到底是谁捅来的刀。
“其归……”王鏊看着还未来人的空荡荡的内阁,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打算致仕了。”
江芸芸猛地抬眸。
“我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朝廷纷争我也累了,只想保全清名离开。”王鏊看向她,苦笑一声,“都说做多错多,朝廷的风云只会越来越多,不怕你笑,我只想清清白白离开,这般受人污名攻击,我这把年纪,何苦晚节受损,让后人也为难。”
“介夫十一月就要除服回朝了,他是个有主见的,你们今后可要好好相处。”
“叔厚秉性,你也多担待,但他年级也大了,耽误不了你许久。”
“应宁胸有沟壑,对边地之事的了解并不比你少。”
“至于你……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我也不知如何为你指路,只望你也能做出一番大事业来。”
王鏊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走入自己的屋子。
江芸芸看着还未散去雾气的内阁院子,沉默许久,这才转身回到自己的屋子。
—— ——
王守仁在江西的十家牌法渐入佳境,江芸芸上折请求升王守仁为巡抚南赣、汀州、漳州左佥都御史,并提督军务,给符印便宜行事。
五月初八,陛下同意。
五月三十,王守仁开始轰轰烈烈的更定江西兵制,一时间全江西震动,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江西的事情瞬间被推到众人视线中。
江芸芸特意留了一个桌子,专门放江西的折子。
杨一清意味深长说道:“江西的事,你也不怕压得太紧了。”
江芸芸笑:“盗匪之事一日不除,我一日难以心安。”
六月初,江芸芸正在查看江西各地递来的问题折子,眉头紧皱,午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不知何时悄悄溜到她的窗边,顺势翻身入内。
“姜千户?”江芸芸吃惊,下意识声音压低,“你怎么来了?”
因为姜磊按理应该和谢来一同去了江西才是。
“黎循传失踪了。”他脸色格外难看。
第五百三十三章
黎循传在江西任江西承宣布政使司当右参议, 正是此次协助王守仁负责这次兵改的布政司主要负责人。
“在李御史的宴会后突然不见的。”姜磊低声说道。
“我们指挥一开始也担心这场宴会有问题,故而给了他烟火,我们的人也都守在门口, 只要一有问题,他扔下火石,我们就会进去,但直到天黑, 人都走光了,他还没出来。”
江芸芸盯着折子里晃动的字体, 眨了眨眼:“李御史,哪个李御史?”
“癸酉年致仕的李士实。”姜磊说道。
江芸芸眉心微动:“是他。”
“是,他对您颇有怨言, 回江西南昌府后不停诋毁您。”姜磊冷笑一声,“还和宁王交往过密,可见不是什么好东西。”
癸酉年正是当年吏部大考,李士实是成化二年的进士, 虽然家境优渥,但人品能力都一般,在江芸芸第一次接受吏部做大考时, 对他印象并不好,只给了一个中,他的仕途也在之后几次起落, 后被南京礼科给事中徐文溥弹劾他后, 他就顺势致仕。
江芸芸沉默着,盯着手中江西的折子, 半晌之后才把手中的折子缓缓合上, 许久之后才说道:“不可能直接杀了一个朝廷官吏。”
姜磊盯着她微微发白的脸, 但半晌之后也跟着轻轻嗯了一声,毕竟谁也不知道这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应该是他自己跟着走的。”江芸芸冷静下来开始分析道,“他既然知道这人危险,还愿意赴约,大概是知道了什么,想要查清楚。”
“黎参议一直在和王总督通信,江西兵改覆盖整个范围,去年江西的土改命令刚下来,各地本来就已经严正以待,当地势力很强,黎参议就说过此事不好处理,后来得知王总督要兵改,便也打算从四卫和十一千户所开始,听说下个月就打算两人一起回合碰头。”姜磊说道,“但是朝廷关于土改的圣旨还没下,确定是让黎参议负责吗?”
江芸芸点头:“他在漳州有经验,圣旨这几日就要下的。”
“那麻烦了。”姜磊严肃,“江西土地肥沃,乡绅众多,这一耽误不知道要如何处理了。”
江芸芸终于平稳了思绪,抬头,镇定问道:“宁王府那边什么情况?”
“还是和往常一样,整日召集读书人谈论诗词歌赋,但我瞧着也没什么诗作佳作流行出来啊。”姜磊撇嘴,“不过他找的人也不行,有一些明显就是混吃混喝的,哪里有半分想读书人,偏他好酒好菜招待着。”
江芸芸抬眸:“可有追踪过这些人?”
姜磊点头:“指挥让我们各自跟了一段时间,但是瞧着就是一些清客,到处各家各户地乱走,靠着一张嘴骗吃骗喝。”
清客就是专门陪着富贵人家消遣玩乐的人,民间也叫帮闲,大都是读过一些书,识一些风花雪月,但也没什么本事的人。
江芸芸抬眸:“在各家各户走?”
姜磊点头:“对啊,他们不就是干这事的嘛,陪着这些公子哥吃喝玩乐,花天酒地,每日都忙得脚不沾地,拿钱办事,花钱消灾,是个搅混水的屎棍子。”
“也就是说这些帮闲其实可以把南昌,甚至江西整个富贵圈子连接起来。”江芸芸冷不丁说道。
姜磊一怔,随后猛地站直身子。
“但,但他们确实没说过什么信息……”他下意识反驳道。
江芸芸平静说道:“我只担心是不是早已接头多年,有了自己的规矩。”
姜磊心中咯噔一声,转身就要走。
“等会……”江芸芸把人拦下。
“指挥已经让人去找黎参议了……”姜磊以为她是担心这事。
“不,不是这个事情。”江芸芸看了过来,夏日的日光落在瞳仁中,好似老虎的瞳孔被微微缩起,“此事不能对外言明。”
“什么?”姜磊大惊。
白皙到近乎在发光的脸颊在此刻模糊了所有的神色:“宁王的土地有问题。”
—— ——
六月十五,有御史弹劾江西右参议黎循传六条罪状,朝中立刻有人联动,一时间江西清丈的消息顺着蝉鸣拉开帷幕,喧闹纷纷,任谁见了面都要讨论两句。
江西自来就是赋税种地,农耕大户,鱼米之乡,土地推行难度不亚于浙江。
两日后,内阁阁老江芸认为其无中生有,污蔑长官,上圣要求把此人贬去江西某县做推官,次日,陛下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