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门口的地方赫然整整齐齐摆放着枣黎姜芥四样东西。
“早离江界,威胁我。”孙燧冷笑一声,浑然不惧,甚至生出无限战意,“我还真当他巍然不动呢,原来也是急了。”
许逵已经吓得拔出腰间的刀,紧张的看着周围:“衙门里果然有内贼,狗东西,吓唬人。”
“罢了,便是杀了我又有何用,你赶紧去联系锦衣卫,我们要先去九江剿匪,之后就马上回南昌,我们能做的,都做的,就等宁王自己狗急跳墙了。”
“为什么不直接动手啊。”许逵嘟囔着。
“那就是予贼以名,让朝廷陷入被动,现在需待片刻即可。”孙燧平静说道,“春天来了,他蹦跶不了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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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要南巡!”宁王府,都指挥葛江匆匆而来,“毕真说的,京城的消息。”
李士实也紧跟着走来,一脸兴奋:“天要亡他,天要亡朱厚照,只要我们把他暗杀,又或者扣押,大事必成。”
朱宸濠谨慎说道:“怎么好端端要南巡,朝臣都不说?”
“浙江不是在采买织造吗,浦智那人瞧着一本正经,原也是个坏心眼的,一直上折子说浙江是如何如何好,陛下一向爱出门玩,可不是心动了。”葛江大笑着,“怎么没阻止,江芸亲自出门都不行,陛下还和人大吵了一架,结果殿下猜怎么着,陛下趁着大家不注意,自己偷偷跑了。”
朱宸濠惊得瞪大眼睛。
“若是寻常人做出这么离谱的事情,我定然是不信的,可朱厚照一向是不安分的人,从小就喜欢偷跑到外面去,之前还不是去南海子狩猎,后来还不是去居庸关,被杨一清匆匆抓回来吗?这次又说他跑了……”李士实露出讥笑,“我一点也不怀疑。”
朱宸濠原本担忧的心也紧跟着被安抚了。
“那我们早些准备,把人抓起来?”葛江激动地搓了搓手。
“是要早些做准备的,就是不知道江芸出不出面。”李士实说道。
朱宸濠一听江芸的名字,连忙说道:“那到时候把她一起抓来。”
李士实笑容一僵。
“京城急报,京城急报。”就在众人商量如何下手抓人的时候,侍卫充满急促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门口。
屋内三人看了过去。
“大学士杨廷和上折,请求仿效宣宗当年告诫赵王朱高燧的旧例,派遣亲近大臣来江西告诫宁王,且同时调查之前典宝副阎顺,典膳正陈宣状告的事情,圣旨已经出了城门。”
朱宸濠大惊失色。
“这,这一来不就露馅了。”葛江紧张起来。
“这样一来,我们的先机不就没了,若是再起义,当真是乱臣贼子了。”李士实大怒,“杨廷和果然是个老狐狸,好一把软刀子。”
之前江西和朝廷的对抗几乎白热化,整个南昌都在高压之下,只要钦差一来,肯定会有人去告状,到时候所有事情功亏一篑,他们招不招的意义都不打了。
招了,宁王一脉彻底完蛋。
不招,今后起事再也占据不了大义。
朱宸濠盯着那个侍卫,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断了,鬼使神差说道,“天时地利人和,不如,反了吧。”
第五百四十一章
孙燧远远看到许逵兴冲冲走过来的时候, 脚步一顿:“谢指挥可有说什么?”
“一直盯着宁王府的锦衣卫说宁王府昨日半夜突然有了很大的动静,葛江和他的手下大半夜就出动了,很大可能是……” 许逵眼睛亮晶晶的, “我就知道宁王这厮按耐不住。”
孙燧一听,神色凝重起来。
“怎么了?”许逵不解,“我们等他都要半年了,如今开了春, 终于上钩了,难道不值得高兴。”
“开春正是播种的时候。”孙燧语重心长, “也不知道朝廷派谁前来,定要速战速决才是。”
“实在不行,我们自己上啊。”许逵摩拳擦掌, 咧嘴一笑,“你看我之前剿匪的本事还行吧,之前流贼刘七在河北作乱时,屠城邑, 杀官吏,那些州县都闭城防守,我当时驻守武定州, 整个州城城墙垮塌,濠沟都是平的,牛马畅通直入, 我筑城凿池, 设楼橹,置巡卒, 可是打了一仗漂亮的仗。”
年轻的江西按察副使显得有些激动, 大有期待大展拳脚的时候。
孙燧看着他笑, 摸着重新修建的胡子:“我听说的是,当年有流贼杨寡妇率千骑进犯潍县,被指挥乔刚守城挡住,敌军退却后你率军追击,败敌于高苑,又令指挥张勋截击于沧州,先后俘斩二百七十余人,后来这伙人又劫掠德平,被你全歼,从此咸名大著。”
许逵眼睛大亮。
宁王终于要反了,两人一直紧绷的心也跟着放松下来,只觉得春日的南昌当真是格外草长莺飞,绿意盎然。
“这次回去,我也可以蓄胡了。”许逵笑说着。
“这是为何,说起来我也有一点不明白,你为何不蓄胡?”孙燧随口问道。
现在男子大都出师又或者娶妻后就会蓄胡,美髯公乃是须眉男子的美貌象征。
许逵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下巴,突然凑过去小声说道:“孙公家中的年轻男儿现在可都是早早就像蓄胡了?”
一说起这事,孙燧就黑了脸。
许逵了然:“现在这可是大明的新风尚!”
“为何会有这样的风尚?”孙燧不解。
许逵叹气:“这事说起来复杂,但要从我们江阁老当年年轻考中状元的时候说起。”
“这有什么好说的?哪个时候她才几岁?十五岁,别说她本就是女子,就是男子也不长胡须啊。”孙燧不解。
许逵又是叹气:“年轻貌美啊,别的不说,就当年那张打马游街图,谁没见过,哪个闺中女子不心动,全大明最受欢迎的小郎君可不是开玩笑的,这不是一下子就让我们这些同龄男儿也有了危机感。”
孙燧失笑,但转念一想又确实非常有道理。
当年江状元横空出世后,斯文俊秀类的白皮小郎君,尤其是出生江南地界,自带儒雅仙气的那种,一下就炙手可热起来,就连他家年纪还小的女儿也吵着说要找这样的郎君。
许逵其实长得也不错,身材高大,臂长如猿,相貌威武,但黑皮壮硕,和那种貌美斯文,身形修长的郎君是一点也不搭噶。
“我是戊辰年的进士,托江阁老的福,虽说她的女子身份暴露了,但我之前的相看是一直没被人看中的。”许逵蔫哒哒说道,“江阁老倒是什么身份都如鱼得水,做小郎君时候是全天下女子喜欢的小郎君,做女人了,全天下的郎君又迫不及待喜欢上她了,一个个穿得花红柳绿的,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这下可好了,我是彻底没人要了。”
“那和胡子又有什么关系?”孙燧忍不住追问道,“江阁老没胡子啊。”
许逵眼神闪烁了一下,声音更轻了:“不知孙公可有听闻江西左参议和江阁老的故事。”
孙燧脸色一沉:“君子不言子虚乌有之事。”
“哎,我就是随便说说嘛,我可不是背后嘀咕的人。”许逵吓得连忙摆手,随后话锋一转,“但有一年从河北回来后,我夫人拉着我悄悄去见过江阁老和黎参议,他,也是没留胡子的,别说,和江阁老站在一起,怪登对的。”
孙燧眼神微动。
“就现在在江西搞兵改的王阳明,整天念叨着人人都可成为圣人的那人,他和江阁老的关系也是极好的,他就说江阁老对人对事一向是一视同仁,便是宫廷的宦官也丝毫不会有异色,这些年宦官们走了一轮又一轮,可哪个不是和江阁老关系极好,便是各路朝臣,能和她做朋友的,哪个不是高洁自傲,故而是圣人典范。”
“怎么又扯到宦官了?”孙燧头疼,“那个王伯安整日说什么圣不圣人,就拉着江阁老说,瞧着还真像扯虎皮做大旗。”
“没胡子啊!”许逵嘀嘀咕咕着,“人人都说江阁老喜欢少年人,少年人什么样子啊,可不是肤白无须,面容干净的,我夫人家的有一位表亲姓沈,原是中书舍人,就说江阁老对年轻人总是格外和气,他还说江阁老就和年轻人玩得好。”
他还特意摸了摸下巴,强调道:“没胡子的那种。”
孙燧沉默片刻,委婉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当时她年纪实在太小了,年纪大的也不和她玩。”
江芸当官的年纪太小了,十五岁的官员,大部分人还在汲汲名利于乡试,她已经是大明头一份的六、元、及第的状元,她进内阁行走的年纪,不少阁老家中的孩子都还没考上进士呢,对这种挤挤都可以当自己孙子的人,自然是没什么话好说,能如此看护爱护亦然是不错了。
都说她升官快,但她也当了二十一年的官了,这已经是大部分普通官员能够到的最长年限了,但江芸的仕途却只进行到一半。
许逵震惊,有一瞬间觉得很有道理,但还是嘴硬说道:“反正现在就流行这个样子,没开玩笑,您要是这次回京了,你回京看看,大都是您这年纪的才留胡子,我们这些年纪的都是不留胡子的,我夫人也说当年挑中我就是因为我虽然长得不白也不清瘦,但是没胡子,瞧着干干净净的。”
孙燧摇头:“怪不得我那小儿子这些年也死活这不要留胡子,还嚷嚷要买一件红衣服,乌木簪子,还要学穿道袍,整日不好好读书,神神叨叨的。”
“南北两京现在都流行这些。”许逵嘟囔着,“我也有,但我夫人说我穿起来不好看。”
孙燧摇头:“罢了,也算是赶上一回你们年轻人的时兴了,不过,王都御史不是自己也留着胡子吗?”
“他说自己脸长,留胡子好看。”许逵随口说道。
说完他又觉得不对劲,和孙燧对视一眼。
“都说江阁老年少时格外贪玩,总惹是非,每任老师见了都是爱恨交接,对了,那个王伯安也不例外。”孙燧慢慢吞吞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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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要起事,南昌内部就不能留有二心的人。”李士实对朱宸濠说道。
朱宸濠点头:“过几日就是我春耕,我请南昌全部官员来府,你到时候带人直接把不肯忠于我们的都杀了便是。”
既然觉得起义,那示意要把后方整理地干干净净,李士实对此并无异议,甚至要求葛江把军队里的人也都筛选一遍。
葛江冷笑一声:“早就把不干净的钉子拔了,老子也是杀过不少锦衣卫的人了。”
“如此我们还需要一个名头,不然师出无名。”李士实又说道。
朱宸濠站起来,来回走动片刻后说道:“我早前听闻一桩前朝旧案。”
他也不等其他人提问,继续说道:“你们可听闻先帝在位的最后一年,有个叫郑旺声称朱厚照的生母是他的女儿,宫女郑金莲,后来三法司、东厂、锦衣卫联合办案,此案虽为密审,但我听闻孝宗曾亲自审问了郑旺和王宫女,可见此事说不定也是有些原因的。”
“但我听闻是当年张家国舅实在跋扈,陛下为敲打张家之意。”李士实犹豫说道,“后来郑旺被内廷赦免,又后来听闻他闹事,朱厚照直接以妖言罪判其斩刑。”
“哪有如何。”朱宸濠冷笑一声,“空口白牙的事情,可不是任由他人说的,谁不知道陛下是彻底厌弃的张家,我们只要说是奉太后密诏,说皇位上的这人只是一个平民的孩子,如今任由牝鸡司晨,颠倒阴阳,导致国家多次声乱,如今我们清君侧,只为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是了,我们的人在京城传信过来说,现在张家门庭很是冷清,张太后久病多久,已经许久不见人影了,哪有当年的辉煌。”葛江说道,“不若我们联系张家,彻底里应外合。”
朱宸濠眼睛一亮:“未必不可,张家兄弟怕也是恨透了江芸。”
“当务之急,是先把南昌处理干净。”李士实提醒道,“保证后方安全才是。”
“黎循传还是没找到吗?”朱宸濠回过神来,不悦问道,“如此大的隐患,竟然这么久还没找到?”
“只要他冒头,我们必杀之。”葛江冷笑一声,“只怕他自己也怕死了,不敢出来,再说了,他一个读书人,又有何用。”
朱宸濠还是忧心忡忡:“此人对江芸格外重要,我定要杀了他祭旗的。”
李士实是真怕了江芸这个名字,殿下一涉及到这人,就跟魔怔了一样,大小事都分不清了。
“那就先用其他人祭旗,我亲自去请孙燧和许逵,若是他们不服,直接那他们祭旗就是。”他说。
朱宸濠点头,但还是对着葛江说道:“你亲自带人在府内在搜一遍,人肯定没走,一定是躲起来了。”
门口,一个小厮打扮的人眉心紧皱,在李士实出来前,拖着扫帚,急匆匆走了。
“快,让锦衣卫传信,让孙巡抚和许副使不要赴宴。”他回到院子,对着文姬说道。
文姬没说话,只是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
黎循传察觉不对劲,刚一抬头,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瞧瞧,这是谁,这不是我们黎小公子吗?”一人捏着刀子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刘文泰。”黎循传震惊,“你怎么在这里,你,投奔宁王了!”
刘文泰冷笑一声:“还不是多亏了你的江芸,要不是他,我能落魄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