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内宅,实在是太消磨人了。
江渝倔强地看着她,不说话。
“好了好了,说开就好了。”周笙连忙打着圆场,伸手把江渝抱在怀里,“好孩子,你哥哥也是担心你。”
江渝抱着她的脖子不说话。
“江渝,你的未来不应该在这个江府,你也不能把自己桎梏在这里,以后我会带你去更远更好的地方。”江芸芸伸手,把两人抱在怀里,“娘,你也是。”
“江家的事情我自己会应付,可你们要为了你们的未来开始做准备。”江芸芸擦了擦江渝腮边的金豆豆,低声说道,“我教你读书,是希望你以后能走你自己喜欢的那条路,而不是跟江湛一样,成了江家的踏脚石。”
江渝呆呆地看着她。
“你是说江湛的婚事……不好?”周笙下意识抱紧江渝。
她这半月自然也一直听着江渝在她耳边碎碎念着江湛的婚事,前几日应天曹家还送了三十几箱的嫁妆,动静极大。
府中人人都说这是一门好婚事。
她不知道那个扬州卫总兵到底厉不厉害,但想着好歹是做官的,大夫人和老爷这么喜欢这个大女儿,总不会太差。
江芸芸只是摇了摇头:“不好说,但若是好,江苍不会这么失态,算了,这些事情我们也做不了主,你带江渝去洗漱睡觉吧。”
周笙脸色凝重,哎了一声,抱着喊屁股疼的江渝就打算走。
江芸芸眼皮子一跳:“自己走!我也没打多重。”
江渝站在原地哼哼唧唧。
“小春,牵着渝姐儿的手一起走。”她点了点角落里的小春,面无表情说道,“今后,小春也开始读书,我会定期抽查你们的功课,要是其中一个人不行,那就两个人都别吃饭了。”
小春惊呆在原地。
——我也能读书!
江渝也惊呆在原地。
——跟我有什么关系!
江芸芸眼不见心不烦,挥了挥手,示意陈墨荷赶紧把人带人。
陈墨荷连忙把两个小孩一左一右牵着:“走喽,洗个脸洗个手,去睡觉觉喽。”
屋内只剩下江芸芸和周笙。
周笙心事重重在一侧坐着,好一会儿才说道:“大小姐的婚事不好吗?”
江芸芸神色凝重:“至少那个扬州卫总兵并不是好相处的人,那个许敬我没见过,但我见他爹许昌的时机不对。”
周笙迷茫地看着她。
“之前楠枝在我这里读书的时候,我带他去拜访江如琅和夫人,我在江如琅的书房外见到他。”江芸芸简单解释道,“若是涉及婚事上的事情一般都会有冰人,这些事情都是在正堂上沟通,在书房太过隐私。”
周笙也跟着神色凝重。
“那日我过去的时候将近午后,那人刚出来,而且他特意提了我。”江芸芸蹙眉。
再往后退一步,既然都聊天聊到中午,为何不留下来吃顿饭。
是不想吗?还是不能?
那个高大粗鲁,目中无人的总兵,怎么看得上江家。
周笙一脸慌张:“他提你做什么?你们可有发生冲突。”
江芸芸笑说着:“你看你也觉得奇怪,这件事情不应该和我有关系,我和沁园关系不好,和江如琅关系更是一般,江湛的婚事他们怎么会提起我呢,就算退一万步,他们要借老师为婚事筹码,但科举这条路不好走,我现在连县试都没过,所以我的存在不会有江苍高。”
她顿了顿,含糊说道:“我之前听楠枝说过江家是如何让老师来扬州的。”
那个一直存在他模糊记忆里的封建王朝的朝廷在那一个下午突然有了一个狰狞的轮廓。
不动声色,却掩盖不了庞然大物的凶悍。
有人想要让黎民安来到扬州,从而迫使黎淳来。
可为什么要让他来?
他一个已经致仕的礼部尚书,退得也心不甘情不愿,到底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谁也不知道这个巨大棋盘上看似毫不相干落下的一子,到底会不会牵连到自己。
周笙心中混乱:“我听不懂,但这事会不会牵连你?”
江芸芸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船到桥头自然直。”
“你有事一定要跟我说。”周笙握着她的手,那双雾蒙蒙的眼睛担忧地看着她。
—— ——
日子一晃而过,重阳前几日,忙了许久,终于停了下来的黎淳心血来潮,说要带他们两人去登高爬山。
江芸芸的四书五经已经学得格外扎实,注释的书也都复习了两轮,最近在开始把黎淳书房里的书一本本看过,如今不仅黎循传深受迫害,祝枝山和徐经都不得不跟着卷起来。
文徵明呆了一个多月,心理压力过大,收拾收拾包裹跑应天府去了。
张灵、唐伯虎和徐祯卿三人不务正业,勾勾搭搭,不知道去哪里浪了。
都穆考察扬州地形后,也突然对种地有了兴趣,开始钻进徐经买的那几亩地里。
“爬山?”江芸芸头也没从书本里抬起来,“哪座山?”
“听黎叔说是观音山。”诚勇说。
“是栖灵寺东侧的那个观音山吗?说是扬州最高山,每年六月十九日有香会,北起滨海,南到应天府最南边和安徽等地的香客都会赶来进香,有“第一灵山”之称。”黎循传高兴说道,“ 隋炀帝曾建行宫‘迷楼”在此,正好也可以去看看,而且现在九月,风景正好。”
江芸芸把今日的作业做好,吹了吹墨迹,这才笑说着:“行,那我要准备什么东西呢?”
“不用,黎叔那边都准备好了,到时候芸哥儿敞开肚子吃就好了。”诚勇笑说着。
黎循传暗搓搓刺道:“有些人可是可以一个人吃半桌的人,那黎叔光吃的就要准备很久了,真是辛苦啊。”
江芸芸也不生气,反而笑眯眯说道:“你怎么知道我长高了三寸啊。”
“我没问你。”黎循传笑意一顿,立马板着脸反驳道。
“你这两个月只高了一寸呢。”江芸芸开始得意起来,“我可是三寸。”
她比划了一个手势,若是有尾巴,恨不得直接翘起来。
“我听说爱吃油炸和甜食的,长不高的。”她甚至一本正经讽刺着,“坏了,有人不会长不高了吧。”
黎循传开始心平气和地举起书来读书。
江芸芸兴奋扭头去看诚勇:“你想听我如何长高三寸的秘诀吗?”
诚勇心有余悸,连连摆手:“我去给两位哥儿准备下午茶。”
这两个月一直没有长高迹象的江芸好似突然开窍了一样,个子开始猛长,所有衣服都短了一大截,愁得老夫人直念,秋天刚做的衣服还没开穿呢,突然就不能穿了。
只有江芸一个人最高兴,逢人就说自己涨了三寸!
三寸!
那可是三寸啊!
高调到路过的狗也必须知道这个喜讯,烦得黎淳见了他扭头就走,
出行那日,江芸芸穿着新加长的衣服,开开心心上了马车。
三人都穿着新衣服,黎风带着吃食器具单独坐在后面那辆马车,师徒三人则坐在一起。
“这算是我第一次带你们去踏青。”黎淳心情也很好,摸着胡子说道,“虽不是暮春三月,但也是金秋九月,你们今日的功课就是写一篇秋诗,一篇登山赋。”
出游写日记真的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啊,两徒弟一点也不抗拒,齐齐应下。
“今日尽情得玩,之后回去好好读读,到过年才能休息,之后江芸要备考县试,至于楠枝等江芸考好,也可以准备回老家考乡试了,争取一举夺魁。”
两个小少年对视一眼,随后又各自轻笑一声。
“是。”两人行礼应下。
黎淳点头。
马车悠悠走着,秋日的扬州别有一番热闹,所有的一切都好似被蒙上暖洋洋的色调。
今日的重阳,路上挂满了茱萸,路边店家住户也都摆上了菊花。
“扬州最大的贸易是什么?”江芸芸看着湖面上昼夜不息,冬夏不停的货船不解问道,“好像没有淡季,连过节都这么热闹。”
“扬州城内设有两淮都转运盐使司,还立有钞关,一个盐务,一个商货税款,都是民生大事,自然货船不息,便是过年也不会停。”黎淳解释着。
“两淮都转运盐使司是掌两淮盐政,那钞关到底是做什么的?”江芸芸好奇追问道。
之前听说周鹿鸣在码头搬东西,就是和钞关有关,可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只说每次都是很多商人来交钱,有用银子的,但也有用叫宝钞的东西,只是格外嫌弃宝钞,说这个东西没用。
为此她还特意打听了一会儿,却发现对这个宝钞的记录非常少,所以趁着今日忍不住问了出来。
“这个部门和我们大明的宝钞有关,太祖时期发行宝钞,用来代替金银流通,但奈何效果一般,等到了宣德四年,商贩开始拒用宝钞,金银铜的压力很大,所以就开始准许商人在各地设立的钞关用大明宝钞交纳商货税款,用来流通大明宝钞,如此也可以趁机增税,缓解国库压力。”黎淳解释着。
“钱贬值了?”江芸芸惊讶,“宝钞是纸币吗?”
黎淳点头:“太祖时期下令中书省造‘大明通行宝钞’,分为六种面额,分别是一百文、两百文、三百文、四百文、五百文和一千文,一千文等于一贯铜钱,也就相当于一两白银了,算得上是货币,也确实是用桑皮纸制成的。”
江芸芸沉默:“货币贬值最简单的不外乎流通的货币超过所需求的货币,大明宝钞可是发行过很多次?”
黎淳点头:“光太祖和太宗就印发过四回。”
“纸币本身不值钱,所以要有朝廷做背书,为了保证纸币的价值,也就是纸币有信用,所以才可以在市场上流通,发行纸币需要准备面额相当的准备金,必要时刻,允许百姓用纸币向国家交换同价位的黄金或白银。”
黎淳眉心一动。
江芸芸顿了顿:“我看现在交易还是都是铜钱和银子,没见过什么宝钞?是不是说明宝钞已经没有价值了。”
“对,现在已经不用了,在正统年间一贯的宝钞就不值一文钱呢。”黎循传嘟囔着,“只能放在家里看看,宫里还喜欢赏赐这些没用的东西。”
黎淳扫了他一眼。
黎循传偷偷挨近江芸芸坐。
江芸芸没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反而把这个事情简单捋了下:“这个贬值也太严重了,越是贬值越是花不出去,越是花不出去,越是贬值,恶性循环,而且现在白银流通这么活跃,两相对比,加剧了宝钞的越来越不值钱。”
“那你觉得要如何是好?”黎淳眉心微动,借机考问道,“楠枝,你也想想。”
江芸芸仔细想了想:“看是打算继续推行宝钞还是直接用白银当流通品。”
“两者有何不同?”黎淳问。
“如果用白银,那白银体量就在这里,一旦有人大量囤钱,势必会引起流通的白银价高,而且更严重会激发民变,而且用白银流通不方便,对于促进经济也不利。”